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等车

40集，136套衣服，就算每集按1个小时的时长算，这也意味着姜予嫣在正片里平均20分钟就要换一套。而且一集不可能剪到一个小时这么长，也就是说她甚至有的集数要换上四五套衣服。这又不是走秀，实在是太夸张了。

        姜予嫣用怀疑的眼神看楚陌:“真的假的？我136套衣服？怎么可能。”

        “你不信也没关系，等你再换几套就知道我是不是骗你了。”楚陌这会儿微微躬了点身体，手又背在后面按揉腰部。

        姜予嫣看到他的动作，目光转而挪向别处，看到沙发那里是空着的，也没什么工作人员，用手指了指，说:“我们去那边坐会儿吧。”

        “好。”楚陌终于想起什么，低头看了眼她的高跟鞋，“这个鞋跟会不会太高了？是不是穿着不舒服？”

        姜予嫣摇头，正要往沙发处走过去，却见导演拿着剧本过来了。

        苏叶符一边低头在剧本上写着字，说:“来吧，对一下戏，拍完就能收工了。”

        楚陌面露疲倦，声音也很低很小:“叶导，去沙发那儿坐着对呗。”

        苏叶符抬头看他，眼睛里竟然流露出心疼来，立刻就答应:“好好好，累了是吧？”

        “嗯。”楚陌有气无力。

        姜予嫣怀疑自己眼花了，表情一言难尽像吞了口盐似的。她看看楚陌，又看看苏叶符，后背爬上密密麻麻的冷意，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

        这场戏最终一条过，不过为了呈现更好的效果，导演让姜予嫣和楚陌用不同的表演方式和设计又拍了两条。

        收工的时候是十点多，不晚。只是楚陌和姜予嫣的车像是约好似的，还都没来接他们。

        这江连市是一线城市，大多数明星都定居在这座城市，而且他们的公司也基本都在这里，方便生活，也方便工作。因此每当在江连拍戏时，在这里有房安家的工作人员都会回家住，也省了住酒店的麻烦。楚陌和姜予嫣自然也是这样。只是剧组的人都走光了，他俩还在这漆黑萧瑟的空荡荡的夜里站着。

        12月份已经很冷了，大晚上又刮着风，寒意强势渗入骨缝，弄得人不禁打寒颤。

        姜予嫣很怕冷，但是姚欣玫为了让她随时随地保持好看的身形，愣是不让她穿羽绒服，只许穿大衣，搞得像虐待一样。

        她双手插兜，靠意念抵御寒冷，心里一直碎碎念“不冷不冷不冷”，期望这唠叨真的能让自己对温度的感知迟钝麻木一些。正默默循环唠叨着，身上忽然增加了些重量，姜予嫣回头，是楚陌把他的羽绒服脱下给她披上了。

        她赶紧拿下来给楚陌递回去，有些着急:“我不冷，你快穿上。”

        楚陌笑着把双手插进裤子口袋，说:“我也不冷，你穿着吧。”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把衣摆塞进了直筒裤里，胸肌随着他向后收臂插兜的动作若隐若现。这形状和弧度好看得很，莫名隐隐藏着些蛊惑勾人的劲儿，张力十足。

        “不行！你不能受冷，你快穿回去！”姜予嫣眼里泛起泪花，肉眼可见是哭了，突然就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冻红的鼻子感到酸疼的缘故。她见楚陌不接，干脆绕到他身后踮起脚给他穿。反正这会儿其他工作人员都走了，没人看见，她也没那么顾忌了。

        楚陌转过身又和她面对面，一把攥住她冰凉的手腕，说:“咱俩能别这么客气吗？”

        “不能！”姜予嫣执意要让楚陌把衣服穿回去，可他也执意不肯。两个人拉拉扯扯之间，她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大声喊了他名字:“楚陌！”这语气听起来都有些像训斥了。

        楚陌倒一点没急，又笑:“你还真是喜欢这么叫我啊。”

        姜予嫣红着眼抬头看他，一滴泪滑落脸颊。她张了张口，两秒后才说出话来:“咱俩没关系，咱俩九年前就没关系了。”

        楚陌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他看着她因湿润而更加似墨似湖的眼睛，看着她残存在脸上的泪痕，叹了一声:“我知道。”他接过她手里的羽绒服，慢慢展开，手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衣身，看了几秒，扬起来，还是放到了姜予嫣的身上。他收紧衣服，不给她摆动挣脱的机会，眼底的失落遗憾浓烈，怜惜疼爱也浓烈。他说:“可我从没这么觉得。”

        “楚陌！”突如其来的一声，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也把楚陌和姜予嫣都吓了一跳。

        刚才两个人情绪都太投入，谁都没注意到有车来了。

        从车上下来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人，个头不算高，顶着鸡窝头，戴着口罩。他声音洪亮，刚才那一嗓子就是还没下车的时候喊的。他叫黄朱天，是楚陌的经纪人。

        姜予嫣看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朝他们走过来，下意识想要后退几步离楚陌远点，无奈他实在把羽绒服攥得太紧，她根本没办法退。

        黄朱天有点近视，但是又不喜欢戴眼镜。他刚才离得远，只看到模糊的两坨粘在一起，现在走近了才发现，竟然是楚陌在给姜予嫣披衣服，披上了还不撒手。他咳了两声，习惯性环顾一下四周，发现黑咕隆咚啥也看不清，这才回过头来冲姜予嫣点了点头:“好久不见了。”

        姜予嫣很尴尬，甚至不敢正眼看黄朱天，小声回了句:“好久不见。”

        “那什么，你的车还没来？”黄朱天用力来回搓着手，眼神飘忽不定，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快到了，你们走吧。”姜予嫣试图让楚陌松手，挣扎了一下，还是以失败告终。

        “那什么，先、先上我们的车吧，外面太冷了。”黄朱天这话是对姜予嫣说的，眼睛却是看向楚陌的。

        楚陌终于把手松开，说:“走吧，上车再说。”

        “真不用，你们快走吧。”姜予嫣倔强地把羽绒服又拿下来，本能想递给楚陌，又觉得他应该还是不会接，转而塞给了黄朱天。

        “……”黄朱天被塞傻了，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楚陌的反应，结果好巧不巧正撞上他的视线。他立刻做贼心虚地把羽绒服塞回楚陌手里，像扔烫手的山芋，口罩上面两只大圆眼也一个劲儿滴溜溜地转，把“与我无关”这四个字转的明明白白。

        楚陌把羽绒服就抱在手里，不再给姜予嫣穿，自己也不穿，态度强硬对她说:“要么上我车，要么咱俩一块在这儿冻着。”

        “……”姜予嫣自闭了。从认识楚陌到现在，他们之间只有一件事她犟过了他，那就是分手。那是她第一次冲他发脾气，第一次和他吵得很凶，说了一堆极端过分的话，像主人对待厌弃了的小狗，残忍无情。

        可她都那样对他了，他现在竟然还能笑着站在她面前关心她。姜予嫣问心有愧，无地自容。

        她还是上了楚陌的车。

        车内弥漫着淡淡的柠檬香气，闻着让人舒心。车子里的座位都是分开的单座，姜予嫣就坐在前排靠近车门的位置，待会儿方便下去。楚陌紧跟着上车，却不着急坐，反而弯着腰转过身看正准备抬腿往车里迈的黄朱天。他没说话，只是堵着车门口。

        黄朱天一条腿没踩上去，就抬头对上了楚陌冷冰冰的眼神。他本能吞了下口水，识趣地把腿收回，两只手在身上胡乱摸着口袋给自己找补:“我在外面待一会儿，抽根烟，把门先关上吧。”

        “嗯。”楚陌应了，但没关，转回身去坐到了姜予嫣旁边的位置。

        黄朱天叹了一声，自己乖乖把门关了，又和前面的司机说了声先别走，然后自觉远离这车两百米。

        姜予嫣低着头给姚欣玫发微信:【玫姐，车到哪儿了？】

        姚欣玫秒回:【马上马上，别急】

        姜予嫣:【快点！我在楚陌车上！】

        距离姜予嫣还有5分钟车程的姚欣玫正坐在保姆车里悠闲自得地靠着椅背听着歌，同时刷着微博。她收到姜予嫣回过来的消息，只看了一眼就立马弹坐起来，像中了彩票一样激动地自言自语:“我去！这是什么情况！这什么情况！这有情况啊！”一边说一边疯狂敲键盘，【别急别急，马上就到！】

        姚欣玫发送消息之后，精神了许多，立马招呼前面的司机:“吴哥，快快快！掉头掉头！绕一圈儿，绕一圈儿再回来！”

        “绕一圈儿？”司机大为疑惑，“这马上就到了。”

        姚欣玫急得用手拍大腿:“哎呀你听我的，绕一圈儿绕一圈儿，快点快点！”

        “哦哦哦，好。”司机照做，走到前面允许掉头的地方，打了方向盘往回拐。

        这边微妙安静的气氛持续了一分钟，楚陌主动开口:“你打给我的钱，我都收到了。”

        “嗯？”姜予嫣收起手机，下一秒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自然地“哦”一声。

        “你不欠我什么了，所以，也没必要总是躲着我。不管怎么说，我们起码还是同学关系。”

        “我……”姜予嫣欲言又止，她有太多话想说，又发觉哪句都说不出口。

        “你猜猜我有多少套衣服？”楚陌突然转了话题。

        “160套？”姜予嫣顺着台阶下，随口说了个数字。

        楚陌笑着摇头，说:“82套。”

        姜予嫣感到不可思议:“咱俩差这么多？可是，不应该是你的比我多吗？”

        楚陌:“为什么我的就应该比你多？”

        姜予嫣:“你是一番啊，哪有一番的妆造比二番少的。”

        楚陌:“我怕麻烦啊，换那么多套衣服，累得慌，所以就让他们少准备几套了。”

        这个理由正当成立。姜予嫣点了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回头找个助理，不能总是一个人。”楚陌的话题完全是跳跃式的。

        “嗯。”姜予嫣一边说着，忍不住又给姚欣玫发了一条:【怎么还没到？】

        楚陌有点无奈，身体向姜予嫣这边靠近些，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说:“你能不能多说几个字？你这样，倒很像——”他忽然哽住，表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有一瞬间的黯淡，又很快转变回来，若无其事的继续，但没接着刚才说了，“早晚我会让你对我滔滔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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