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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歌谣


“我不走了。”小少女的脆音回荡在一室之间,几分莽撞,几分哽咽。

        琴声一哑,白罂附拨错了一个音。他顿了顿,重新拨弦,冷冷说:“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说,我不走了!”白清露霍地起身,雄赳赳气恼恼地扯着他,让他别再弹琴,而是回身看自己,气势凶猛得仿佛一只张嘴咆哮的小雪豹:“我不走了。你再讨厌我我也不走,你赶我走我也不走。我欢喜呆在这里!你能奈我何!”

        莹紫的瞳孔微微一颤,白罂附双手向后支住自己的身体,垂下了眼睫,轻声问道:“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乐意!”白清露气势汹汹的说。

        “你不是一向羡慕那些神通广大之人吗?只要跟舅公走……”白罂附缓缓地道。

        “你管我!”白清露吼道。

        仿佛是被小姑娘无可回避的悍然骇到,白罂附眼神飘忽的望向书架旁小桌上的沙漏:“你看那只沙漏。”

        白清露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硬邦邦地说:“看见了,是你读书时计时用的。”

        “里面共有两万粒沙子,关于它们有一个故事……”白罂附说,语气轻颤,隐有凄惶。从来只有直肠子的白清露才不理会他千回百转的心思,径直粗鲁的打断:“太长不听!”

        小姑娘圆睁双眼的模样看起来愤怒极了,虽然连她自己大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发火些什么,不过白罂附肯定,自己要是再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她肯定能把他给活吃了。

        很恐怖,很凶残。于是他笑了。

        没想到他会是这个反应,白清露吓得后退了一步,可莫名的心情又明朗了起来。她望着白罂附重新坐好,抬起纤白的手指拨动着银质箜篌霜华流转的琴弦,和着弦音轻声吟唱。

        他用的是艾萨古语。数年之后,当终于精通了艾萨古语的许自在忆起这一幕,才意识到,他唱的原是一首泥梨教会的古老颂歌:“又能料到最后的结局?升起的可以再沉下,沉下的也可能再升起。”

        “可憎之物在深渊中一边等待、一边做梦,而人类风雨飘摇的城市中,腐朽在蔓延。”

        “某个时代终将到来——可我不想去想,也不能去想。”

        这两小的是互通了心意,可被白清露拒绝的葛鸿来却着实郁闷了。一个人明明坐拥金山,却执拗的只愿意种地度日,理由是花花草草太美,实在不忍为了挖金子而把它们搞得支离破碎。人们怎么看这个一根筋的笨蛋,葛鸿来就是怎么看当下的白清露的。

        他只是要带她去雪山帮修行,又不是一辈子不回来,一年还有至少仨月是回白家住的。每年就只九个月不见面而已,至于这么舍不得吗?

        葛鸿来实在无法理解小姑娘的脑回路,哪怕对方不舍的对象还是自家的甥外孙。

        这或许也是他空活了百余岁,迄今为止却还是一条坦荡荡的单身狗的原因。

        只是再理解无能,但见白清露心意已决,他也不好公然抢人,只好留给她一本功法和一面鸿雁传影镜,语重心长地说:“清露丫头啊,你的功夫不能落下,以后就照着这本《参同契》练,别辜负了你这身天生地养的好根骨。有哪里不懂的,尽管用这镜子和舅舅联络。记好了啊,你可千万千万别自个儿瞎撞,万一练岔了,轻则落下暗疾,重则功体尽废、疯傻残疾!”

        葛舅舅身骑龙马、臂膀上架着黑猫,蹄声得得的远去了。白家三口的生活迅速恢复了原样。展眼春至,但地处极北,直到其余省份都已姹紫嫣红春明媚,雪暖镇才后知后觉的有了几分暖意。当潺潺的溪流开始在禽鸟清脆的啁啾声里从雪山上蜿蜒而下的时候,白清露买了锄头和种子,将白家院子里的地仔仔细细地翻了一遍,撒上了买来的菜籽。白罂附站在窗边,看了会儿她吭哧吭哧的翻地后,便转身去看书了,说不清是什么神情。

        傍晚,白猗扬推开漆成淡蓝色的门进来时,立时就发现了家里的变化。白清露听到了动静,知道义父回了家,当即去书房喊了白罂附,两人去厨房将准备好的饭菜一样一样的端出来。通常这个时候,白猗扬就该恰好进屋,对着一桌的美味赞美一番无所不能之真理后,招呼两个孩子一同用餐。可这回,两人摆好了饭菜,白猗扬竟迟迟没有进屋。白清露对白罂附说:“这会子外头阴冷,你好好坐着,我出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出了屋,见白猗扬提着他每日出门传教时用的牛皮箱,兀自立在院门边,迟迟没有迈步的意思,看见白清露出来,他愕然的用空余的手指了指院子:“露,我们的院子被强盗洗劫了吗?”

        白清露失笑:“怎么可能呢义父,是我做的。从前在家时,厨娘教过我种菜,我看这院子里的地就不错。反正闲着也是白闲着,就打理起来种点菜吃,也省得专门跑集市上买。”

        白猗扬点点头,神色不知何故,似乎有些忐忑:“那……原本那些花枝呢?”

        “那些花枝?”白清露愣了愣,旋即意识到他指的是她翻土时零星翻出来的那些枯枝烂根,“都干透了,应该活不了。我就捆起来,扔去灶膛里烧火啦。”

        白猗扬的嘴唇哆嗦了两下,一向温和从容的老者仿佛预见到了某些灭世之灾般可怖的情形把,提心吊胆地问:“阿罂没有说什么?”

        白清露被问懵了:“没有呀,我捆的时候阿罂就在那里看着,还隔着窗跟我说,扔了浪费,可以当柴烧的。”

        白猗扬看了她两眼,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阿罂不介意,那就没问题吧。”

        这回白清露彻底糊涂了:“义父,是我哪里做得不对吗?您好歹给句明话啊!”

        白猗扬拎着箱子往里走,温醇的嗓子似乎在忍笑:“那些枯枝是阿罂养的彼岸花。虽然从来就没养活过,不过他年年都在种,这院子也就被他开辟成了专门的花圃。”

        我我我我把阿罂心爱的花拿去烧了火,还把他的花圃改去种了菜!白清露脚步一个踉跄。

        她怀着鬼胎,跟在义父背后进了屋。觑着白罂附淡然的脸色,觉得似乎并未恼怒,又似乎怀着隐怒,这份未知存在的怒意令她的心里愈发的七上八下,一顿晚饭吃得如坐针毡,煎熬极了。吃罢饭,两人本应一同收拾清理餐具,白清露三下五除二,抢着把高高一摞餐具托在手里,讨好的向白罂附笑:“阿罂你歇着去吧,这点小活我顺手就干了。”

        白罂附也没跟她抢,只是在她转身逃难似的钻进厨房后,唇边隐隐泻出一点笑意。

        “傻。”他说。

        在白清露满怀的忐忑里,春风肉眼可见的吹绿了整座小镇,也吹绿了她的小菜田。一丛丛的小青菜冒出了头脸,鲜嫩嫩的颇为喜人。她掐了些下来做菜,拜码头上供一般的端上了餐桌,看着白罂附面无异色的吃了下去,才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彻彻底底的放下心来。

        光阴摇荡,不知不觉已到盛夏。白清露生来体热,五月便早早的换上了夏衣。雪青的纱衫细密而轻巧,勾勒出小少女含苞初放的身段,是青涩似婀娜娇丽的林檎花。小女儿家爱俏也爱红,前前后后买了好些珠花、纱花、绒花,都是红艳艳的,簪在乌发上,与红唇一点遥相呼应,哪怕是不描不画,也娇妍得亮人眼目。白罂附则照常穿一身艾萨风格的白袍,只是料子单薄了许多。白清露好说歹说,才说服他点头,给他添了条彤色的发带。他的头发又长长了些,披在背上,恹恹的仿佛蕴满了雪意的浓云,用发带束起后果然精神了好些。

        至于白猗扬,他还是老样子,纯白得找不出一丝杂色的头发耀眼得如同被盛阳照透的银,紫罗兰般的瞳色便益发的鲜明,眼尾点缀的几丝纹路非但不显得苍老,反而更增加了几分岁月沉淀的睿智与通明。白色的神父袍勾勒出他并不因衰老而佝偻的肩背,整个人挺拔如被大雪覆压的雪松。这日清晨,他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黑色丝绸的神父袍,对白清露说:“今天是我们圣名教的再生节,下午信徒们就要到教堂来举行仪式。露,你愿不愿意帮我去打扫一下教堂?我们这里的教堂并不大,一个早上的功夫就能够打扫干净的。”他亲切而孩子气的眨了眨眼睛,“当然了,我会支付报酬给你。”

        义父但有差遣,白清露哪里会不从命?可是听到他最末一句的玩笑话,她也果断打蛇随棍上,抱住他的手臂撒起了娇:“那就说定啦,义父,工钱我不要,我要一把剑。葛舅舅说了,凭我现在的功夫,正经已经可以使开刃的兵器了。我这几天逛集市的时候看中了好几把剑,就等着讹义父一把呢。”

        紫瞳含笑,白猗扬神情慈爱而明静:“等办完今天的祭祀,就给你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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