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白蛇

翌日，揽月殿外的天幕一片灰蒙。

        虽因天子寿辰之故，朝廷休沐三日，李玉衡今日不必上早朝，但寅时一到，他还是条件反射地清醒了。

        趴在龙床边守了一夜，便是武功高强如他，也难免双腿发麻，手臂酸疼，脖子更是僵硬到一动就咔嚓咔嚓地响。

        抬头一看，龙床上的人倒是睡得挺舒服，睡姿从趴着变成了侧趴，长长的软枕被搂抱在怀，身上的薄被被蹬到了腰间，散着的青丝则恰好盖住了伤处。

        李玉衡伸手撩开佘夙眠的头发，仔细观察了一会他的左肩，待确定伤势较昨夜的确轻了些，便为他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离开，以免扰了他的清梦。

        “陛下。”大太监富贵一见他出来，脸上就挂上讨喜的笑容，匆忙迎了上去。

        李玉衡轻斥道：“噤声。”

        富贵登时捂住自己的嘴巴，安静地跟在后面，等走到了后殿稍西一间专供梳洗、更衣的房间，才被允许出声。

        “陛下，天星司的孟指挥使求见。”富贵扭着灵活的胖身体，手脚麻利地一会为李玉衡递上漱口的茶水，一会又送上一套干净的天子常服。

        至于一动不动任人伺候洗漱穿戴，李玉衡独立惯了，从不假他人之手。

        “让孟天河到前殿东暖阁候着。”李玉衡说罢，低头沉思了片刻。

        又道：“稍后，你带人把邀月殿收拾出来，往后云赫公主便住在那儿。”

        富贵一愣，邀月殿乃是天子寝殿的偏殿，让一个蛮夷公主住着，已经不只是合不合乎大秦皇室规矩的事了。

        李玉衡斜睨了他一眼：“有问题？”

        富贵忙摇头。他差点忘了，他们陛下从不是个守规矩的人，没直接让云赫公主常住揽月殿的龙床，已经够克制了。

        更衣完毕，李玉衡就去了东暖阁。

        孟天河一见了他，就跪下请罪：“微臣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寿宴的安全由他负责，昨夜出了刺客还有人受伤，他死不足惜。

        李玉衡让他起身，然后往宝座上一坐，问道：“可查出了什么？”

        孟天河抬头看了他一眼，英武的脸上神色犹豫：“那宫女是、是……”

        “说！”李玉衡不想听他废话。

        “那宫女先前一直在太后宫里伺候，因寿宴人手不足，才临时抽调过来。”

        孟天河说完就低下了头，不敢看李玉衡此刻的脸色。

        太后是圣上亲母，然圣上一出生就被奸人调换，直至永昌十五年，分别了八年的母子二人才终于团聚。可彼时，太后冷待亲子，却对假公主念念不忘。

        甚至假公主被先帝赐死时，太后还为其求情，长跪不起。许是从那开始，圣上与太后就注定了形同陌路。

        就连圣上生辰，太后都早早打着为天下祈福的借口避去了五方山。

        暖阁里好沉寂了一会，孟天河才听见李玉衡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孤死的人有很多。”李玉衡垂着眼，缓缓道，“多她一个又何妨？”

        孟天河的头低得更厉害了。

        “继续查，孤要证据。”李玉衡抬眼，目光落到窗外，“铁证。”

        “喏。”孟天河应道。

        …

        忽然，李玉衡毫无征兆地离了宝座，飞掠出窗。惊得孟天河还以为窗外藏了刺客，忙拔刀，也跟着翻出了窗。

        却见李玉衡长身鹤立于一片烂漫花丛中，修长的两指正捏着一条明明只有筷子粗细却瞧着胖嘟嘟的小蛇。

        小蛇通体白中带粉，眼瞳耀如金日，头顶两侧各有一个小小的鼓包。

        模样奇怪，又分外可爱。

        虚惊一场，孟天河将刀归鞘：“陛下，您小心那蛇有毒。”

        “此蛇无毒。”李玉衡的指尖抚过小蛇的圆脑袋，接着又拨开小蛇的嘴，里面果然没有毒牙，“不必大惊小怪。”

        “……”佘夙眠真想当场变出两枚毒牙，狠狠地咬李玉衡一口。

        无毒怎么了，他照样很厉害！

        白月光系统是个没用的东西，监测的距离有限。不得已，他放出一缕神识化作小蛇过来监视，谁料还没听上几句，就被敏锐的暴君一下逮了个正着。

        “这小蛇看着灵气十足。”孟天河有点眼馋，“陛下您若是不要，就给微臣呗，阿宁见了一定会喜欢。”

        “谁说孤不要？”李玉衡横了他一眼，说来也奇怪，他一见这小蛇就心生喜欢，“这小蛇，孤打算赠予云赫公主。”

        “陛下，您确定要送一个姑娘家，一条小蛇？”孟天河备感诧异。

        李玉衡捏了捏小蛇细长的尾巴尖：“眠眠喜欢漂亮的东西，这蛇生得如此漂亮，他会喜欢的。”

        “眠眠？！”孟天河一脸震惊，“您终于找着了？不会就是那云赫公主吧？”

        李玉衡“嗯”了一声。

        孟天河心道，怪不得守身如玉多年的圣上，忽然对云赫公主异常上心，原来是寻了多年的人终于出现了。

        “可眠眠姑娘，怎会是云赫的公主？”孟天河不解，“微臣记得，其双亲明明是我大秦人的长相啊。”

        李玉衡手中的小蛇闻言，警惕地抬起了圆脑袋，金色竖瞳死死盯着孟天河，又是一个认识暴君童年白月光的人？

        “你那可有此人的资料吗？”佘夙眠不死心地问识海中的白月光系统。

        【嘤qaq】白月光系统哼唧一声。

        “……”行叭，废物系统一个。

        佘夙眠庆幸自己一开始就操了个失忆的人设，否则这任务铁定没法做下去。

        “陛下，您还是小心为上。”孟天河忧心忡忡道，“万一有人故意假冒……”

        天星司成立之初，便是为了寻人。可惜多年来一直没有消息，教人不禁怀疑，那家人是否如无数大秦人一样，在永昌十五年接连不断的天灾中遇难了。

        “他有孤亲手做的簪子，天下独此一份。相貌也有着幼时的影子。睡梦中唤他眠眠，他会回应。”李玉衡淡淡道。

        他命天星司寻人的事，朝野上下略有耳闻，然他放出的寻人讯息却是关于眠眠娘亲的，便是有人想假冒，也不该假冒一个从头到尾没有姓名特征的人。

        “若那位姑娘是眠眠……”孟天河思忖着，“就不会是云赫公主！云赫欺君！”

        这二者，必定有一方欺君罔上了。

        “你怀疑什么，就去查。”李玉衡垂着眼，单手把玩着已经放弃了挣扎的小蛇，“只是暂时莫要走漏了风声。”

        “喏！”孟天河道。

        …

        李玉衡挥退了孟天河后，就带着无意捉到的小蛇转身往后殿走。

        边走，手指还不老实地一会揉揉蛇脑袋，一会捏捏蛇尾巴。更过分的是，微冷的指尖，还时不时掠过他七寸之处！

        佘夙眠一个没忍住，张嘴咬住李玉衡不安分的手指。然而可惜的是，他这是神识并非本体，而李玉衡又习武多年皮糟肉厚，他这一咬竟连个印都没留下。

        李玉衡按了按小蛇头上的鼓包：“再咬，孤就拔掉你的牙。”

        佘夙眠在心里磨刀霍霍，等有朝一日他攻略成功，就把这暴君吞吃入腹！

        恰在这时，大太监富贵小跑着过来报信：“陛下，云赫公主醒了！”

        “命御膳房做些清淡的食物送来，膳后，再去御医院唤季宁过来。”李玉衡说着，忽然感觉手上一空，竟是小蛇趁机挣脱了他手指的挟制，落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然后沿着墙根一溜烟跑没影了。

        “宫里怎么有蛇？！”富贵这才注意到佘夙眠神识化作的小蛇，“赶明奴才就叫人在各个角落都撒上雄黄……”

        “不必，一条无毒小蛇而已，何苦驱它？”李玉衡收回视线，同时为自己心底忽然升起的怅然若失，感到一丝奇怪。

        他摇了摇头，只当是错觉。

        “还是陛下仁善。”富贵顺嘴一说。

        李玉衡嗤笑一声：“你说孤仁善？”

        富贵缩了缩脑袋，后背冷汗直冒。

        他这马屁算是拍到了马腿上。

        好在李玉衡没与跟了他多年的大太监计较，只道：“既然蛇没了，便告诉乌桑，他们献上的那头白狼，孤留下了。”

        “喏。”富贵领旨退下。走出老远后，才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待李玉衡回了后殿，佘夙眠已经在宫女的帮助下梳洗更衣完毕。

        原先充满异域风情的红裙，换成了一袭水蓝绣花曳地望仙裙，脸上未施粉黛，只在眉心处贴了一枚梅花花钿。

        “朵兰。”李玉衡站在几步之外唤道。

        佘夙眠慢了半拍，才行礼道：“啊？陛下？您回来了。朵、朵兰还未谢过陛下的救命之恩，若非陛下及时命人救治，我怕是已经命丧黄泉了。”

        【咦，暴君不是怀疑宿主大人不是云赫的朵兰公主吗？】白月光系统不解。

        “笨蛋，这叫试探。”佘夙眠心道。而他，也并不打算顶着云赫公主的身份。

        【哦哦。】白月光系统这下懂了。

        李玉衡上前一步，虚扶起佘夙眠：“论救命之恩，也是公主先救的孤不是么？若非公主示警，并以身相救，那二十七枚毒针，怕是会全落在孤身上。”

        “陛下……”佘夙眠讷讷。

        李玉衡扶他坐在窗边的榻上，扭头问一旁的宫女，脸色微愠，语气带着责备：“怎么不为公主束发？”

        宫女望着佘夙眠，面露难色。

        佘夙眠见状，拉了拉李玉衡的袖子，解释道：“陛下，是我不让的。”

        “为何？”李玉衡低头看他。

        “因为我在等陛下把簪子还给我。”佘夙眠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虽然我忘记了很多人与事，但我总觉得，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我的。”

        “很重要的人？”李玉衡目光闪动。

        佘夙眠点头：“嗯！只要戴着它，我就会感到很安心。我想，这种安心感，其实应该源自那个送我簪子的人。”

        “是么。”李玉衡瞧见他眼底不作伪的诚恳，思量片刻，从胸前衣襟下缓缓取出沾上了他体温的龙角簪，物归原主。

        “多谢陛下！”佘夙眠把失而复得的簪子按在胸口，双手紧紧捂着，然后弯起眼睛，对李玉衡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

        【系统提示：暴君好感度+2，目前累计好感度：5，宿主好厉害哇！】

        白月光系统激动坏了，以宿主大人现在的攻略速度，完成任务指日可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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