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孟驼玲抬头一看，原来是洪春树和艾飞翔。她下意识的往他俩身后望了望：“就你俩吗？”

        “对！就我们俩。”洪春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陶九洲他下午有课，我和艾飞翔都没课，就商量着来你这儿搞一次教研活动。”

        “你是来搞教研的，我可不是哦。”艾飞翔说，“孟驼玲，我等了你两天了，你都不给我打电话。所以我就亲自下来了。”

        “哈？！”孟驼玲不明其意。

        艾飞翔像个大男孩一样调皮的笑了笑：“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我们这次来，的确是想看一看你们的上课情况，然后拍点照片回去，看看能不能得到支教联盟各个团体的帮扶。上次跟陶九洲来你们学校，看到这里的条件艰苦，我以为你会主动跟我联系寻求帮助，可是没想到你这么硬气。今天就想来问问你，是不是有什么顾虑？”

        孟驼玲合上笔帽，招呼他们两人坐下后才不紧不慢的解释道：“哎呀！瞧你说得，不是我不打电话，而是上周我没回城，我们村地势低，学校又被后面那座高千仞的悬崖遮挡，压根就没有手机信号。不信你看看你手机。”

        艾飞翔和洪春树还真掏出手机来看，果然没信号。

        “那你一个人在学校，看不了电视，上不了网，还跟外界失去了联系，你该有多孤独和无聊啊……”洪春树无不怜惜的说。

        “还好吧，我个人本来也有许多的兴趣爱好。”孟驼玲不太喜欢那种怜悯的意味，但还是沉着性子说，“比如听听音乐，看看书，拍拍照片，练练书法，写写文章……”

        洪春树和艾飞翔没想到眼前这个素面朝天，不施粉黛的孟驼玲爱好竟然如此广泛，他们在心里自愧不如。

        特别是洪春树，他已经从佩服之情上升到了仰慕。孟驼玲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这个女子的人格魅力令他折服。他甚至愿意为她赴汤蹈火，愿意为她九天揽月，他想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献给她。

        他一改往日的低调，一脸严肃认真的问孟驼玲：“特岗服务期满后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的家人都希望我服务期满后考调回县城。”孟驼玲十指交叉，盯着书桌上摆放的书说，“可是我却想到祖国最需要我的地方去，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我都愿意发光发热。可是……”

        艾飞翔听得十分认真，见孟驼玲迟疑，便追问道：“可是什么？”

        “可是，我是独生子女，我妈就我一个女儿，我不在家没人照顾她。她含辛茹苦的把我养大，我不能太自私，我得为她考虑。所以，我一直在纠结，三年期满，我将何去何从？”孟驼玲垂下眼，叹了口气，“我要是有兄弟姐妹该多好啊！”

        洪春树没有想到，那个看起来开朗热情的孟驼玲竟然也会被烦恼困扰，他多么想帮她分担一下，想一直守护她。

        也许是关心则乱，他竟然脱口而出：“孟驼玲，你想离开这里吗？我能帮你。我爸爸是泉水乡教管中心的领导，你服务期满后可以借调到我们乡的中心小学，那里不仅条件好，而且离城也近，这样就两全其美了……”

        洪春树话还没说完就后悔了，因为他看到了孟驼玲一脸的鄙夷。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个眼神，那种目空一切的不屑。

        他原本只是好意，并没有要显摆家世或者用特权操控别人命运的架势。可是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孟驼玲最反感这种为了摆脱困境不择手段的方式，她最瞧不起为了走捷径而献谄媚。她甚至有些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气节，丢性命也不能丢气节。

        就是因为这可怕的书生意气，当初在实习期间，市里最好的小学校长曾一度挽留她，只要她愿意留下来，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不会让她有后顾之忧。可是她呢，却毅然而然的选择了回自己的家乡当一名特岗教师。并立志要让山窝窝里飞出金凤凰。

        大学辅导员和所有教过她的教授知道后，都骂她是个大傻瓜，全市最好的小学的校长既然亲口承诺，那就意味着她以后的人生前途无量。而且那位校长在全省教育界也是小有名气的。

        孟驼玲去意已决，别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临走，实习学校的校长拉着她的手说：“小孟啊，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一定要记住，我们学校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随时欢迎你回来！”

        是啊，这么好的机会她都没有心动，更何况是你洪春树的爹能够安排的借调？

        孟驼玲眼神复杂的看着洪春树，看得他浑身难受，心里就像有上万只蚂蚁在啃噬。

        幸好身边还有一个艾飞翔出来插话，打断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哎，孟驼玲，你猜我的眼镜度数和洪春树的眼镜度数谁的高？”

        “他的镜片好像比你的要厚些，他眼镜的度数应该比你的高吧？”孟驼玲倒是看得开，不会因为洪春树的优越感而疏离客人。有台阶，自然就顺着下。

        “哈哈，你猜错了！”艾飞翔摘下眼镜说，“其实我并不近视。”

        “哟！原来是瞎子戴眼镜呀！”孟驼玲打趣道。

        “什么意思？”艾飞翔往镜片上哈了口气，用衣角擦了擦问。

        “多余的圈圈呗！”孟驼玲哈哈大笑起来。

        洪春树见她笑了，心情才稍稍放松了些。

        “不愧是语文老师，骂人都不带脏字的。”艾飞翔重新戴好眼镜后向她解释，“我戴眼镜是为了矫正视力。因为我曾经到雪域高原服过兵役，那时不懂保护眼睛，就得了雪盲。”

        “嗬！没想到你的阅历这么丰富呀！”孟驼玲露出崇拜的神情，“有一句话你说得不准确啊，我不仅是语文老师，还是数学老师，音乐老师，体育老师，美术老师……”

        洪春树的心里怪不是滋味的。论才华他不及陶九洲，论阅历他赶不上艾飞翔，他多么希望孟驼玲也能用那种欣赏的目光关注一下他。

        他以为他可以靠拼爹吸引她，没想到不仅没吸引到她，反而弄巧成拙。他默默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不敢再乱说一句。就算要说，也要好好斟酌斟酌。

        “还行吧，反正我认为好男儿志在四方，能够把自己想做的事情都做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再回顾这一生，毫无遗憾，那就值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用看，孟驼玲也知道是校长上学校来了。

        孟驼玲拿起书桌上的低音炮对二人说：“走吧，两位老师。咱们开始上课了。”

        “上课铃还没响吧？”洪春树正欲抬腕看手表。

        “我们学校呀没有上课铃。”孟驼玲走在前面，没有看他。

        “噢，没有铃声还真有点不太习惯……”洪春树说着，抢着抬起他们坐的那条木凳到隔壁教室。教室空间狭窄，他体型胖，一个人顶两个孩子的位置。教室里多了两个听课的老师，学生们觉得很新鲜，纷纷回头偷瞄他们。

        孟驼玲在讲台上用教鞭敲了敲，提醒大家看黑板。她在那块用木板拼凑在一起的简易黑板上写下合唱曲目。然后让大家跟着手机里播放出来的伴奏唱一遍国歌。

        以前都是清唱，现在学生们是第一次跟着伴奏唱，很不着调，都跟不上节奏。而且很多学生都眼睁睁的看着讲台上的低音炮，像看稀奇古怪一样的。坐在前排的孩子还伸长脖子看孟驼玲的手机屏幕。

        孟驼玲没办法，只好提高嗓门带领着唱。教室空间小，回音大。教室与教室之间的隔音效果又不太好，她这边气势磅礴的旋律显然很影响隔壁班的课堂。

        范长庭虽然心中不悦，但也不好发火。他一歪一歪的走出教室，站在门口。等音乐声停止后，清了清嗓子：“小孟呀，这怎么还多了两个大学生呢？”

        孟驼玲就知道范长庭这么阴阳怪气的话里有刺儿，赶紧解释说：“范老师，这两位是青溪小学的老师，他们是来我们学校搞一次教研活动的。”

        “哦哦，年轻人是应该多交流学习的。”范长庭说完，喉咙里一阵咕隆咕隆，咳吐，一口痰吐到操场上便又回自己的教室里继续教拼音。

        洪春树和艾飞翔把听课本摆在大腿上，一边听课一边在本子上刷刷的写着。艾飞翔时不时的用数码相机拍一两张照片。

        孟驼玲见大家练习唱国歌基本能跟得上伴奏了，就开始教第二首合唱曲目——《中国少年先锋队队歌》。她先放一遍完整的歌曲，让学生们认真听。播放第二遍的时候，她让大家小声的跟着哼唱。

        然后，她关掉音乐，一句一句的教：“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

        开头第一句，她就教了十遍。毫不夸张，因为从高音滑向低音的时候，学生们转不过弯，跑调跑得离谱，孟驼玲听着又好气又好笑。

        而坐在台下听课的洪春树和艾飞翔已经笑得全身发抖，两人一个劲的互掐对方，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影响上课秩序。

        整首歌，唱得最标准的就是那句“为着理想，勇敢前进前进”。学生们唱得铿锵有力，声音嘹亮，歌声从小小的校园里传到田野里，传到山林间，传到河谷中……

        孟驼玲看了看时间，说：“下课休息一下。”

        学生们飞也似地跑出了教室。

        范长庭跟汪姨那两间教室也随之下课。

        艾飞翔对走出教室的范长庭说：“范校长，下节课我们可以去您的班级里听一节课吗？”

        范长庭原本以为这两个毛小子是因为单身的孟驼玲而来，没想到他们会提出这样的请求。他嘴角扬了扬：“我一个糟老头子，文化水平没有孟老师高，没啥好听的，还是算了吧。”

        “范校长谦虚了，文凭不代表水平，您是几十年的老教师了，上课肯定没得说的。”艾飞翔给范长庭戴高帽，恭维他几句，“其实我们也就是想看看学生的学习状况，不针对老师。”

        “嗯，是的，范校长，艾老师是我们学校的支教老师，他是赤诚之心支教团的成员，为我们学校争取到了许多外界的帮扶。听说峰林村教学点条件艰苦，所以来就是想看看有哪些地方需要帮助，他好上报申请。”

        “哦……原来是这样啊！”范长庭眼珠子一转，上下打量眼前这个人高马大的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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