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从墓区离开，陆子越沉默地开着车，在一小时后回到市区，拐入了御山华府。

        尹瑶始终情绪低落，安安静静地闭眼休息。

        车停在地下车库，尹瑶被陆子越拽着乘上了电梯。

        手腕被他拽得有些痛，但这一路上尹瑶都没有任何反抗的意图。

        刚出电梯，尹瑶便看到了站在陆子越家门口的selena。

        selena翘腿坐在一个大大的黑色行李箱上，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御山华府位于a市繁华地段，大平层房屋一梯一户，电梯一开门，selena抬头看向了他们，目光一凝，盯住了尹瑶，似乎是完全没想到陆子越会把尹瑶带回家。

        尹瑶愣了愣，陆子越的突然出现让她脑袋空空，现在才猛然间想起被自己遗落在出租车上的行李箱。

        想上前，却被陆子越拽紧手腕，挣脱不了。

        “陆子越，你放开我。”尹瑶无奈极了，语气却平静。

        陆子越拽紧尹瑶，将人拽到身侧，这才冷着脸对selena道:“我说过，别来我这。”

        尹瑶看了一眼站在陆子越家门口略显尴尬的女孩，抿了抿唇，忍不住对陆子越道:“你能不能别对女孩子那么凶？她应该只是帮我把行李箱送回来。”

        陆子越表情冷酷，皱了皱眉头，不再发话。

        selena看到陆子越对尹瑶的特殊态度，脸上表情越发难看。

        三人面面相觑，气氛诡异。

        尹瑶不知道这女孩和陆子越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但显然尹瑶现在只关心自己的行李箱失而复得，她面朝selena友好地笑了笑，道:“谢谢。”

        selena视线没离开过陆子越:“司机告诉我她的行李箱忘了拿，我就帮她送回来了。”

        尹瑶看出selena根本没想搭理她。

        不过尹瑶倒也不在乎。

        这种情况，这女孩显然是把她当情敌了，帮她送行李箱，大概也只是为了有一个正当理由回来而已，送行李箱不重要，有理由不按照陆子越的安排离开才重要。

        尹瑶无奈，不管从前如何如何，从今天陆子越对她的态度来看，他们现在连朋友都算不上。

        陆子越一直没开口说话，尹瑶并不愿漂亮女孩被身旁这个面无表情的男人冷落，也不想树敌，便依旧对selena笑脸以对。

        “谢谢你，麻烦你跑一趟了。”说着，尹瑶扭动手腕要走上前去，被陆子越轻轻一拽就又回了原地。

        陆子越一直像防犯人一样防着她，松手都不肯。

        尹瑶瞥了眼陆子越紧抓她手腕的手，无奈道:“你别一直拽着我，我只是去拿自己的行李箱。我要是想跑的话，这一路上我有很多机会求助别人，怎么可能会和你上楼？”

        陆子越目光黏在尹瑶身上:“骗子嘴里的话，有哪一句能信？”

        尹瑶简直无力再解释:“我说了我没骗过你。”

        “这一句已经被事实证明不可信。”

        “什么事实？我说了我没躲过你，我没做过的事情它能是事实吗？”尹瑶淡定反问。

        陆子越现在认定她是个骗子，倔驴脾气，讲不通道理，让人毫无办法。

        尹瑶坦然与他对视:“反正我尹瑶行的端坐的正，做过的事我承认，没做过的事你让我认我也绝对不会认，说了没骗过你就是没骗过你。再说了，我用得着对你陆子越撒谎么？”

        陆子越陷入沉默，又是一副盯着尹瑶分辨她话里真假的模样。

        selena眼看陆子越似乎已经纠结得恨不得有看穿人心的本事，心里便特别不是滋味。

        尹瑶和陆子越争吵停止的空档，selena终于顺着陆子越的目光看了尹瑶一眼，瞥见尹瑶冷艳决绝的脸，心里咯噔一下。

        尹瑶在面对陆子越时那么高傲，一定是心有把握知道陆子越对她特殊，才能这么地有恃无恐。

        旁观者清，selena孤零零地站立在一旁，瞧见陆子越的眼里，确实只有尹瑶。

        自从认识了陆子越，selena就没见陆子越对哪个女孩露出过这般情绪交杂的神情，看尹瑶时像看戒不掉的罂粟，既贪恋，又恨，望尹瑶的眼神里是无尽缠绕的线，凌乱得怕是陆子越自己都理不清了。

        尹瑶确实长了张魅惑人心的妖精脸，像陆子越这种目光从不在任何女生身上停留的人，居然也会看她看得痴成这幅德行。

        selena想起当初刚认识陆子越的时候，还以为他对女孩没兴趣，追他那么久还是被拒之门外，与人划线设置边界毫不拖泥带水，selena都快以为他对女人免疫。

        陆子越眼里的痴让selena看得难受，朝陆子越道:“你强留不住她，我也强留不了你，说到底，我们才是最像的人，总爱做一些具有挑战性的事情。只是这一次，你一定会输。”

        尹瑶听selena的话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陆子越看她的眼神更紧，握她手的劲儿也更大了些。

        偏偏selena继续道:“我先回住处了，陆子越，你没资格赶我走，我自己的家，我想回就回，不想回就不回。我就要赖在这，赖到你看得到我为止，在你看到我之前，你也可以好好尝一尝我认识你以后在你身上尝过的求而不得的滋味。”

        尹瑶避开陆子越深幽的视线，瞥到了selena的脸上的一丝倔强和坚定。

        尹瑶抿了抿唇，有些动容，她大概也看明白了，这姑娘是真心喜欢陆子越的。

        selena从尹瑶身旁走过，终于第一次对尹瑶正眼相待:“我们会再见面的，尹瑶。”

        尹瑶欲言又止，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不过selena也没给尹瑶说话的机会，尹瑶纠结时，selena已经故意凑近了陆子越的耳朵:“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盯她那么紧，让我感觉你不是怕她跑了，而是怕她……丢下你跑了。哦……忽然想到，她确实丢下你跑过，有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尹瑶被陆子越盯住，再同他对视，只觉得他的眼神越发深邃。

        selena讽完陆子越其实并没觉得有多舒心，事实上，察觉到陆子越听完这些话后不同寻常的反应让她觉得更心酸了。

        尹瑶什么都不做，只是站在那里，就让陆子越在意成这副德行。

        selena以前对陆子越口中的尹瑶并不在意，因为她认为尹瑶这个名字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就像陆子越的一个梦，梦会醒。

        梦一醒，陆子越遍寻整个a城都寻不到踪迹的尹瑶就显得更加虚无缥缈。

        他找不到，也抓不住，尹瑶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只是陆子越固执己见捏造出来的人物。

        可现在的情况不同了，陆子越真的找到了尹瑶，他用尽全力抓住尹瑶，就像即将溺死的人抓住救命的稻草。

        这根稻草，只需要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做，就让陆子越眼里有了selena从未见过的波澜。

        尹瑶的出现，让一具行尸走肉有了人气。

        selena退离陆子越看尹瑶时竟没了任何趾高气昂的底气。

        “尹瑶是吧？收敛一点，让他太难过的话，我可是会心疼的。”

        selena瞥眼看尹瑶，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乘上了电梯离开。

        尹瑶心里五味杂陈。

        这两人当着她的面交头接耳说什么悄悄话？好奇心害死猫，selena消失在视野外，她没忍住问:“这女孩和你说什么了？我怎么没听懂她让我收敛什么。”

        陆子越眼睛微眯审视她，半晌才低头道:“说你……”

        嘲讽语气，伴着一声冷笑却又不说完，尹瑶更好奇了:“你能不能别说话只说一半？她说我什么？”

        陆子越高大的身躯欺近，尹瑶下意识猛地退了两步，只听他一字一顿。

        “像、个、骗、子。”

        他目光一凛，睥睨着尹瑶，漫不经心地冷笑道:“selena原来是个明眼人。”

        “……”尹瑶语塞。

        “你自己编排的吧？我和她无冤无仇，她怎么可能这么说我。”

        陆子越越凑越近，尹瑶觉得自己都快和他鼻尖相碰，偏偏她的脚此时像被强力胶粘住，连后退都无法做到。

        陆子越的眼睛很漂亮，此时竟有种将人定住的魔力。

        他坦然道:“是我说的。”

        又问:“你又能怎样？你不本来就是……”

        尹瑶猛然意识到他要说什么。

        突然，陆子越的小腿狠狠挨了一脚，他的表情彻底冷了下来，满目猩红。

        他一把拽起尹瑶的手腕，用劲一扯，说:“你敢踢我？”

        尹瑶一个趔趄撞进他胸膛，看着他猩红的双眼镇静了许久。

        “我不解释你觉得我是个骗子，解释了你还是觉得我是个骗子，看我一次又一次在你面前极力解释很有趣吗？我告诉你，我没骗过你，你陆子越比我有能耐，不如你直接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来啊，你说说看，我看你能说出什么更好的办法，我真诚地向你陆子越请教。”尹瑶毫不露怯盯着他。

        陆子越面色晦暗不明，尹瑶说要向他请教，若是从前的陆子越，他大可以认认真真地告诉尹瑶:只要你说你不是骗子，我就会信你。

        可他如今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

        他没有一点办法，因为他无法再像从前那样敞开心扉去相信任何人。

        他对尹瑶毫无保留的信任，他的希望，他的信仰，全都已经死在了那个冰冷的浴室。

        他眸子一暗，突然愤恨般发了脾气，不由分说地用力拽着尹瑶向前走，尹瑶眼疾手快扯到了行李箱，踉踉跄跄跟在陆子越身后进了门。

        哐当一声，门被关紧。

        跨入门内，看到陆子越家像被洗劫过一通的样子，尹瑶愣住了。

        满地的酒瓶烟头，一地狼藉，空气中弥漫着尼古丁和酒精味道，两种味道混杂着，让人闻起来头疼。

        尹瑶站在门口呆愣的片刻，陆子越手机铃响，他一脸不耐烦，掏出手机看着屏幕迟疑了一下。

        他手劲忽地小了，尹瑶手腕上忽然没了桎梏。

        他没看尹瑶一眼，绕过黑色金属镂空玄关，迅速迈着长腿跨进了一个离门最远的房间。

        低沉的声音隐隐传出来，尹瑶听得出来，他故意压低了音量。

        “我没事。”

        “一切照旧，活得好好的。”

        “薛重，你没必要多管我的闲事，有这管我闲事的精力，不如省下来多关心关心其他人，我说过，我不需要任何咨询。”

        “别说了，总之，对我而言，你那一套屁用没有。”

        “没事就别再联系我，挂了。”

        接着，房间里陷入无边无际的沉默。

        尹瑶并不是故意偷听，可她偏偏长了双具有好视力的眼睛，还有一双灵敏的耳朵。

        十分钟后，陆子越缓缓走出了房间。

        他看起来……好像有些发怔。

        尹瑶扶着行李箱立在门口，简单观察了一下陆子越的家。

        陆子越家装修风格是轻奢工业风，整体色调是黑白灰，性冷淡到了极致，今天又是阴雨天，一侧巨大的落地窗前雾蒙蒙一片，水滴淅淅沥沥地在玻璃上流淌，显得整个家阴冷灰暗，这个季节的阴雨天，室内通常闷热难忍，可尹瑶却不禁觉得冷，打了个颤。

        见陆子越出来，尹瑶还是没打算乱走动，只见陆子越机械又熟练地绕过了地上各种酒瓶烟头等障碍物，像忘了她的存在似的，没看她，径直走到了客厅中黑色的皮质沙发处，面对着一副巨大的深红色大海的画坐下，那片海是死寂，没有一丝浪花。

        这副画着暮色下深红色大海的画挂在这个的家里，大概是因为它颜色深得翻黑的缘故，竟没有让人有丝毫突兀感。

        孤零零一盏全黑弧形落地灯放置在沙发与落地窗之间，不规则灯罩悬吊在沙发的另一侧，跨越了客厅整体长度的三分之二，从尹瑶的角度看去，落地灯正好与地面形成一个缺了一段曲线的半圆。

        此时，落地灯灯罩恰好悬在坐于沙发一侧的陆子越头顶。

        客厅空间，被几条简约到极致的线条完全填满。

        “陆子越？”尹瑶企图让他注意到她的存在。

        不知是不是因为尹瑶声音太小，他好像没有听到。

        尹瑶还想再唤他，就见陆子越手里捏了一罐啤酒，他单手打开，仰头全部灌进了胃里。

        他捏瘪了易拉罐，随手一扔，俯身又拿一罐打开喝下，点了烟。

        尹瑶望着他的背影，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安安静静不发疯的时候看起来颓丧阴沉，落寞更多。

        才一会儿，陆子越已经重复扔易拉罐的动作很多次，酒瓶碰撞至地上，发出的响声清脆且有规律。

        借酒消愁也不能这样不要命地喝吧？

        尹瑶看不下去了，绕过玄关走到他面前，精准狠地从他手里抢过啤酒。

        她出其不意，但他始终神情淡淡。

        空荡荡的房子，连呼吸都会有回声。

        一点点微弱的光从落地窗外漫进来，有浅浅光晕。

        他咽下口中的酒，仰头定定望着她，对视许久，他怔然，眼神渐渐不再恍惚空洞，瞳孔里倒映着尹瑶的身影，便悄然多了分克制与隐忍。

        尹瑶这才发觉，陆子越刚才的一系列行为，似乎是长期以来形成的条件反射，回到家就是酒精和烟，已经成了习惯。

        “你刚才……”尹瑶出声才发觉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看他时带着探究。

        陆子越察觉到尹瑶的存在，凝神瞬间，迅速起身一把抢回啤酒，躲开她满是探究和怜悯的视线，面朝雨幕，只留给尹瑶一个颓丧的背影。

        他刚起步要离开，尹瑶没有一秒迟疑伸手抱住了他。

        “陆子越。”尹瑶的声音瓮声瓮气，“你怎么了？”

        他的背僵硬一瞬，片刻之后，握酒的手竟不受控制地缓缓垂下。

        尹瑶额头抵在他肩背，看不见他此时是个什么表情。

        “陆子越，你从前不是劝过我吗？难受的时候，对关心自己的人不要不说话，不要说气话，也不要说反话，要说心里话。我现在在关心你，我想听你说心里话，男人偶尔在女人脆弱一次，绝对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你别怕被我发现，别藏起来一个人难过。”

        “痛苦分成两份，或许你会更轻松一点呢。”

        “我可以和你一起分担。”

        沉默许久，他沉哑的声音传来:“尹瑶，你现在对我说这些，是虚情？还是假意？”

        “真心真意，天地可鉴，说谎一个字我吞一千根针！”

        “是吗？”语气冷淡，伴随低笑。

        “对！”尹瑶顿时觉得自己对自己太狠了，肯定时特别大声，壮胆。

        “我记住了。”他说。

        听起来怎么阴森森的……

        尹瑶没太在意:“嗯，那你说说，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你管不着。”

        ……

        尹瑶:敢情你刚才根本没听进我的话啊喂！你记住了个啥？

        尹瑶也不是个喜欢死缠烂打的人，她道:“好吧，不想说算了，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

        “但是，你带我回家不让我走，总要有个说服我留下的理由吧。”

        尹瑶想，随便陆子越说什么理由，她都会留下。

        可陆子越又沉默了。

        尹瑶听到易拉罐被捏得噼里啪啦的响声，接着，啤酒水流如注全部倾泻在地上，酒味从他们脚边弥漫入鼻间。

        尹瑶心有戚戚，他怎么总是一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样子，令人费解。

        “算了，给不出来，我也可以陪着你。”她洒脱道。

        然后她又问:“你饿不饿？别喝酒了，喝多了多伤身体啊，我做饭给你吃好不好？我做的菜可好吃了，趁这机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他们的身后，墙上挂有一个极简的黑色时钟，它滴答滴答响着，此时时针指向下午三点。

        ＊

        尹瑶站立在橱柜前，脑海里全是陆子越坐在那副巨海画前失魂落魄的呆滞模样。

        一个人的情绪在几个小时内不停起伏，呈现出这样大的差别，实属不正常。

        开放式厨房，尹瑶回头，瞧见陆子越听她的话好好坐在沙发上，只是手里的烟还燃着，还是魔怔了似的盯着那副画看，尹瑶轻轻苦笑了一下。

        尹瑶也分不清到底是该让他毫无顾忌地发泄，还是该让他这样安安静静的待着。

        几个小时前那样不要命地飙车，如今又这样地失魂落魄，但不论是哪一种，都太过极端。

        只是离开了一年而已，尹瑶却觉得自己错过了太多，这一年里似乎发生了很多她应该知道的事情。

        尹瑶并不着急回家，陪他多待一会儿也好，可以有很多时间慢慢知道。

        尹瑶收回思绪，转身打开冰箱，满目是啤酒瓶，冰箱被酒瓶塞得满满当当。

        早该想到的，陆子越一副用酒泡着活下来的样子，冰箱里哪会有什么食材。

        尹瑶无奈，叫他:“陆子越。”

        陆子越起身，转身面对她，神情淡淡的。

        “你家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她没打算等他的回答。

        “你在家里好好待着，我去楼下超市买点食材。”尹瑶说着就已经走到门口，打开行李箱拿起一个鼓鼓的白色帆布包，扯出一件薄外套，帆布包瘪了点。

        陆子越追着尹瑶移动的身影，看到她停在门口的行李箱旁边，眼神暗淡了一些，并没有说话。

        尹瑶把薄外套穿上，又俯身拿雨伞，而后隔得远远地看他一眼，便转身将手刚搭在门把上。

        刚要开门，突然感觉身后有强劲的风，陆子越在瞬息之间贴上来，抓住她的手腕，将她开门的手从门把手上扯了下来。

        尹瑶被他一惊一乍的动作弄得一愣，回身抬眼，看到他眼底不易察觉的慌乱和紧张。

        那颗淡淡的泪痣点缀在左眼眼角，长睫颤颤，那颗泪痣若隐若现。

        他好像很怕她离开。

        没来由地，尹瑶柔柔地笑，哄他道:“我只是去楼下买点食材，一小会儿就回来了，不会让你一个人待太久。”

        他眼神里有犹疑，一言不发，视线从尹瑶脸上移至尹瑶挎着的白色帆布包上。

        尹瑶瞬间心领神会:“你不会是又以为我要跑吧？”

        说着，尹瑶将帆布包敞开在他面前，说:“喏，里面没什么东西，就一个钱包，我东西全在行李箱里呢，手机也在行李箱里，我带走帆布包是要用来装食材。我不是说了吗？我可以陪着你，我会等你吃完饭再走。”

        他还是定定看着尹瑶，拽着尹瑶手腕，下一秒，他伸手打开了门，抬脚就要拽着尹瑶一块儿出去。

        脚步踉跄，撞到门框上。

        尹瑶慌忙之中扶住了他，高大的身躯重重压在尹瑶手弯。

        “哎哎哎，陆子越！”尹瑶偏头看他，这才发觉陆子越脸色红润，眼睛无神，他走路脚步虚浮，似乎是喝醉了。

        他身上本有淡淡香烟味道，此刻被酒气掩盖了许多。

        ……

        酒量不行，之前还不要命地灌那么猛。

        刚才他是怎么安全越过那些障碍物冲过来阻止她出门的？尹瑶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无奈之际，尹瑶只好道:“你喝醉了就乖乖待在家里，我真的一会儿就回来了。”

        陆子越迟疑了一下，却也并没有表现出反对的意思。

        尹瑶耐心地将他扶回沙发上坐好，蹲下杵着脑袋看他一会儿，确认他是真的喝醉了，又回头瞧地上一片狼藉。

        “唉。”尹瑶叹了口气，“陆子越，你都不收拾家里的吗？居然乱成这个样子。”

        “嗯？”他声音有些哑，意识似乎并不清醒。

        “你家里很乱啊，都没落脚的地方了。”尹瑶嫌弃道。

        “嗯。”他根本没看地上乱七八糟的酒瓶烟头，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布满红血丝，与尹瑶对视，极为认真地附和尹瑶的话。

        尹瑶无奈，道:“原来你也清楚自己家里确实乱啊？清楚的话怎么不知道收拾收拾，乱成这样还好意思带女孩子回家哦。”

        陆子越没搭腔，耷拉着睫毛俨然一副听教训的模样。

        嫌弃完吐槽完，尹瑶被他醉酒后安安静静听教训的样子逗乐了，道:“算了算了，我好人做到底，帮你收一收好了，免得你喝醉了自己乱跑摔倒受伤也要怪我，我可不想再莫名其妙做了冤大头。”

        陆子越明显身板僵硬了许多，眼里辨不清情绪。

        尹瑶并未注意到，俯身开始收拾酒瓶。

        陆子越看着尹瑶忙碌的身影，纠结了那么久，终究还是伸手拉住了尹瑶伸向他脚边酒瓶的纤细手腕。

        他浓密长睫颤动，在这一刻几乎完全遮住了眼里淡淡的冷意，他开口阻止道:“家政阿姨一小时后会来。”

        “没事，我先简单收一下。”尹瑶把醉酒的陆子越扶倒躺好，说:“你躺一会儿，我收完就出门买食材了，没准儿你睡醒一觉，我就回来了。”

        陆子越居然特别配合，静静看着尹瑶，盯了好一会儿，眼神直勾勾的。

        他的瞳孔是墨黑色，如两颗黑曜石，怪好看的，眼尾向下，带点微微的红，不同于之前的狠戾，此刻他看起来很脆弱，惹尹瑶出神。

        他答应:“嗯。”

        顿了顿，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他道:“下次，会收拾干净。”

        反射弧这么长，尹瑶被逗乐，敢情他已经开始计划下一次把她带回家的事儿了。

        刚才尹瑶都快以为陆子越是真的不打算让她走，看来，陆子越疯归疯，喝醉了，反而残存着些理智。

        尹瑶笑道:“行啊，不过你下次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强行拽我来了，如果想见我，只需要你说一声，我就会来的。”

        他一动不动看着她，迟疑后答应:“嗯。”

        待陆子越闭上眼睛，尹瑶便悄悄抱膝蹲在他面前。

        从前陆子越滴酒不沾，尹瑶没见过陆子越喝醉的样子，没想到，他醉了酒居然比没喝醉时冷静自持，安静沉稳，情绪稳定。

        安安静静地，听她随便说什么都不会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没有一点令人恐惧的攻击性。

        尹瑶伸手轻轻拨开他挡住泪痣的头发，望着他此时平静的脸，不由地想，对如今的他来说，究竟哪种状态才是真正的清醒。

        该清醒时疯狂，该疯狂时却又如此平静。

        “陆子越，你是不是故意在我面前装可怜啊？”

        就像一年前那个晚上一样。

        看着他殷红的眼尾，明知陆子越睡着了不会回答，尹瑶还是问出口。

        问完痴痴地笑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希望……你只是装的。”

        他们比谁都清楚，希望，是一个人在绝望时才会滋生的强烈愿望。

        尹瑶能够清楚地感受到，陆子越绝非在装可怜。

        不管是一年前，还是一年后。

        尹瑶起身离开，关门的声音传来，陆子越缓缓睁开了眼睛，长睫颤动，目色幽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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