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车速减缓，尹瑶感觉到了。

        那个可怖的小巷是她的噩梦，每每浮现在脑海，尹瑶都无法维持理智。

        手心是湿热的眼泪。

        车内安静得可以听到呼吸声。

        说实话，保持着捂脸哭泣的姿势，尹瑶回神后有点难堪。

        两人一年没见，一见面就在对方面前哭哭啼啼总显得太矫情懦弱。

        但陆子越没来由的发脾气真的让尹瑶有些无措，陆子越以前从来没对她这么凶过，性格简直像完全变了个人。

        以前的陆子越温柔阳光，现在却一身阴鸷戾气。

        尹瑶不太想把挡脸的手移开，她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挂满了眼泪，肯定是个花猫脸。

        小女孩的心思作祟。

        尹瑶不愿意让陆子越看见她此时一脸狼狈的模样。

        尹瑶那张脸长得妖艳漂亮，配上中分黑直的发，淡妆都是浓颜系的御姐范儿。模样乖张，却哭得梨花带雨，想想都总觉得有些违和。

        不过这一路上，陆子越还真当了个哑巴，再没有跟她搭一句话，尹瑶悄悄转了个身，面向车窗才移开手。

        接着，一包纸巾砸到了她腿上。

        ……

        车里就尹瑶和陆子越两个人，纸巾总不可能是自己飞到她腿上的。

        陆子越是不是不仅没长嘴巴而且还没长手？

        两个人隔那么近，伸手递过来会少他身上一块肉？

        尹瑶没精力和他计较了，背对着他闷闷不乐地把纸巾拿起来，毫不客气地扯出几大张擦脸上的泪水，动作一点不留情，有东北澡堂搓澡师傅搓澡那股劲儿。

        像是在拿自己的脸泄愤。

        这种擦法，白皙的皮肤很快被搓红，脸上本就不浓的妆都快被卸完了。

        然后她听见陆子越幽幽的声音:“再使点劲儿，擦干净，别哭脏了我的车。”

        在怒火本要平息的时候，陆子越很不识好歹地把尹瑶心里的火重新点燃了。

        从前尹瑶与人相处，别人敬她三分她就礼让三分，别人非要惹脑她，她就必定加倍奉还，有朋友还曾经称她是安静时的红玫瑰，暴怒时的小辣椒。

        今天这种情况，如果对面不是陆子越，她可能早就暴怒了。

        才一年而已，陆子越怎么可能忘记她的脾气，尹瑶这才意识到，陆子越今天就是要她陪他发疯才肯罢休。

        尹瑶不想忍了，她呛道:“我擦这么用力你瞎了没看到？还是你看到了不愿意哄我还非要故意刺激我？你以为我想在你车上哭？这不是你陆子越把我拽到车上的吗？你要是不把我塞进车里，我哪有哭脏你车的机会啊？你狠，你有本事就放我下车啊。”

        陆子越被她阴阳怪气到脸色铁青，眉骨隆起，不再说话。

        之后尹瑶也一言不发，抱着那包纸巾看向窗外，颇有点自暴自弃的意思，管他陆子越要把她带到哪，反正她印象中的陆子越干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一点尹瑶还是挺有把握的。

        不知道目的地，也不认识陆子越走的这条路，看着道路两旁的乔木，尹瑶整个人恹恹的。

        车子行驶了快一个小时，两人没再说一句话。

        从外婆家出发，到达a市，经历车祸，被陆子越拽上车，奔波到现在折腾一早上了，尹瑶一口东西没吃。

        她有点疲惫，又有点饿，想闭上眼睛休息，却因为饿得前胸贴后背而无法入睡。

        身边这个人还一脸冷漠无情，对她的态度，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就算不喜欢她了，也不至于恨成这样吧？合着才一年，陆子越对她的感情就变了啊？

        是因为太久没见所以感情淡了？还是因为刚才那个外国女孩？

        那么容易变心，当初还让她等？

        尹瑶越想越气。

        太饿了，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尹瑶愈发心烦意乱。

        实在没办法，她回头恨恨地看了眼陆子越，怒冲冲地说:“我快饿死了！”

        陆子越像屏蔽了她的声音似的，根本没有表现出任何听到她说话的迹象。

        “我说我饿了，马上就要变成饿死鬼了，你听没听见我说话？”

        陆子越还是沉默，完全当她是空气，没有开口回应她。

        尹瑶缩了缩身子，无奈又烦躁，被陆子越忽略，有种受挫的感觉。

        她望着前方，知道陆子越不会理她，就开始自言自语低声吐槽:“我是假结巴，你陆子越成真哑巴了。那么不待见我还把我拽到你车上干什么，你要是不截胡我，我早就回到家吃上热乎乎的饭菜了，饿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一见我就冲我发这么大的火，对我态度那么差，还害我挨饿，早知道回来会被你这样对待，我就该在外婆家待一辈子！永远都不回来。”

        尹瑶在说气话，她自个儿也明白，但陆子越太气人了，她心直口快，没法憋住不吭声。

        陆子越狠狠拍打了一下方向盘。

        动静太大，尹瑶被吓一跳，她没想到这些吐槽会令陆子越反应会这么大。

        现在两人都在气头上，谁都不服气。

        尹瑶见他和一个女孩拉拉扯扯心里本已经有些不舒服，艰难压下各种火气哄他，撒娇也撒过了，服软也服软过了，可现在的陆子越根本就是油盐不进的混球，她招数使遍却依旧被陆子越莫名其妙地冷眼相待。

        最主要的是，从前无条件信任她的人再见面，眼里满是怀疑与恨意，尹瑶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落差。

        如果从未拥有，那尹瑶可能会不在乎，可她分明感受过陆子越对她的信任，如今又怎么可能做到不在乎。

        陆子越对于尹瑶，是很重要的人。

        一年前他相信尹瑶，尹瑶才有了活下去的意志。

        再见面，两人之间剑拔弩张，尹瑶怎么可能不气？

        陆子越发火拍方向盘，尹瑶更是不甘示弱:“拍东西谁不会啊！你生气我还生气呢！”

        她就着手上纸巾扔还陆子越，砸到他肩膀。

        两个人再一次陷入冷战。

        一年前两人相处，总有一个好脾气的陆子越让他们架都吵不起来。

        但那个陆子越已经消失不见了，尹瑶早该在刚才看见他的第一秒就意识到。

        如今两人都是易燃易爆炸的体质，必须保持安全距离，否则一触即燃。

        车子越驶越偏僻，直到视线里出现一座座墓碑，尹瑶才明白过来，陆子越要带她去做什么。

        原来陆子宸被葬在了这里。

        意识到这一点，尹瑶的心情瞬间低落，怒气消弭，取而代之的是贯穿一年的时空的熟悉压抑感。

        到达墓区，陆子越将车子熄火停在道路一侧，冷脸下车，到后备箱取东西。尹瑶也解开了安全带，下车后看见陆子越手中已拿上了一束鲜花。

        他立在那里，像一座冰冷的雕塑。

        看起来，他似乎是本就打算来墓区，而非特意带她前来。

        一人站车头，一人站车尾，时间凝固。

        狂风呼啸，卷起他们的发。

        相隔仅几步的距离，尹瑶声音闷闷的，说:“你该告诉我是要来看他的，你害得我第一次来见他却连一束花都没给他带。”

        尹瑶说话时，眼眶有些湿润。

        陆子越幽黑的眸子盯着她，握紧了手中的白色菊花，他沉默着，冷静克制地观察尹瑶湿润的眼睛。

        最后，他将那束白色菊花扔到了尹瑶眼前车顶，转身便朝着墓地走去。

        尹瑶拿起那束花，忍了忍泪，抬脚跟上。

        好一会儿，尹瑶才反应过来她又差点在陆子越面前哭了。

        她以前内心脆弱时总习惯硬抗，并不常在别人面前示弱，更别说哭了。

        除了父母，尹瑶只有一年前在陆子越面前哭过。

        尹瑶从不想示弱，可在他面前，居然不知不觉泪失禁。

        此刻，尹瑶忽然有点讨厌他在心中占据了太高的位置，一年不见，不减反增。

        她对他太过依赖，在他面前，即便懦弱也可以成为理所当然的事情。

        每个人都需要一座避风港聊以宽慰，在尹瑶心里，陆子越就是避风港一样的存在。

        从前是，现在还是。

        潜意识里，在他面前，尹瑶的坚强不必坚不可摧。

        两人一前一后，尹瑶看着陆子越高挺的背影，默默往墓地走。

        尹瑶看他的背影，心里竟酸酸涩涩的，上一次看他背影，是那么沉重的夜。

        这一年来，尹瑶一到深夜便被噩梦缠身，黎明至傍晚，又过得浑浑噩噩，那么他呢？他这一年又是怎么熬过来的？

        那个青涩阳光的少年，已经在他身上寻不到任何踪迹。

        陆子越忽然站定，尹瑶依然在走神，一不小心撞到他的背。

        “对……对不起。”尹瑶忙道。

        陆子越侧身看她一眼，态度冷冷淡淡，说:“你最该说对不起的人在那儿。”

        尹瑶哽住，顺着他抬手指向的地方看去。

        当年没能挽回陆子宸的生命，尹瑶到如今还是耿耿于怀。

        眼前是一排排坟墓，最终，她凭借着良好视力锁定了前方三四米处的一座墓碑。

        那墓碑上贴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明朗的少年，那张脸和陆子越长得一模一样，只是少了眼角一颗泪痣。

        陆子越已经走了过去，他蹲下身，拂去墓碑上的细碎渣子，望着那张照片，说:“哥，我又来了，别嫌我烦。”

        他应该是常来看陆子宸的。

        一年前，尹瑶曾经在陆子宸的葬礼那天到过会场外，但没敢走近。

        尹瑶在陆子宸出事那天丢失了手机和卡，之后的一个月被造谣和污蔑打击，根本没再登录过社交账号，没过多久，陆子越就和她告别匆匆离开了，尹瑶被悲伤冲昏了头脑，手机丢失的事来不及告知陆子越。

        后来她去了外婆那里，换了手机号，用老年机也再没注册过任何社交软件，她曾经拨打过陆子越的电话，但不知是什么原因，陆子越并未接通。

        再后来，老年机被她扔到柜子里，连看都没再看过。

        自那以后，尹瑶和陆子越彻底失去了联系，也无法得知陆子宸下葬的地址，这一年里，她确实没来墓地看过陆子宸。

        尹瑶赶忙走过去，步伐异常沉重。

        面对着冰冷的墓碑，尹瑶弯下腰，将象征着高洁品格的白色菊花花束轻轻放到墓碑前，然后在陆子越身旁蹲下，看着陆子宸的照片，道:“陆子宸，抱歉，来时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带什么东西，下次一定不会再空手来看你。”

        她语气诚恳，眼中含泪，若说是演的，又怎么能演得那么伤心。

        陆子越用余光看她一眼，又不经意挪开。

        两人出墓地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坐回车里，尹瑶静静望着窗外，狂风呼啸，道旁树木被风吹得沙沙响，天上乌云密布，云层越发低垂，有鸟儿低飞，叽叽喳喳叫着，是要下雨的前兆。

        尹瑶坐在副驾驶座，情绪低落，静静地待着。

        陆子越并不启动车子，他点燃了烟，左手手臂抵在车窗长边，歪着脑袋，一副痞气，将烟吸了一根又一根。

        空中渐渐落下绵绵细雨，偶尔溅落几滴在车里。

        车内弥漫着尼古丁的味道，混杂着窗外传入的淡淡土腥味。

        尹瑶看向他。

        他看起来非常落寞，和一年前分别那个夜晚有过之而无不及。

        心中不忍，尹瑶问他:“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了？”

        陆子越抖落烟灰，不知是因为见了他哥，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这时他的情绪似乎稳定了很多。

        他眯了眯眼，懒散地说道:“半年前。”

        “为什么要抽烟？”

        “你说呢？”陆子越侧目幽幽望向她，好像她肯定知道答案一样，反问她。

        尹瑶无奈地苦笑道:“你抽烟的原因，我怎么会知道。”

        随后她顿了顿，脸上的笑意消失，半猜测半不可置信地盯着他笃定的双眼，问出了一句话:“难道……是因为我？”

        “看，你分明知道啊。”陆子越依旧像野兽紧盯猎物一样盯着她，捕捉她脸上每一个微妙的表情。

        天上响起一道闷雷，尹瑶忽然如遭雷击，她如坐针毡。而后强装镇定，继续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半年前。”他说。

        “你是因为我回来的？”

        “不然呢？”他反问。

        “你找了我半年？”

        “对。”他说。

        尹瑶沉默了半晌，在他的注视下终于理清了思绪，联系今天的所见所闻，大概猜出了些陆子越脾性不同往日的原因。

        尹瑶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回来以后找不到我，时间一长便开始觉得我在与你分开的那个夜晚欺骗了你。你认为我明明答应了等你实际上却在躲你，然后渐渐怀疑当初我不说出你哥的死因是因为我是害死你哥的帮凶？你觉得我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子，认为你从一开始就受到了欺骗，觉得愤恨，对我的态度才变成现在这样？”

        “可以这么说。”尹瑶还是那么聪明，他吐出烟雾，没有否认的意思。

        尹瑶瞧着陆子越毫不掩饰的恨意，说:“陆子越，我发誓我从未想过要骗你，我离开，是因为我需要安静的环境调整自己的心态，并没有要躲你的意图，看来，你并不知道我曾经打过一个电话尝试联系你。”

        “一个。”陆子越冷冷地笑，添了些自嘲地意味。

        他曾经拼尽全力处理好国外混乱的一切，就是想用最短的时间回到国内。

        他怕尹瑶等他，又怕尹瑶不等他，顶着一副受尽折磨的身躯熬过前半年，支撑他不倒下的信念是见到尹瑶。

        当他回国，尹瑶却躲着他，黄雅莉求他别再纠缠尹瑶，求他放过尹瑶。

        他的信念又变成找到尹瑶，亲自问尹瑶为什么要躲着他。

        可这么小一座城，找一个人却如大海捞针。

        太绝望了。

        在国外的半年，他已经是强熬，回国，却遭遇最信任的人的欺骗，拽着他撑下去的那根绳断了，他像断了线的木偶那样倒了下去。

        他疯狂地依赖上了香烟和酒精。

        泡在麻痹神经的香烟和酒精里近半年，他在精神混乱之际收到父亲的消息，他母亲病情快要痊愈的时候，又因为一条充满恶意的短信恶化，他的父亲知道了他那么着急回国的原因，原本就紧张的家庭关系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而那条短信发出的号码的持有者，是尹瑶。

        那个号码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打过多少次了，却从不会有任何回音。

        一个从来不会接他电话不回他短信的号码持有人，发来一条信息，击溃了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护住的安稳平静。

        一切希冀全数破灭，他曾经对尹瑶的信任像个天大的笑话。

        尹瑶居然那么想要逃离他，如此狠心地躲着他，甚至恶毒地伤害他的家人。

        他的精神越发恍惚混乱，左手手腕多了条抹不去的疤。

        陆子越度过的一年，痛苦一半一半，全是因为尹瑶。

        对尹瑶越是思念，他就越恨。

        到现在，爱和恨，究竟哪种情感更强烈，他已经分不清了。

        如今再见，尹瑶告诉他，她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太可笑了，如果这通电话是在他坐在浴缸中弥留之际打来的那一个，尹瑶该有多想逃离他？

        同一天里，摧毁他母亲的平静，也要让他不得好过。

        此刻，他脑海中反复浮现那个冰冷的浴室，他爬出浴缸，血液混着冰凉的水拖了一地，好不容易才捡起掉落在一旁的手机，刚要接通，电话却已被挂断。

        他重拨回去，电话奇迹般通了，他放下所有的尊严求她别丢下他，电话那头却始终沉默，几分钟后，通话被挂断。

        那没有回应的几分钟，已将他的心一点一点凿得稀巴烂，他忍受着身体和精神的摧残，忍着痛继续拨打那个终于有人接通一次的号码，却只剩下冰冷的女声和连续的忙音。

        随后，他收到一条信息。

        他无力地靠在墙上，满怀希望地打开那条短信，然后，目眦欲裂地将手机扔了出去。

        “你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地找我？陆子宸的死已成定局，为什么你不肯让它成为过去！为什么你还是不肯放过我……你为什么不和你哥哥一样去死！”

        你为什么不和你哥哥一样去死!

        为什么……

        为什么……

        一句句残忍至极的质问，彻底击溃了他仅剩的求生意图。

        手机重重撞到墙上，噗通一声掉进血色的浴缸里，缓缓沉落触底，陆子越绝望地笑着，笑容混着热烫的眼泪。

        他望着那荡漾的一缸血水，缓缓闭上了眼睛。

        车里烟雾缭绕。

        陆子越眼神逐渐迷离。

        他身后的雨点愈发大了，砸得车顶砰砰作响。

        经历种种，信任破裂容易，重建何其困难，人心隔肚皮，尹瑶的这些话，太难分辨真假。

        他的眼神蓄满浓厚的恨，似乎没有因为尹瑶的狡辩有一丝动摇。

        “所以，你需要我跪下来感激你吗？尹瑶，感激你打来的一通电话，感激你如此想要逃离我，却又狠毒地不放过我，感激你恨不得我立马去死的决心。”

        尹瑶又陷入云里雾里的状态，别人怀不怀疑她，她现在已经不在乎了，但陆子越是不同的。

        被陆子越怀疑，尹瑶下意识澄清:“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什么时候恨不得你去死了？我怎么听不明白，我没有啊，我真的没有。”

        可现在任何解释都无力且苍白，陆子越看向她的眼里，恨意没有减少半分。

        陆子越灭了烟，掰过尹瑶的脸，短暂的平静被突然变脸的他打破。

        变脸比变天还快！

        尹瑶清澈无辜的双眼被他狠厉的眼神盯住，他戚然苦笑，眼睛猩红:“尹瑶，别总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清白无辜的模样，真恶心。”

        恶心……

        尹瑶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敢相信这样的话居然是从陆子越嘴里说出来的，并且是对她说的。

        尹瑶的脸被捏得很痛，一身戾气的陆子越看起来很可怕，尹瑶无比地想逃开他的禁锢，脸颊却被捏得更痛。

        挣扎无果，尹瑶的眼里润润的，却也有不认输的狠劲儿:“你放开我！我又在什么地方刺激到你了？你怎么又开始发脾气？”

        陆子越死死盯紧她:“造成这一切的人是你，你凭什么逍遥自在！”

        尹瑶愣住。

        陆子越看起来极不正常，说出这句责怪的话时，他的双手在发抖，他的双眼在震颤，有些空洞虚焦，又透着狠戾。

        他的瞳孔里倒映着尹瑶惊惧无助又疑惑的面孔。

        “你怎么又冲动了！你……陆子越，我怎么觉得你现在有些……不太正常？”尹瑶盯着他的眼睛，艰难维持镇定问出了心里的疑惑。

        尹瑶没有理由解释陆子越从重逢到现在阴晴不定的状态。

        时而暴躁时而冷漠，易怒易冲动，随随便便一句话，似乎就会让他轻易失控。

        尹瑶话刚问出口，陆子越便猛地皱起眉，表情一滞，眼神不经意地闪躲了一下。

        下意识的躲藏被尹瑶轻易捕捉到。

        尹瑶看着陆子越，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看着我。”尹瑶说，“陆子越，冷静下来。接下来我说的话，你好好记住，我只说一遍。”

        “陆子越，如果你变成这样有我的原因，我可以负责。”尹瑶眼神真挚，湿漉漉看着他，“让你变成这样，我很抱歉。”

        话音刚落，尹瑶眼眶一酸，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接二连三地坠落，在寂静车内，掷地有声。

        她回来了，不再逃避一切，愿意对他负责。

        十七岁留下的残垣，从陆子越这里开始重拾。

        陆子越目光凝在尹瑶脸上，尹瑶那张妖冶的脸又被泪水打湿了，眼泪淌至他指间，烫得他想立刻抽回掐住她脸颊的手。

        为什么她总在面对他的时候有流不完的眼泪。

        像只会伸出利爪的猫咪收回利爪，将毛茸茸的脑袋伸入他的手心。

        似乎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看着尹瑶的眼泪，陆子越的强势气焰一点一点灭了下去，他有些犹疑，过了半晌，陆子越面色沉沉，眼底笼着厚厚阴霾，终究还是迟疑着放开了尹瑶。

        他本是来质问她的，是来报复她的，可面对她的眼泪时，一切都乱了。

        面对尹瑶，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到底要做什么？他到底能做什么？

        他自己都想不清楚。

        尹瑶的眼泪如此轻易地浇灭了他的愤怒，无意识地收手却令他无比痛苦。

        他狠狠咬紧牙关，简直似要将牙咬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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