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断湘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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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持住,再试试,再试试……”接生的产婆脑门上,已经开始渗出密密的额汗,“一,二,三,使劲!”
又是几回炼狱酷刑般的煎熬,胎儿却丝毫没有娩出的意思,几次露出额角,然而便缓缓回缩了进去。
阵痛,用力,无果,一切仿佛进入了徒劳的死循环。
“参片,快上参片!夫人看起来快没力气了。”抱着予芙的医女脸色煞白,一支千年山参迅速被截了中段,切成薄片,垫入顾予芙的舌下,“夫人,千万不能睡,坚持住!”
疼,实在是太疼了……
脱力的身体越来越沉,眼光也游离漂浮,无论予芙怎么努力也聚焦不起来。耳边的嘈杂变得模糊,嘴中却被强行塞入了什么苦味的东西。
不行啊,我们的孩子,还没出生呢……
顾予芙挣扎着想要找回一丝清明,那苦味像是渗入了经脉,一蹴一蹴地推着她。
“一、二、三,用力!”
“呃啊——”
早已被疼痛撕碎的身体,完全是靠意志在支撑,她的指尖早被自己掐的发青,再一次用力,声嘶力竭的惨叫中,身子已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背后的医女勒紧了臂中的力量,才勉强架住她不至于倒下。
“不…不行,还是不行……”抱着陶盆的产婆慌张无比,说话都开始变得前言不搭后语,“怎么偏偏遇上这事儿,这不能怪我们啊!”
“怎么办?要是脱力了,十有八九……”另一个产婆额汗如雨,说话也有了颤音,“王…王爷他还年轻,想要孩子,以后有的是女人生……”
“说什么疯话?我告诉你,要是王妃出事,别说你……”医女心中咯噔一声,从后颈凉到后腰,“再想办法!”
“夫人,你千万不能睡,你看看阿靖,我是阿靖啊!”阿靖哭成了泪人,不知所措握紧了予芙的手。
“要不要,向外头禀报一声?要是迫不得已,保大还是保小?”产婆一面把脉,一面战战兢兢道,那脉搏较之前又虚弱了好多,“这不能怪我们啊!女子生产,本就如同过鬼门关……”
“问什么?怎么问?你们有几个脑袋掉?必须都保住!”为首的医女说着,自己也忍不住一阵战栗。
“不问,我怕到时候,大小都是个……”接生产婆吓得浑身颤抖,“让她平躺下,我再试试。”
抱着陶盆的产婆也慌张附和:“对,医书上说,若遇此类情形,万般无奈时,可令产母仰卧,以手轻推儿向上,再用中指按儿两肩,理顺脐带,或许能有一线生机。”
“试试,那赶快试试!”医女连忙轻轻将怀中的予芙放平,接生的产婆迅速爬上床去。
“夫人,坚持住,再疼也要坚持住!”产婆咬咬牙,伸手便想试着,将欲出不出的胎儿推回去。
“啊——!”
猛地,比阵痛更为强烈的剧痛狰狞侵袭,予芙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仿佛都被硬生生撕开,原本模糊的眼前花白一片,细若游丝的力气终于在这一刻,如同被剪断的琴弦,“啪——”的一声断了。
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后,没有期待已久的婴儿啼哭,是令人恐惧的久久沉寂。
门外,杨劭垂着头,几乎站不稳:“予芙……”
赵云青冲上前,一把扶住他,才发觉大氅下的病体,已颤抖得不成样子。
从医女预告说生产在即,主上便再不肯回屋中去。然而一瞬一瞬的时间过去,血水一盆盆端出来,屋内的痛叫一声比一声惨烈,如同重锤早已碾烂了他的心,却始终还是没有等来报喜的消息。
“不行,我要进去……”杨劭挣扎着,就要推开赵云青,张逸舟连忙也上前来拦:“大哥,你不能进去!”
“主上,夫人就快生出来了,主上,再等等,等……”赵云青说着话,一抬头,浑身的血液却骤然凝固。
卧房的那扇门突然开了,产婆双手满是殷红,正跌跌撞撞朝外逃。
“怎么回事,夫人呢?世子呢?”江有鹤迅速冲上去,拎起了来人疾声逼问,那老妇人却抖如筛糠,语无伦次:“不行了,不中用了……昏过去了,掐人中都没用……”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江有鹤的心如坠九尺冰窖,“说清楚,怎么回事?”
“卡肩难产,没办法,产妇脱力了……”产婆恸哭流涕,“要么保小吧,把孩子剖出来,好歹能活一个……”
把孩子剖出来,能活一个……
剖出来……
巨大的惊愕下,杨劭原本便无甚血色的脸,几乎白得如同一张宣纸。须臾的呆愣后,汹涌的绝望喷薄而出,化为暴怒,赵云青和张逸舟两人都没能制住他,杨劭冲上前,将产婆提起来,“砰——”的一声按在了墙上。
“你找死!保大人,不要孩子了,我要予芙……”他眼中的赤红如入魔障,声嘶力竭地拖着人就要往屋里去,“你回去,你这就去,弄死那个孩子……弄死他予芙就没事了…予芙不能有事…你去!”
“主上!”
“王爷!”
“大哥!”
院中的众人纷纷拥上来,脸上皆是惊惧万状。江有鹤抢过被他掐得几乎闭气的老妇,赵云青,张逸舟和几个府右卫,一同死死抱住已然疯魔的男人。
“予芙不会有事的,弄死孩子,弄死孩子就好了……”杨劭浑身发抖,反反复复重复着那句话。
“咳咳…咳…饶命,不能怪我们,谁知道会遇上卡肩难产……”产婆怕得三魂出窍,哭声震天,“产门太紧,实在转不动……就算不要小的,大人怕是…怕是也难……”
“你…你胡说……”
杨劭只觉眼前一黑,脚下便再站不稳。他仿佛被抽去了脊骨,踉跄着地瘫倒下去,一口心头血压抑不住呕了出来,顺着唇齿落了满身。
“大哥!邬正,邬正!快!”张逸舟一面架着人,一面急声大喊。
呆立在一旁的邬正从震惊中醒来,立即过去搭了杨劭的脉搏,然后连忙抽出怀中针包,照着几处大穴便封了下去:“这是急火攻心了,快,拿安宫牛黄丸来,王爷,醒醒!”
药童递来丸剂,邬正不由分说,卡着喉咙硬给杨劭灌了下去,许久,昏厥过去的男终于幽幽转醒。
“大哥,你背后还有江山社稷,大明三千里山河,天下几万万人性命!想一想,大哥,想想先王!”张逸舟心慌意急,平日里谈笑风生的潇洒样子,此刻早剥落个干净,“嫂子肯定不想看你这样,嫂子她想你好好的!”
他酝酿了千万种理由,准备说服自己的兄长看开,却唯独没想到醒过来的人,平静得令人莫测。
“没事了……”
杨劭嘴角泛起的笑容,令张逸舟后背发凉,仿佛他此刻并非面对与爱人的生死离别,只是心尖上的人,偶然要去远行,“我进去,陪一会儿她,就没事了……”
“这……”张逸舟看了看赵云青,又看了看眉头紧锁的邬正,邬正半天长叹一口气,低声道:“若那婆子所说为真,让他去吧……”
杨劭挣扎着站起来,赵云青忙要去扶他。
跌跌撞撞,他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孤身走了进去。
“大哥身上,有没有利刃?”看着那个摇摇晃晃的背影,张逸舟心中警铃大作,急忙压低声音问赵云青,“有没有短刀之类的?”
“没有,主上怕冲撞了夫人,路上就把所有随身的兵刃都解了。”赵云青如何听不懂张尚书的意思,细汗染透了他的后背。
“如果等下人真走了,你和我,第一时间……”张逸舟给了他一个过于明确的眼神,赵云青张口结舌,然后重重点了点头:“卑职明白,张尚书所虑极是!”
屋子里面,医女们还未放弃,为首的医女头上都是汗,正取了椒、橙叶、茱萸煎熬的热汤药,替顾予芙擦洗腰腹下身,防止气血变冷凝结。另外一个产婆则抖着手站在一侧,恐惧地看向走进来的男人。
屋内,满目都是鲜艳的红。
新春将至,简家上下挂满了万字福、如意节和各式寓意吉祥的瑞兽,都为祈盼来年平安顺遂。然而当这一切混合着浓重的血腥气,却越发让人觉得,那赤红猩艳得冲人眼目,叫人窒息。
“主上…”
医女们头上都是汗,看到杨劭失魂落魄地进来,连忙想用锦被遮盖全是血迹的床褥。杨劭却视而不见,一跌一绊走向床头,缓缓跪在了爱人的身边。
他在笑,一眼万年,眼眶却都是泪。
眼前蜡白无力的妻子,全然不是平日里娇俏可爱的模样,惨烈的产程令她蓬头垢面,气血全无,一绺一绺汗湿的头发粘在脸上,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只脚分明已经踏入了黄泉。
他小心翼翼地,帮她拨开眼前乱发,然后轻轻拾起,那双无力垂在床边的素手。
那双他从年少苦苦追索至而立,才终于失而复得的手,竟然又将要失去了。
山河昭昭,乾坤朗朗,这一次,该去何处寻她。
“别怕,不疼了……”杨劭柔情缱绻地,用额贴上了爱人渐凉的面颊,一如平日里两人耳鬓厮磨。
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走呢?他找了她那么多年才找到,怎么能再一次失散。
呢喃的声音低到只有他们俩听见,他对她许下过承诺,从来没打算违背。
“我们说好的,”一滴泪落下,从他的眼眶滴落到了予芙的脸上,“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外面不合时宜地响起庆祝新年的鞭炮声,子夜已过,原来已是新的一年。
整座淮南城欢腾了起来,爆竹声中一岁除,大片大片绚烂的烟花,将漆黑夜幕点燃成万紫千红。
今岁比往年任何一次的新年,都来的更为热闹,在战火硝烟中挣扎了十年的百姓们张灯结彩,彻夜狂欢,翘首期待着这崭新的盛世,即将百废俱兴,四海升平。
世上没有佛陀降世,却给了人间一个战神,以战止战,他已然带着这个乱世,彻底走出了烽烟。
所有的艰辛苦难,离散失去都将成为往事,所有的喜乐平安,团圆长安就在眼前。
这是大明称霸天下的第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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