第8章 改判（下）

湛利觉得没问题:“可以。”

        德尔斐微笑一下：“那第二件事情，你身体完全康复了是吧，我表示祝贺。你是历史上一名遗失千年的直裔雄虫，有特殊的意义，科利奥兰纳斯最近有个庆典想让你露一面。协会为了表示对新成员的欢迎，也会有一个欢迎会，跟庆典在同一天举办。过几天邀请函待会送到你那里，记得准时参加。”

        雄虫给他开的欢迎会？

        湛利想到他要面对一屋子这种美丽又柔弱的男人，就没什么兴趣。

        但确实没办法拒绝。

        全息投影通话结束。

        艾维斯在旁听清楚全程对话。明白了德尔斐的意思是只要雄子能在场给出说得过去的理由，高层就会同意免罪，最不济也会给他减刑。

        军雌格外俊美干净的眼眸霎时涌现一股光芒，情绪不是特别外露的他攥了下右手，刚刚得知消息，他尚且来不及做出什么别的反应。

        而此时雄子已经在用正经的口吻问他:“对于第三次会，你怎么想？”涉及一只虫的虫生走向，自然是很重要的事情。

        艾维斯压下正处于上升的情绪，让头脑冷静下来，回答雄子:“您基于信的说辞就可以。”

        然后艾维斯另外向他补充了一下自身和科里奥兰纳斯的情况。

        湛利:“嗯，我听明白了。”

        思量了一会，湛利又说:“考虑到这里对雄虫保护的严苛程度，完全免罪是会很难，传出去也不利于你以后的仕途。以防万一，我可能需要在会上说，免除法律方面的惩戒，但你私下必须向我赔罪道歉。”

        真是没想到，雄子殿下还会为他考虑对仕途的影响。

        同时他能听懂雄子是在提前向他说明，私下赔罪道歉只是一个借口。

        艾维斯语调诚恳地说:“我清楚了，谢谢您，殿下。”

        将军又在跟他说谢谢了。

        下午，湛利再次收到德尔斐的消息，说他已经通知相关成员组建审判小组。

        由于这次会议的结果传出去大概率会引起非议，会议采用公开透明的方式，在线上全息投影举行，公职虫员可以自由旁观。

        第二天，会议开始。

        会议主持虫是大法官、德尔斐。

        德尔斐首先开口讲话，拉开会议的序幕:“各位审判员，昨天我已发消息告知你们情况。受伤的雄子向协会申请对艾维斯将军免罪，由于这是当事雄子本虫的意见，我同意开第三次会议，重新讨论判决结果。

        首先各位听听雄子本虫的看法。”

        湛利没别的废话可讲，直入主题:“我提议艾维斯将军免罪。按照联邦法律，的确伤害雄虫者都该判刑。

        但是，艾维斯将军当时以为他轰击的是玛希特兽，而非一个雄子。在轰击之后，他立刻对我进行治疗，并将我带回科利奥兰纳斯。

        所以将军的行为，完全没有伤害雄虫的意思，反倒在履行保护雄虫的责任。

        将军的失误造成的后果——我的身体已经完全健康了。”

        湛利向他们投影提前准备的身体检查报告。

        “我清醒以后，将军在我的病床前向我赔罪。

        我看见他的身影，得知他的身份，内心不由有几分怜惜。后来我了解得更清楚，将军战功赫赫，把行政区治理得井井有条，他为这个国家做出很多贡献。他尽到一个军雌该有的责任，包括认真保护每一只雄虫。

        就是这样的一只军雌，仅仅因为他的一个最终没有造成任何伤害的失误，将被判刑入狱。

        不如身处地去想，这是一种怎样的遭遇。

        科利奥兰纳斯的军雌有千千万万只，但不是每一只都能做到像艾维斯将军这样，对这个星系付出同等重要的努力。他不该被埋没，这个星系还需要他。

        我身为当事虫并不介意他的失误，认为这件事至此可以翻篇。这就是我提议免罪的原因。”

        会议上其他雌雄虫，支持艾维斯的，不支持艾维斯的，听完湛利这段讲话，先是一阵沉默。

        很快，争议声嘈杂了起来，越吵越激烈。

        有的虫甚至刚才被湛利说服了，转变了立场。

        更多的虫虽然隐隐动了恻隐之心，但那算什么，利益才是最重要的。

        一只雄虫站起来反驳了:“不得不说，阁下的理由听起来很动人。但实际上，你说的那些，不是军雌该尽的责任吗？有什么可值得夸耀的。他只不过是一只比较优秀的军雌罢了，他的付出又不是没得到相应的名位和薪酬。与这件案子无关。”

        另一只雄虫紧接他的攻势:“法律为什么规定过失伤害雄虫该判刑入狱，自然有它的道理。如果今天对谁例外了，是不是意味着透出一个信号，以后军雌可以随意「不小心」伤害到雄子了。请考虑如此恶劣的影响。”

        第三只雄虫紧接着:“上一位说得对！湛利殿下，您同样是雄虫，比起怜悯一只军雌，不如在同类的角度考虑此事。

        伤害一只有精神力的雄虫，只该判半年刑期吗？其实判决结果已经是宽恕他了，象征不管什么原因伤害到雄虫都要受到惩戒。

        有这个意义在，免罪我是一定不同意的。”

        又有雄虫站起来发表意见，是在场中央军雌悄悄传给他的原封不动的说辞:“法律是死板的，要结合实际情况。从情理上讲，艾维斯应该被罚吗？我都觉得他只不过是倒霉透了。我们能不能酌情处理，如果有「不小心」伤害雄子但当事雄子很快没事，且不介意地申请免罪，这种情况法律可以不追究。”

        另一只代中央军雌说话的雄虫紧接着站起来:“担心有恶劣影响，就按上一位所说，趁此补充完善法律。艾维斯失误后立刻治疗、带回遗失的雄虫。非要死板地判，等于一只在用心保护雄虫的军雌被判刑入狱，不觉得滑稽吗？”

        一只雄虫说:“我不同意。不管怎样，伤害雄子就是伤害了，总不能什么象征的惩罚都没有吧？”

        其实湛利本来就觉得什么处罚都没有，反而不利于艾维斯，以后的日子里会被虫抓住话柄。

        他刚才耐心看清会议的情况，这时插话，清晰又异常好听的年轻男声:“可以有。”

        这话一出，会议立马陷入诡异的安静。

        来得太突然了，导致有的虫摸不着头脑。

        刚才说要免罪的不就是他。

        一只雄虫开口:“阁下刚才不是认为将军不应该受罚吗？”

        湛利:“我认为你们说的不利于保护雄虫的影响，有一定道理。可以有一定惩罚，但判刑对于一只用心保护雄虫的军雌来讲，太重了。”

        一只雄虫听出他还是在为艾维斯开脱，阴阳怪气地说:“哦？那湛利殿下觉得什么样的惩罚才合适呢？”

        湛利懒得同他计较，不是随便哪个陌生人都值得他花宝贵的心思去留意，他的注意力都在免罪一事:“可以长期向当事雄虫赔罪，法律层面不追究了。”

        那只雄虫不怀好意地说:“乍听起来没问题。但看您的举动可是很同情这位将军的，他向您赔罪，您真的舍得处罚他吗？”

        “是啊！”

        “对啊！”

        其他雄虫附和起来。

        湛利反应很快，即问即答:“判刑是太重，向我赔罪以示惩戒可以接受。既然有虫不放心，我看不如请会长派虫监视我对他的行罚过程。”

        临时拉德尔斐出来挡枪，反正他私下透露的态度是站在他们一边。不至于这点小事都解决不来。

        “这”

        他把会长搬出来了，有的雄虫一时不好说什么。

        总不能说会长不可信吧。

        德尔斐突然被叫到名字，双手撑着下巴，再度讲话:“行了，各位安静下来。各种意见高层已经听清楚了。现在，先统计一下支持/不支持免罪的虫数，我们三虫将在商量投票以后，给出最终结果。”

        如果大部分虫不支持免罪，高层想硬是通过也会很难办。

        其实德尔斐上次开会时就清楚，有不少雄虫是支持艾维斯的，一部分是跟中央军雌有联系的，一部分艾维斯从前拉拢过。

        他又授意奈特和赫伯特，让他们的关系网改成表态支持。

        这样一来，最后现场支持免罪的虫数，竟小幅度超过了不支持免罪的虫数。

        有这样的情况就足够了。

        德尔斐三虫按商量好的方式投票，他表明否决，另外两只表明同意，最终通过了免罪。

        赫伯特当场宣布结果：“关于艾维斯将军一案的第三次判决结果。高层主要考虑到，是当事雄子亲自提请免罪，并且最终没有酿成伤害的后果。现免除对艾维斯法律方面的惩罚，恢复四区执政官的职位，之前的判决结果作废。同时，为以示惩戒，要求当事雄子对艾维斯做出另外的处罚，由雄虫协会监督。有虫有异议吗？”

        会议室一阵沉默。

        刚才的舆情偏向于艾维斯，高层的权力也不是随便谁敢质疑的。

        之后，德尔斐开口：“既然无虫反对，判决结果立即生效。散会。”

        湛利关闭全息投影。

        他参会时不能有其他虫在场，艾维斯和医疗虫员都在外面等待。他们很关注此事的结果。

        艾维斯是事关自己，而医疗虫员他们都是第四区的军雌，之所以关注结果，因为艾维斯是一名异常优秀的执政官，上任短短两年，就将第五区的军功政治经济文化水平提高，超越了原先的第五区。

        他们的生活质量在这两年里有了明显提升，自然希望艾维斯能够继任。

        湛利感觉应该立即让将军知道这个消息，叫外面等待的虫进来。

        他美貌的脸正对着艾维斯:“将军，现在，你无罪了。”

        雄子的话语极其简短，可却分量十足。

        “拘留的影响就够恶劣了。一个执政官，判刑，无异于抹杀了我。”

        湛利意外地目睹，艾维斯在他面前单膝半蹲下来。俊美得像一位高贵的王子，姿势如同一名骑士。

        单膝跪姿与双膝下跪有所不同，是科利星之间雄雌虫之间的一种礼仪，没有折辱意味，表达的是雌虫对雄虫的尊敬和守护。

        艾维斯薄唇轻启，以一种尊敬的语气对他说：“殿下，我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您，高层绝对不会转变立场。他们完全是出于对您的重视，才会同意给我免罪。”

        德尔斐身为会长对有精神力的雄虫向来态度客气不错。但是他娶了十几个雌子，对嫁给他的雌虫就完全不是同一个态度。

        “殿下，我该怎么表达对你的感激。”

        语气带有一些波折起伏，似乎是一句疑问，他自己都没想好答案，又似是一句陈述。

        湛利想了一会，对军雌伸出一只漂亮而白皙的左手:“起来将军，你无需致谢，我向来认为你不该受到一点惩罚。”

        他一个王，自然认为这件事处理得不妥。

        一切都是一个意外，只是这里保护雄性的程度太过严苛。

        艾维斯看清他眼前那只左手，手腕偏细、骨节清楚笔直，表面的皮肤雪白到微微发光，由于有些透明，细而泛青的血管隐约可见。

        那是一只看一眼就知道养尊处优的手，为什么会有一只雄虫连手的模样都让人感到优雅、贵气，甚至产生了一份距离感，给人一种不是随便哪个人能轻易触碰到的感觉。

        艾维斯心头倏然产生一股犹豫，想了想还是感觉非不得已不要随便触碰雄子肌肤的好。

        艾维斯：“谢谢您对我的照顾。”

        然后继续：“恕我冒昧。您是看上去是那样的珍贵，非必须情况我想我可以自己起身。”他修长笔直的腿从曲到直立，整个人站了起来。

        这，他，珍贵？

        这是什么形容词。

        对方的举动是拒绝了他，但湛利从艾维斯的话语中能感觉到这个拒绝有种珍惜的含义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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