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更

宋芸把女儿抱回房间,简单地给她洗了洗，就让小想想自个儿先睡了，她还得去灶房煮腊八粥。

        唐雪珍买的东西比较多,红枣、核桃、松仁……起码二十种食材，家里有大米，不用另备。

        小山村不兴腊八粥，腊八节两颗腊八蒜打发，不过宋芸在原来的世界每年都会煮上一锅腊八粥,为那天到店吃饭的食客免费送上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

        刘玉群和张红梅帮着宋芸洗米泡果和拨皮去核,一直到夜里十一点多，两人明天还要上班，宋芸便将她们撵回屋子睡觉去了，最后剩她一个人用微火慢炖腊八粥。

        慢工出细活，这锅粥得熬到第二天清晨。

        宋芸倒也习惯了,拿了针线篓子，一边看火一边给女儿做开春就要穿的小开衫。

        做饭是宋芸的拿手活，但对针线一窍不通，还是穿来这个世界后,跟村里的一位老奶奶现学的,毕竟镇上成衣卖太贵了，而且小孩子个头窜得快，买成衣根本不划算,自己做衣服不仅省钱还省事儿,穿不下的衣服，还能改一改接着穿。

        “妈妈……”小想想睡到半夜没看到妈妈,不哭不闹,自个儿摸索着下床循着香味找到灶房,站在门口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

        宋芸见女儿没穿外套，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过去将人抱到灶膛前面烤火，暖烘烘的火光映在小想想白嫩的小脸蛋上，她捧起脸哇哦一声，“妈妈好暖和哦。”

        “你小舅呢？”宋昌盛出门杀猪前特意交代宋子民帮他姐看好小想想，要是被宋昌盛知道半夜把人看丢了，非得拿杀猪刀追着他砍不可。

        “小舅舅睡觉觉流口水，”小想想坐在她妈的腿上捂嘴偷笑，夸张地比划道：“口水从椅子上滴到地上了，好大一滩，想想以为小舅舅尿床床，趴地上闻了好久。”

        画面感来了，宋芸憋不住笑，点了点女儿的小鼻子，“小傻瓜。”

        “妈妈，”小想想突然不好意思起来，扭了扭小身子，从她妈腿上滑下去，小声道，“想想想拉粑粑，快不行了。”

        说着，小手已经努力地勾到后面去捂自己的小屁股，“小屁屁要吐了。”

        看样子憋不住了，宋芸不敢耽搁，抱起小家伙往茅厕冲。

        小想想两周岁就开始自己上厕所，晚上更是很少起夜，偶尔几次，也只让她妈送她到茅厕外面。

        今天也不列外，宋芸等在外面，没过会儿，小想想拉完粑粑出来，将小手举得高高的，自我嫌弃：“粑粑臭臭，妈妈帮想想洗手手，洗香香。”

        宋芸给女儿洗完手，抱回房间睡觉，俯身亲她的额头，跟人商量道：“腊八粥还没煮好，妈妈要去灶房守着，想想今天自己睡觉好不好？”

        小想想乖乖点头，盖在被子里面的小手，捂住自己的小肚肚，好痛，但是妈妈还要煮腊八粥，妈妈那么辛苦，她不想妈妈再担心她，所以什么都没说。

        离开前，宋芸不忘给睡在椅子上的宋子民搭一件外套。

        小想想听到关门声，缓缓地睁开大眼睛，黑黝黝的眼珠子不安地转溜一圈，她摸摸小脑袋瓜哄自己：“想想快睡觉觉，睡着就不痛痛了。”

        小想想吃掉的痛痛有多痛，转移到她身上就会有多痛，唐雪珍一个大人都承受不住，更别说她才三岁大的小孩儿。

        还好刚刚上厕所除去了一大半的疼痛，小想想蜷缩成一小团，抱着妈妈睡过的枕巾，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没人看到小想想满头大汗，小脸惨白毫无血色。

        宋芸熬了一晚上的腊八粥，作为一家人的早饭，一大盆热腾腾地端上桌，大人吃完饭赶去上班，小的几个不用上学都在赖床，最后被宋子民逐一从被窝里拎出来，除了宋文，一早喝完腊八粥，坐在院子里看书了。

        宋小五洗完脸回来，看到桌上没有小想想，立马问宋芸：“小姑，小表妹妹呢？”

        宋芸凭实力说话，两三天时间，宋家几个转世猢狲就被她的精湛厨艺彻底征服，平时皮得跟跳蚤一样在她面前乖得像一只只小猫猫。

        “想想还没起床，等下我去叫她。”宋芸给宋小五盛了一碗腊八粥，将装白砂糖的搪瓷缸推到四方木桌中间，给宋小五说：“小五喜欢吃甜一些，可以自己加糖，一次别舀太多，不然太甜也不好吃。”

        “知道了，”宋小五扒了一口腊八粥，软糯香甜，比烤红薯还要好吃，小表妹妹那么喜欢吃烤红薯，肯定也喜欢喝腊八粥，想到这儿，等不及地催她小姑快去叫小想想起床喝粥。

        宋芸将三个孩子交给宋子民，起身回屋去叫小想想起床，推开门，看到一小坨肉团子在被窝里蠕动。

        女儿已经醒了，在跟她玩躲猫猫，这是母女俩早间常玩的小游戏。

        在小山村的时候，宋芸又要照顾孩子又要生活，时常一早起来就忙得不可开交。

        好在女儿乖巧懂事，每次醒来也不哭闹，就安安静静地躺床上等她，那个时候小想想才一岁不到。

        宋芸忙完进屋，小想想就冲她笑，那一刻老母亲的心都融化了，有次女儿躲在被子里，宋芸掀开被子找到她，喵了一声，把小想想逗得咯咯地笑。

        从那以后，两人就经常早上在床上玩躲猫猫，不管怎么玩也不觉得腻。

        这次宋芸没有直接上去掀被子，而是站在床边笑盈盈地看着女儿在被窝里蠕动，没过会儿，小屁股露了出来，撅得老高，小想想没有察觉，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因为她自个儿什么都看不到。

        “哎呀，我们想想去哪儿了啊？妈妈怎么找不到我们想想了？”宋芸原地不动提高音量问道。

        “这里，妈妈，想想在这里，在这里呀！”小想想天真地大声回答。

        “哪里呀？妈妈怎么也找不到我们想想啊。”宋芸憋着笑意继续逗她。

        小想想怕妈妈着急，用力将蒙在头上的被子扒开，两只小手夸张地往前一挥，冲着她妈喵地一声，“妈妈，想想在这里呀。”

        谁家刚出窝的小奶猫啊，小脸蛋红扑扑的，像熟透的水蜜桃，这么可爱。

        宋芸忍不住一把抱起女儿，在她乱糟糟的小卷毛上揉了揉，“想想快起床喝腊八粥了，哥哥们等你半天了。”

        因为痛痛，小想想昨天连姥爷的鸡蛋面都没吃完，半夜又去上了一次厕所，现在肚子里空荡荡带回响。

        听她妈说有腊八粥喝，小想想馋得不行，即便如此也不忘让她妈给她换衣服，她昨天晚上睡觉出了好多汗，最里面的打底秋衣湿完了。

        “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小孩子体热，睡觉出汗很正常，但寒冬腊月的不至于热成这样，宋芸难免生疑。

        “想想打坏蛋，坏蛋使劲跑，想想使劲追，很热哒。”姥姥身上的痛痛就是大坏蛋，小想想打跑大坏蛋，姥姥就不会痛痛了，所以小想想没有撒谎，还是好孩子。

        原来做噩梦了，宋芸没再说什么，给女儿穿好衣服洗漱完抱去堂屋吃早饭，小想想一口气吃掉两碗腊八粥，外加一张葱油饼和两个鸡蛋。

        鸡蛋是家里小孩儿一人半个，最后全部进了小想想肚子，还不是因为哥哥们都宠着她。

        宋家几个兄弟看傻了眼，从来没见过这么能吃的小娃娃，比肉联厂的小猪仔还能吃。

        被三个哥哥直勾勾地盯着看，小想想怪不好意思地捂住小脸蛋。

        宋子民一人一巴掌呼宋小二他们后脑勺上，警告道：“小美女的事情，你们少管。”

        宋昌盛今天杀完猪直接去医院照顾唐雪珍，宋子民抓住机会带小想想出门，宋家几个兄弟闹着也要去，一是去一趟儿童公园，回来就可以跟胡同里的小伙伴吹牛侃大山，二是不放心他们小叔，粗心大意，万一把他们可爱的小表妹弄丢怎么办？

        宋子民一开始不同意，香香软软的小外甥女带出去多有面子，至于小侄子，他表示很嫌弃，一道出门，恨不得离他们八丈远，告诉所有人他跟他们不认识。

        “小叔不带我们去，”宋小四是他们几个里面脑子转得最快的，躲在他二哥后面威胁宋子民，“我们就去医院看奶奶了，到时候爷爷问起来，我们也只能有啥说啥。”

        宋子民撸起袖子，笑眯眯地招呼宋小四，“你，给我过来。”

        宋小四赶紧将伸出去的脑袋缩回去，缩头乌龟反应都没他快。

        “都带去吧，”宋芸从灶房出来，刚洗完碗，手上有水，用围裙擦干净，笑着跟宋子民说，“我等会儿也要出门，带孩子过去不方便，留他们自己在家又不放心。”

        宋子民知道他姐忙着落户，这可是大事，容不得这几个泼皮猴孙捣乱，只能退让：“行吧，要去就都去，你们把小文一块叫上，我负责看着想想，你们管好自己还有小五。”

        宋小五虽然不知道小叔为啥要把自己单拎出来强调，反正就是高兴可以去儿童公园了，而且是跟可爱的小表妹妹一块去。

        “小五去喊你三哥。”宋小二跟宋小四异口同声。

        宋小五笑脸瞬间凋零，缩手缩脚地嘀咕一声：“我怕。”

        他三哥看书的时候，仿佛不跟他们在一个世界，要是有人打扰到他，那个人就完蛋了。

        二哥用拳头，小屁股疼一会儿就好，但他三哥用眼神，瞪他一眼，宋小五要做好几天噩梦。

        “想想去！”小想想自告奋勇地举起小手，几个哥哥还没来得及阻止，人已经捣腾着小短腿跑去宋文的房间。

        “瞧你们这点出息，小奶娃都比你们强。”宋子民翘着二郎腿鄙视侄子们。

        宋小五脱口问道：“小叔为什么不去？”

        宋小二立马回一句：“因为跟我们一样。”

        抖动的二郎腿顿住，宋子民嘴角抽了抽，做不出任何反驳。

        在家里，别说宋子民，就算是暴脾气的杀猪匠宋昌盛，对宋文也是以礼相待，从来没有凶过他。

        用唐雪珍的话来说，文化人待遇就是高。

        而宋子民之所以不敢招惹宋文，主要是有过一次惨痛教训，那年宋文刚上小学一年级，宋子民不满他天天看书说了他两句，他居然给他冒了几首唐诗宋词出来。

        宋子民一句没听懂，被怼得哑口无言，谁叫他偏科极其严重，语文从小学开始就及格万岁。

        这一衬托对比，宋子民还是家里文化水平最高的，却连个小学生都比不过，他觉得太丢人了，自后对宋文敬而远之。

        宋文背完小五的语文课本，拿出了初一的数学教材，这些都是他妈在厂里同事家搜集回来的，三个儿子怎么也养不胖，刘玉群努力这么多年已经妥协，干脆精神上把二儿子喂成大胖子。

        刚翻开第一页，响起了敲门声，宋文撩起眼皮，家里几个兄弟莽莽撞撞，进他房间很少敲门，就算敲门，也是哐哐哐捶门，不会这么小心翼翼怕吵到他。

        “小三哥哥，我是想想，”小奶音在门外响起，轻轻地问，“想想可以进来吗？”

        家里人喊其他兄弟小二小四小五，宋文排老三，大伙却叫他小文，因为他不喜欢别人喊他小三。

        “进来吧。”宋文收回视线，继续翻看手里的数学教材。

        小想想轻轻地推开房门，因为腿短，扶着门框才能迈过高耸的门槛，还是不小心地绊了一下，啪唧滚进房间。

        穿太多，跟个皮球似的，圆滚滚地停不下来，一路滚到了宋文的脚边。

        小腿被撞，宋文低头看去，迎上小想想笑得跟朵花似的小脸。

        小奶娃摔跤，不哭不闹还笑，宋文还是第一次见。

        小想想挣扎着想要自己起来，可是努力了半天，还是爬不起来，只得张开小手求助她三哥，声音软糯：“小三哥哥，抱抱～”

        两只小胖手伸到半空，十根肉乎乎的小手指张开，一节一节的，像肉肠，手背上还有小肉窝。

        宋文眉眼微动，合上数学教材，站起身，双手夹在小想想的腋下，将人一把抱起来，等对方站稳，他才松开手，蹲地上，帮她拍干净身上的泥灰。

        小想想抓住她三哥的衣服，劫后余生地大舒一口气，“得救了，谢谢小三哥哥，要不是小三哥哥，想想还得滚出去找人帮忙，好累哦。”

        一边说一边扭头望向刚刚绊她摔跤的门槛，没生气，只是很忧愁感叹道，“那么高，想想肯定滚不出去。”

        “其实你可以喊人，不用滚来滚去。”宋文盯着小想想的小胖手看，想要捏了捏又不好意思。

        小想想哇哦一声，眼睛亮堂堂，“小三哥哥好聪明啊，想想长大，也要像小三哥哥一样天天看书，学好多知识变聪明。”

        宋文转身从自己书桌下面的纸箱里翻出宋小五才用完的小一上学期语文课本拿给小想想，一脸清冷地邀请小想想：“择日不如撞日，我们一块看书吧。”

        “好啊。”小想想把自己来找她三哥去儿童公园的事儿忘得一干二净，站在小板凳上，一手扒著书桌边沿，一手翻着语文课本，直至听到宋子民在院子里喊她，“想想，好了没有？我们要出发去儿童公园了。”

        小想想这才想起自己过来是找她三哥去儿童公园的，可是她刚刚已经答应小三哥哥陪他看书，妈妈说了做人不能言而无信，就在小想想纠结得抠小手指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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