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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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六年六月五号,郁辞珩满十周岁。
早在一个月之前,夏梨就开始着手准备生日礼物。
她私下里听班里的同学讨论,郁家将会在奉渊最著名的景渊华城会所给郁辞珩过生日,渊城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收到请帖。
类似娱乐圈,有钱人因为家族企业,生意往来,也会自动搅在一起。他们会在孩子尚且年幼的时候,介绍彼此认识,尽量相互倚靠,长此以往,以助生财之道永生不衰。
菁华的精英班,大多都是富足家庭的孩子。有些出身极好的,在收到请帖后,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炫耀一番。
比如此刻后座的凌思卓。
他家经营着酒窖生意,几代单传,凌父老来得子,对他更是宠爱有加。
但这跟家大业大的郁氏比不来,不过尔尔。
在一年级凌思卓惹了郁辞珩,第二天被凌父揪着耳朵来道歉时,夏梨就已经知道了。
自此,凌思卓便和郁辞珩玩在了一起。准确来说,成为郁辞珩的又一跟班。
凌思卓坐在桌子上,一脸洋洋得意:“我爸上周就收到了,现在拿来给你们看看。”
以他为中心,周围的七七八八的男孩女孩,围着一张工艺精美的请柬,作堆讨论。
“好羡慕,我都没听说这件事。”
“我知道,我爸爸在那家会所工作。说是提前预定了场地。”
“云朵老师说,郁珩这周五会在班级过生日,到时候我们应该可以吃到小蛋糕,还有红包可以拿。”
“我家也收到了,日期定在周日。”前桌的迟遇也跟着应和,用手肘戳了下自己的同桌,“你呢,温褆?”
温褆扶了下自己的镜框:“自然。”
人群之外,夏梨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垂着眉眼,神情晦暗。
她没有收到。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回事儿。
凌思卓瞧见她低着头,用眼神示意了下迟遇和温褆。
他走过来,粗声粗气地吆喝着:“夏梨,你没收到请帖吗?”
他这几年长高后,壮实了不少,绿豆眼下,腮帮子两坨横肉,说起话来一抖一抖的。
女孩乌黑的卷发扎成两个很低的双马尾,彩色发带顺着头发弧度垂到肩头,圆嘟嘟的小脸,剪水双眸微扬,生出一派娇纯之气。
夏梨很是乖顺地摇头:“没有。”
凌思卓把头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话里含着讥笑:“你这跟屁虫当得,还不如我呢。”
夏梨好脾气的坦然道:“争取向你学习。”
凌思卓火大:“你!”
难得见他吃瘪,身后的学生们笑声朗朗,响彻班级。
凌思卓看不惯夏梨,她一没家境二没脑子,在他眼里比实验班的草包还不如,但却背靠大树好乘凉,硬是混到了四年级。
“真不知道你怎么会和郁珩玩到一起!”
迟遇余光瞥到一抹眼熟的清瘦身影走进教室,他及时刹住笑,抬眼有意咳嗽了两下。
奈何人群把他们的位置团团包围了,没人在意他的肢体动作。
夏梨疑惑道:“你想听吗?”
凌思卓白了她一眼,一副看不起的模样:“谁要听你怎么巴结郁家少爷的!”
夏梨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清淡高傲的耳熟声音从前方传来:“巴结我的人,不是你吗?”
学生们立刻收起嬉皮笑脸的状态,噤了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按了暂停键。
人堆散出一条道。郁辞珩几步走到他跟前,琥珀色的眼底闪过轻蔑冷傲,他扯着唇道:“如果你是个哑巴的话,你父亲应该更开心。”
凌思卓不敢作声,小鸡崽子似的垂着头。
干净透明的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来,尘埃飞舞盘旋着,教室里静的犹如窗外湛蓝的云天。
即使生气,郁辞珩那张略带青涩的脸依旧贵气卓绝。
他虽还是孩子,但一贯高高在上,骨子里骄傲含混,见到不顺眼的东西就会踩上两脚。
一旦被招惹了,行为更是咄咄逼人到刺眼。
他伸出戳了戳凌思卓的肩,壮硕的男孩往后退了两步,他故意调侃道:“怎么?真哑巴了。”
班里没人吱声,凌思卓头也不敢抬,零碎地张嘴:“对不起…”
郁辞珩仿佛对他的道歉很不屑,懒懒嗤笑了声:“就这点诚意要不,让你爸爸来…”
凌思卓肉眼可见的慌了:“别…别…”
“那你跪下来磕个头——”郁辞珩拖长了腔调,居高临下地剐了他一眼,“巴结巴结我?”
满场哗然——
这一年的郁辞珩比凌思卓矮了些许。但因为出身郁氏,优越感在一众孩子里明显至极。他说话做事冷练绝然,置人于死地,和他的父亲没什么两样。
凌思卓被当众羞辱,脸色煞白,但又不能发作,恼怒羞耻的红涌上肥胖的脸腮。
而郁辞珩如高枝霜雪,脸上表情戏谑冷漠,像是在玩弄一只宠物,距离感一下子拉开。
无声的对峙。
气氛直线冷下。
迟遇和温褆脸色都变了,面面相觑着。没人敢上前拦住拉着脸的郁辞珩。
他们平时也都和郁辞珩玩在一起,但任谁都留了些众人心知肚明的小心思,这会机灵点的,都不想招惹郁家人。
夏梨开口打破冗长的沉默:“阿辞。”
周围人的视线落到她身上,微妙的打量。
郁辞珩停止奚弄,侧过眼,看到她认真的眼神,唇边的邪恶挑衅一点点变成了温顺的弧度。
桌上摊着手绘本,夏梨本来正在低头给线稿打型。同他说话时,手里还捏着铅笔。
她偶尔涂涂画画,花草树木,人鱼鸟兽。当然了,郁辞珩是她这个习惯的主要承受者。
“凌思卓和你是朋友,我不生气。”夏梨很绵软的笑。其实,她不太在意凌思卓的话,类似这种话,她也不是第一次听了。
郁辞珩敛了调弄心思,直接冲着凌思卓骂道:“还不快滚!”
“是…是…”当事人窘迫地缩了缩脖子,牛皮纸似的脸憋得通红,连连应是跑开了。
一直看热闹的众人也纷纷散开了,迟遇和温褆两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几口气。
“拿着。”郁辞珩刚坐下,就把手里拎着的纸袋塞到她手里。
夏梨茫然道:“这是什么?”
郁辞珩从抽屉里拿出数学书,回答地很爽快:“不知道。”
“…”
夏梨放下笔,打开纸袋乍一看,里面是几盒纸盒装的比利时巧克力,没有拆开过,还扎着洁白的绸带,很高级。
“巧克力?”
“应该是吧,卫舒君给的。”他头都没抬一下,掀开一页草稿纸。
夏梨止住了话头。
卫舒君,她知道。
英国转学回来的实验班新生,是个击剑练得很好的漂亮女孩儿。而且,郁辞珩也和她提起过,他们之前认识。
她拿出一盒巧克力,沉甸甸的。上面是花体的英文字母,还生动的刻画着内在实物。
郁辞珩很随意地从她手上拿过这一盒,直接撂在温褆桌上。
温褆僵了几秒后,镜片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反问:“给我的?”
郁辞珩抬起眼皮,“嗯”了声后,漫不经心道:“上次聚餐,你好像挺喜欢这个巧克力。”
温褆微微别开脸,偏向迟遇的那侧,很轻道:“谢谢。”
“今天脑子带学校来了?”迟遇笔顿住,看了眼腼腆的温褆,幽幽出声:“确实是我和阿珩说的,不客气。”
温褆用看智障的眼神,反瞪了他一下。
一旁捡橡皮的夏梨:“…”
-
自习课上,教室里有窸窣的说话声。
夏梨一言不发的趴在桌面上,抄写英语单词。
郁辞珩目光在女孩脸上流连了片刻,长睫下垂,提笔继续写字。
他虽是在纸上写写画画,但表情变了几变,心思根本不在题目上面。
不正常。
夏梨不正常。
她平时自习课上,可没那么安静。
郁辞珩眉峰拧着,想来想去,没忍住道:“不会的,可以问我。”
夏梨黑漆漆的眸子瞥他:“我在默写英语单词。”
郁辞珩刻意的找话被她给中断,他很短地怔了一下,尔后面色不改,“我看你也没默出来几个,笨蛋。”
夏梨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换了个背对他的姿势,继续趴着默写词语。
教室里立式空调开着,偶尔空调风吹到这处,她散开的头发就飘到他手臂上。
很软,痒痒的,没什么太大影响。
但就是很让人心烦,像极了小姑娘生闷气的时候。
郁辞珩瞪着她的背影,眼里浮现故意的恼意:“今天的数学笔记,自己整理。”
果然这招很好使,夏梨像被点燃了的小炮仗一样转过头来:“切!谁稀罕!反正我都没有请帖!我也不需要你的数学笔记了!”
她的声音不响,甚至只有两人能够听清。郁辞珩不明所以,被她的话冲击的一愣,半天没回过神。
请帖?
什么请帖?
“哼,我还以为自己是你的好朋友呢。不说最好,起码算是好朋友了吧。无情无义,没心没肺。”她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堆,郁辞珩也没回应她。
郁辞珩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后,才察觉到事情的苗头,重复道:“请帖?生日?”
夏梨停下自己的炮语连珠,愤愤然“嗯”了下。
“你为什么需要这个东西?”他眉头一皱,很不解地反问。
“我为什么不需要!”夏梨锋利地回,她抓狂到没能稳住翻白眼,但再三忍住了薅他头发的想法。
“你当然不需要了。”郁小少爷话说半截,半边嘴角向上挑起,依旧是那副用下巴看人的姿态,“那都是给外人的。你和我一起。”
和他一起?
夏梨愣神了好一会,喃喃道:“你又没告诉我。”
见她怔住,郁辞珩似乎心情突然变好了,“嗯”了声后,托着头朝她笑,“一点小事。夏梨,你真大惊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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