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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门徒(中)


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

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犯者斩之。

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犯者斩之。

托伤作病,以避征伐,捏伤假死,因而逃避,此谓诈军,犯者斩之。

选自古代军法十七律五十四斩

在短暂的寂然后,紫璇迅速驱散了颓丧的低郁,她弯下腰把顾长风从令狐冲身侧抱开,并且很细心的找了一个坐垫靠在他腰间。

“顾大哥,你是实在人,别跟这个油嘴滑舌的无耻之徒称兄道弟,会被他带坏的。”

令狐冲笑呵呵的说:“姑娘教训的对极了,长风兄最好离我越远越好,不如你把他放了可好?”

“这跟你没关系。”紫璇安置好顾长风后旋即又走到令狐冲面前,左手握住剑柄作势欲抽:“你还是多当心你自己吧,今天咱们这账可有得算了!”

“好了,你玩这么多花样,到底要什么?”东方不败以诘问遏住紫璇的下一步的举动,同时他暗暗催动真气,继续尝试着把绕指轻柔的毒性逼出。

对于东方不败的质问,紫璇并没有急于给出答案,她只是侧着头想了想说:“你问我要什么?主人你猜猜看!猜对了,我可以不杀令狐冲。”

远处的顾长风也趁机问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令狐冲约我到此?你跟踪我?”,他此时和东方不败竟是同一心思,尽可能拖住紫璇对令狐冲的报复。

紫璇摇摇头,正要开口,院外响起突然一阵急促的叩门声。当她听到这声音时用一种古怪的眼光看着顾长风,叹息道:“罢了,这都是命,你要的答案来了。”说完转身走向院落。

当她重又回到屋子时,身后还跟着一名男子,身型偏瘦,个子不高,生的眉目清秀,最显眼的是身穿和顾长风相似的明朝官服。

待看清来人面貌,令狐冲摇头苦笑:“长风兄,你可把我坑惨了。”

“凌风!”顾长风睚眦欲裂,一股不可遏制的惊怒自胸臆间爆发,若不是身中迷药兼被封住穴道,自己一定会跳起来揪住对方的衣服厉声质问。凌风的出现令整件事真相大白。令狐冲约自己的消息是凌风转达的,凌风同样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紫璇,联想紫璇那天反常言谈,只怕她还是在自己之前知道这个消息。

难怪一路留神都没发现有人跟踪,紫璇根本不用跟踪自己,她只要来到这里等着找机会下手就行了。

凌风同样吃惊非小,在看清屋内的情况后他几乎骇得跳了起来,脸上瞬间血色全无。他指着被制住的三人对紫璇喊道:“紫璇姑娘,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你把顾大人怎么了!”

紫璇眼眉一立,如同训教家奴般呵斥道:“闭嘴!瞎嚷嚷什么。你再敢鬼叫,剩下的那一半银子,你就等着在下面吃元宝蜡烛吧。”

一看紫璇发怒,凌风的气焰立刻就灭了大半,往后退了一步搓着手低声道:“我的姑奶奶,这到底什么情况啊。”

紫璇没理他,又对顾长风继续之前的话题:“顾大哥,你现在全明白了吧。那盒银票你不要,有人要。我为什么总能知道你在想什么,总能知道你喜欢什么,你以为我们真是投缘么,不是的。他把你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全都跟我讲了。”

她说着指了指手足无措的凌风,带着鄙夷和嘲讽:“顾大哥,这就是你在你兄弟心里的价值,四万两银子。”

旁边的凌风已经急的满头大汗,紫璇所言全部是实情。自从他负责监视紫璇起就被对方四万两银票的重金收买,代价是出卖有关顾长风的全部情报。今天到此本是依约取另外一半的四万两银子,但万没想到会在此撞见顾长风、令狐冲以及另一个看上去极美但又孤傲得令他不敢直视的女人。更没想到紫璇突然翻脸,把两人交易的内幕全部抖了出来。

惊惶无措中凌风本能的想到杀人灭口,但理智立刻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以紫璇的武功,就算一只手都能杀他十次。

六神无主下他只得结结巴巴的辩驳:“你你,你别血口喷人,是你先找我,说什么觉得顾大人人好,想跟他。让我告诉你他都喜欢什么和他平日出行的情况。我只答应帮你这些,可没让你害顾大人!”

他说着又冲过去抓住顾长风的手臂,跪在他面前声泪俱下的哀告:“顾大人,今天的事跟我无关,我真的不知道这妖女要害你,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你真的收了她的银子,我的行踪也是你告诉她的?”顾长风脸色冷如寒铁,眼见下属来到,他并未要求对方帮自己解开穴道,而是先问是否真如紫璇所说贪污受贿,出卖军情。

这是原则,在顾长风的心目中,原则高于生命。

凌风身子一僵,愧疚的避开顾长风审视的目光,几乎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顾长风又问道:“凌风,何为盗军,何为背军!”

凌风已然面如土色,但在顾长风积威之下又不得不答;“窃人财物,以为己利,夺人首级,以为己功,此谓盗军。或闻所谋,及闻号令,漏泄于外,使敌人知之,此谓背军。”

“依律何罪!”顾长风此时明明身中迷药,四肢无力。但周身却散发出一种虎虎生气,这是他常年军旅生涯所锻炼出的阳刚正气。

“依律,当斩。”凌风说完后已然心胆俱裂。

望着不住叩头求饶的部下,顾长风胸口如同压了千斤大石般淤塞发闷,失望、伤心、愤怒终究化为一声滞重叹息。官场黑暗,各地营私舞弊他不是不知道。但仍以为只要自己洁身自爱,做不贪财好利,忠心为国的军人,总能影响感化身边的同僚。然而就是他当做兄弟的同僚,原来也是一丘之貉。

“身为大明军人,你结交匪类,贪污受贿。已不配做我的部下,你走吧。”顾长风说着痛苦的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凌风的辩解哀求。

凌风身躯颤抖着站起来,眼神一片不知所措的茫然,他平日里那点小聪明在如今这个巨大变故面前不值一晒。他此刻心乱如麻,想一走了之,但转念又想顾长风虽然说放自己走,如果真的这么走了,自己的官位前程肯定是没了,而且难保他不秋后算账。但不走,又能如何?

在一旁冷眼旁观的紫璇及时“谏言”:“凌大人,你现在要真的走可就什么都完了。”

凌风一听她话里有话,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凑到紫璇身边问道:“紫璇姑娘,你可有妙计救我。”

紫璇笑道:“妙计倒也谈不上,你可知道除顾大人之外另外两人是谁?”

“令狐冲我是认识的。但哪一位,”凌风说着有些困惑迷茫,东方不败虽着女装,但发式和眼角眉梢间的风韵显然不是云英未嫁,一时不知她和这里的人有什么关系,该用什么称谓。

“他是东方不败。”紫璇口中干净利索吐出一个名字。

“什么?”凌风这次是真的跳了起来,他看紫璇的眼光如同看一个疯子。

堂堂天下第一高手,日月神教的教主,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百媚千娇的女子。他在想今天紫璇是不是神经错乱了。

“你不信可以去验明正身。”紫璇懒得跟他多说。

凌风闻言疑惑不定,他本想趋近去瞧个仔细,但当看到令狐冲的眼中直白无误的杀意后只觉得浑身一阵颤栗,原本迈出去的腿本能的收了回来。他嗫喏着怯声道:“紫璇姑娘,别耍我了。这分明是一个女人么,怎么可能是东方不败。”

“女人?女人?你也认为他是女人?”紫璇仰望屋顶,凄哀笑叹:“哎,主人,你看看,多么可笑。东方不败,东方不败啊,威名何在!”

东方不败也不动气,回眸望向令狐冲,只见他也正瞧向自己,神色平和坦然。东方不败自是心中大定,这场闹剧在他看来无聊透顶,紫璇那些把戏都是自己玩剩下的。但他却不打算打断紫璇强大的表演欲,她折腾的越久,就越无暇伤害令狐冲,自己积攒内力冲穴的机会就越大。

“他真是东方不败,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紫璇说完也不理会惊愕的嘴巴足能塞下一个拳头的凌风。她从腰间掏出一个雪白瓷瓶放在桌上,接着又拔出沉水龙雀放在瓷瓶的右侧。

紫璇手指两样事物对凌风道:“瓷瓶里是他们所中迷药的解药。凌大人,现在摆在你面前的就是两条路。第一:你可以拿着解药救顾大人,然后你们两个离开这里,我绝不阻拦!以后会怎么样就要看顾大人是否宽宏大量。这第二么,”她又指向沉水龙雀,以魅惑而危险的语调道:“你是聪明人,这第二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此言一出,除了东方不败一如往常的平静外,令狐冲和顾长风均是面色大变。紫璇所说的第二种选择,不言自明就是杀人灭口。

顾长风胸膛急促起伏间只觉得自己的心正在被掏出胸腔,然后一点一点,一片一片的被割下揉碎。

她骗取自己的信任,利用自己去给东方不败下毒,这都是明白无误的事实。但自己依然愿意相信她这么做都是有苦衷,是为了报仇迫不得已。至少曾对自己好过,是对自己有过些许情意的。

昨日她还为自己挽袖下厨,就像家人一样同桌进餐。可今天,她竟然在蛊惑他的兄弟要他的命!

她为何狠毒至斯?

之前她在自己面前的温柔体贴原来都是装的,如今目的达到,自己对她便再无利用价值,顾长风心头一酸,眼眶猝然湿润。

一时间凌风这个本应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成了全场焦点,屋内四个人,八道目光齐刷刷汇集在他身上。

每个人以不同的神情等待他的抉择。

大滴大滴的冷汗从凌风额头淌落,他做梦也没想到,今天会遇到如此艰难的抉择,他舔了舔因过度紧张而发干的嘴唇,视线在解药,长剑,以及的顾长风之间反复移动,天人交战,进退维谷。

紫璇性质迥然的欣赏着自己一手缔造的局面,她倚门而立,抱臂浅笑道:“凌大人,可要三思哦。”

终于,凌风猛然缓缓,深深,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快步上前,一把抄起那个装着瓷瓶的解药。

这个一贯回避责任,投机取巧的小人物,第一次做出人生中最重大的抉择!

令狐冲长舒一口气,最低限度顾长风可以离开这里,少一个无辜的人遭受株连,心中稍宽。可抬眼却见东方不败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冲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眼见凌风关键时刻把握住大节,顾长风心中愁苦稍平,刚要开口勉励他几句时就被对方接下来的行动把话硬生生遏在喉间。

凌风猛然转身,用力把那个瓷瓶向窗外远远抛了出去!

“凌风,我待你不薄啊!”顾长风虎目圆睁,字字泣血的问道。

“算了吧,谁稀罕做你兄弟!”凌风的情绪如山洪暴泻,他挥舞着双手如同疯了一样咆哮着:“对,我是贪污受贿,是拿了她四万两银子。那又怎么样!我一个百户拼死拼活也就那么点俸银,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干就有人送大把的银子,还有女人投怀送抱。你既然不要,那不如给我!我要!什么朝廷忠义,什么大明军人,顶个屁用!能当饭吃么!”

他的嗓音因过度紧张而变得沙哑:“我当兵的时候,寒冬腊月守城门,北风吹在脸上跟刀子割一样,连口热汤都没有!那些当官的呢,他们在倚翠楼里数着银票,吃着山珍海味,抱着娘们睡大觉!我没半句怨言,因为我知道,当小兵活该就是这个命!后来我娘把家里的二十亩地卖了,凑钱给我买了个小官。我想总算熬出来了,总算当官了,可以有红包拿了。可这时候你就来了!好惹不惹你去招惹日月神教,结果弄得大家全都没钱拿!我守城门的时候,没有这个问题啊!我花钱买官的时候,没有这个问题啊!为什么轮到我当官,就蹦出个你来!

凌风已经完全丢弃对顾长风的敬畏,他喘了几口气又继续数落道:“你整天假清高,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堆的原则!你知道底下人都怎么骂你么!顾大少爷,您老子是兵部尚书,是,没人敢动您!但人家总能整得到你身边的人啊!”

顾长风怔怔的承受着对方的怒火,半晌后才满心苦涩说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恨我,你有难处可以找我,我一直当你是兄弟啊。”

他说着慢慢垂下头,迷茫而痛苦的眼神投在地面,像是在问凌风,也是在问自己:“我们身为军人,奉公守法,报效国家难道有错么?”

“收起你的那些道理吧,顾大少爷。”凌风今天是彻底豁出去了,他又指着东方不败继续泄愤:“还有你!你也是吃饱了撑的,好好当你的日月神教主人不好么,走私军火,贩卖私盐多赚钱啊,你给我们银子,我们给你方便,开开心心合作一起分银子多好!当初你在福建的时候多威风,跟皇帝老子有什么区别!干嘛非要造反,弄得大家都没钱赚!”

“你喜欢银子自己凭本事去挣,少在这里怨天尤人!你再对他大呼小叫,我敲掉你满口狗牙!”看着这个小人歇斯底里,令狐冲心中苦于中毒动弹不得,否则真想一剑扎他个透心凉。

“他们全中了我的迷药,别说动武,连一个手指头都动不了。”冷眼旁观的紫璇一把按在胆怯的凌风肩头,再一次“及时发言”。

凌风立刻腰杆就硬了,他叉着腰喝骂:“令狐冲,你吓唬谁啊。今天时移世易,什么独孤九剑传人,什么东方不败,一样是挨刀的下场。”

“好!骂得好。凌大人果然是英雄气概!”紫璇拍手大笑。

“紫璇姑娘,你这看这个故事如何。”凌风原本清秀的面容已然扭曲的如厉鬼:“长风兄在异乡巧遇令狐冲,饮酒中恰逢大魔头东方不败前来向令狐冲寻仇,双方动手后两败俱伤。令狐冲被东方不败所杀,长风兄奋力重伤东方不败后也不幸为国捐躯,你我二人来迟半步,唯有格杀东方不败为其报仇。”

“妙啊!凌大人不但胆色过人,更兼有急智。”紫璇击节赞叹:“当年东方不败便是被令狐冲击落悬崖,这个故事听来倒也合理。东方不败人头价值何止万金,凌大人立此不世奇功,必然高官厚禄,我则报了当初被他抛弃的一箭之仇,咱们各取所需。”

“那便如此行事。”凌风狞笑着抄起了沉水龙雀,剑锋所及,第一个便指向了顾长风,指向曾经对他无比信任,视他为兄弟的人。

“长风兄,别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你看,我还是讲兄弟情谊的,把杀东方不败的功劳也算你一份。”剑锋斜斜抬起,对准顾长风心口。

“长风兄,安心上路!”凌风吐气扬声,先大喝一声自我壮胆后长剑直贯而进。

令狐冲对着顾长风发出一声惊呼。

东方不败望着举剑的凌风如同看一个死人。

顾长风形如枯槁,被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兄弟同时背叛,还串联一起来谋取自己的性命,他此刻已心丧若死,只待冰冷的锋刃刺破肌肤,贯穿血肉。

最后,他惟愿再看眼前的女人一眼。

紫璇的身影陡然自他的眼瞳中消失。

下一瞬,紫璇已出现在凌风身后,如幽魂附体般紧紧贴在他后背。凌风是典型南方男子,个子略矮,是以紫璇贴近后犹如他肩膀边凭空多了一个头颅,极为奇诡。

凌风一惊之下还未及反应,紫璇右臂探出,纤长的五指已然牢牢攥住他握剑的手后用力回拉。他只觉得一股大力撕扯下手腕,肘关节、肩关节剧痛难当,掌中长剑不由自主的从顾长风胸前移开,回转盘旋中对着自己的脖颈抹来。

于此同时紫璇左足横扫在凌风双膝关节处,凌风两腿一软,全身向前俯跪在地。他跪下时被拉回的剑刃恰好搭在咽喉之前。就如同他跪在顾长风面前横剑自刎一般。

凌风骇得魂飞魄散,挣扎中想丢掉长剑,但手掌在紫璇五指压制下丝毫动弹不得。

紫璇右手猛然向外一带,空中暴起一团血雾,沉水龙雀锋利的剑刃宛若切纸一般割开了凌风的喉管。

温热的鲜血自他喉间喷出,星星点点的泼洒在顾长风的身上。

凌风眼中的生机瞬间泯灭,他无神的看着顾长风,大团的鲜血从他咽喉涌出,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头颅无力的垂落。

紫璇左手拎起凌风的衣领,甩手就把他的尸体丢到屋外。“杀你这种见利忘义的鼠辈,凭的污了这把好剑。”她说着右腕一甩,血渍飞出,沉水龙雀剑身光华萦绕,纤尘不染。

当顾长风从这巨大变故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时,凌风的尸体已经落在院外,紫璇手中拿着一块雪白丝帕正轻轻替他擦拭着身上的血污。

她柔声道:“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以为能同生共死的兄弟,为了银子可以出卖你。我给他救你的机会了,可他到头来还是要杀你灭口。傻瓜,别人家说什么你都信,我那都是骗你的。你是汉人,我是苗人,你是朝廷,我是造反的,不是一路人。”

“你要的答案,我都给你了。”紫璇居高临下,施舍下怜悯的目光:“你以为自己是在帮别人,其实你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可怜虫。我要办正事了,乖乖坐着吧。”

“原来她都是在骗我。原来自己的那些坚持,在别人看来不过是不值一文的笑话。”顾长风心如刀剜绳绞,他瞬间意气消沉。

一时的痛苦总好过一世。紫璇说完别过脸去,有意不再看他。她要排除干扰和羁绊,集中全力达成她最终的目的。

“杂事办完了,令狐公子,咱们接着算账吧。”紫璇又一次走向自己的猎物。

东方不败面含笑容:“你真的办完了?我看还差点吧。”

“此话何解?”紫璇反问。

东方不败冲顾长风的位置扬起下颚:“你杀凌风,是因为他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同样,我已经被你制住,你何不连顾长风一并杀了。”

紫璇看看顾长风,轻蔑笑道:“原来主人你是说他啊。此人不过是个草包,被我略施小计就骗得团团转。如今他身败名裂,留他一命,让他懊悔终生,岂不有趣?”

“我看无趣,还是杀了痛快。”东方不败针锋相对。

紫璇眼珠转了转又道:“主人,顾长风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不值得浪费时间,我们还是先办正事要紧!”

东方不败笑得颇为玩味:“既是微不足道,又何劳你几次三番救他。从我手里救他也就罢了,方才凌风要杀他,根本就是被你蛊惑,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出手?”

紫璇反诘:“我若是不出手,你和令狐冲一样没命。”

东方不败撇撇嘴:“那你大可以等他先杀了顾长风后再动手。”

紫璇沉下脸来:“主人,你不是又想帮令狐冲拖延时间吧,这把戏可有点没新意了。”

东方不败摇摇头:“你的迷药如此厉害,我和令狐冲一时三刻也动弹不得。你先一剑杀了顾长风,然后再慢慢算账不迟。”

紫璇银牙紧咬,黯然无语,顾长风便是她的罩门。

“到底是不值得,还是不舍得。”东方不败的话像一根根细针,把紫璇尽力编织自我欺骗的泡沫戳得粉碎。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

紫璇的脸色铁青,神情显得有些狼狈,握着剑的手微微哆嗦,如同一个被家长拆穿谎言后训斥的孩子。

作为争执焦点的顾长风依旧沉溺在巨大打击后的怅然失魂中,他目光呆滞的坐在地上,对于事关自己性命的争吵无一字入耳。

相对于茫然的顾长风,令狐冲的感触则复杂的多,他明知道东方不败故意利用顾长风来分散紫璇的注意力是为了保护自己,但依然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那是他天性中对权谋倾轧的本能排斥。

“我不舍得!你满意了吧!”紫璇的呼喝饱含愤怒和无奈,随后她声音慢慢沉缓:“主人,你当初弃我不顾,三年来我颠沛流离。遇到的人不是要杀我就是骗我,只有顾大哥他是真心帮我。”

紫璇眼圈又有些发红:“他是我唯一的朋友啊,你觉得我能害他么?”

顾长风闻言一震,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幕,紫璇竟然会为了自己忤逆奉如神明的东方不败,一阵暖流登时驱散心原的悲怆。

令狐冲对着顾长风吐吐舌头,笑道:“长风兄,恭喜你得佳人垂青,她可真护着你啊。”

东方不败又道:“他是你的朋友,哪一种朋友?”

紫璇正色道:“真正的朋友只有一种!”

东方不败语带讥讽:“可是你的朋友好像不太舒服,是中毒了吧。你对待朋友的方式,真是世间少有。”

紫璇脸色涨红,强辩道:“我,我是为他好!”

东方不败道:“就跟你刚才杀他兄弟一样?”

紫璇愤然反驳:“那你还杀了令狐冲的师弟呢!”

东方不败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如今我们恩怨已了。你何不问问顾长风,看他能不能原谅你对他所做的一切。”

“我们今天要谈的是令狐冲,不是顾长风!”紫璇暴怒中一掌击在桌上,硬木桌面四分五裂。

在旁的令狐冲看着紫璇双目,那瞳孔中泛出青色的磷光,那是极度怨毒的神色,那神色使得他毛骨悚然。

“我在,我在。紫璇姑娘,你说了这么多话不口渴么,不如喝点酒歇歇再说可好?”令狐冲再一次主动去吸引她的注意力,今天这个局面绝难善了,他只期望能一己承担对方的仇恨和凌虐。

得偿所愿,他右侧大腿即刻绽出一道血泉,沉水龙雀入肉七分。

“谢谢,我不渴,更不累!看见你我都不知道有多开心哪!”紫璇狞笑着,沉水龙雀剑尖捻转,剜下一块血肉。

“令狐兄,你快别再说了。”顾长风眼见紫璇喜怒无常,手段毒辣,急忙出言示警。

令狐冲疼得连续呼了几口气,方展颜笑道:“没事,没事,皮外伤,回头喝2斤高粱就好了。”

“够了,你别再伤他!”东方不败语气第一次透出悲切急迫,他从方才就连续催动内力,但绕指轻柔的药力极强,加之和果心大战后的伤势,他的丹田和四肢百脉都似被拆散了,连贯不起来,自然也无从聚力。

正如他前一刻利用顾长风,如今紫璇同样也抓住了他的罩门。

攻势之势顿然逆转。

“我不,我偏要伤他。”紫璇笑得巧笑嫣然,眼如弯月,沉水龙雀又在令狐冲左肩处刺了一剑。

“主人你放心,我这第一剑刺得是箕门,第二剑刺得是臂,皆是入肉七分,没有挑破他的血关。他会很疼,但绝对死不了。”说着紫璇眨了眨明亮的双眸,尽是期待的问道:“主人,怎么样,我的剑法是不是比当年好了很多。”

东方不败眼神凛冽。

“你为什么不夸我?”她的神情忽又转为低愁,自怜自怨的轻轻叹息:“一定是我练的还不够好,没关系,我接着来。”

“看来是我当年把你惯坏了,本以为这三年历练能有点长进,没想到还是这么幼稚,真让人恶心。”东方不败用尽全身的气力,身子终是勉强向左移了一寸,但依旧难以封住紫璇对令狐冲出手的剑路。于是他用挑衅的言语来弥补。

“幼稚?哈,说的好!”紫璇王牌在手,毫不动气:“可叹我为神教倥偬十二年青春,为你出生入死,到头换来的竟然是幼稚两个字。那主人你不妨猜猜,我这个幼稚的人,今天到底想要什么!”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猜。”沉水龙雀再度亮出狰狞的獠牙。

东方不败牙关紧咬,满面怒色却又无可奈何,他从未有这种无力感,他恨这种感觉,自己是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软弱不堪。

“猜不出来我可又要刺喽,不过我可不敢保证每次都能避开他的血关。”紫璇说着剑尖搭上令狐冲的右臂,作势欲进。

“当初是我负你在先,是我错,请你原谅我。”东方不败痛苦的闭上眼睛,喉间发出的声音细弱蚊吟,却不啻于在屋内炸起一道惊雷。

天下无敌的东方不败,今日向一个少女服软告饶。

神祗走下神坛,向信徒屈膝认错。

“什么?你、让、我、原、谅、你?!”紫璇指着自己鼻尖,怒笑着重复东方不败的话。

“好,很好!”紫璇随手拖过一把木椅,往地上重重一顿,坐上去睨视东方不败:“说说看,我该怎么原谅你啊。”

“诗诗,别求她!”令狐冲不顾身上的伤痛和可能遭受的更大报复,他无法忍受东方不败在自己面前被如此折辱。

紫璇揉身而起,其速快如鬼魅,顾长风只觉得紫影一闪,她扬手已在令狐冲脸上括了一掌。

这掌是她含怒出手,力道格外重,打得令狐冲半边脸都立时肿了起来,鲜血顺着嘴角淌落。

“诗诗姐姐跟你没关系,不许你再叫她的名字!”

东方不败反而恢复了冷静:“你气也出了,威风也耍够了,接下来无非是想要神教的宝藏对吧,好,你放他们两个走,我把紫玉玲珑给你。”

日月神教的百年宝藏,那是一笔富可敌国的财富,任谁听了都会怦然心动。这个秘密东方不败也告诉了令狐冲,并暗示他在适当时候可以取出。然而令狐冲只是淡然的表示这宝藏不应属于他们,他对此也没有兴趣。

如此巨大的一笔财富唾手可得,紫璇却并无半点喜色,相反她脸上氤氲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

“这宝藏是日月神教历代积攒的!是千万苗人的!是我们造反立国的资金!你有什么资格私相授受!”紫璇说着仰起头,随意把玩着耳边垂下的一缕青丝:“哼,你对得起列祖列宗么!”

望着意气风发的紫璇,东方不败和令狐冲同时升起一种发自心底的寒意,同样的话,相同的姿态。

黑木崖,东方不败。

紫璇在毫无所知的情形下完全重现了那日东方不败的神态。

如今的东方不败放眼望去,眼前正是他当年的影子”。

停了片刻,紫璇发出几声意义不明的冷笑:“神教的百年积累啊,就为了这个男人?我这么多年怎么就没发现你喜欢男人呢?你知道外面都怎么传你和令狐冲的事。哈,那可是相当精彩啊!”

此言掷地无声,却如根根毒箭,字字穿心沥血。场内气氛立刻变得尴尬而凝滞。

俗语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盖因太多世人对于读书求知,钻研学问兴趣缺缺。但一谈到他人阴私、床笫轶事却立刻兴致勃发,究根问底。

尽管葵花宝典那辱人的练功法门未曾公诸于世,但关于东方不败喜好女装以及与令狐冲的一番痴缠纠葛,在黑木崖大战后早已传遍天下。

任我行绝不舍得放过每一个报复东方不败的机会,哪怕他的肉身尸骨无存让现实的凌虐功亏一篑,也要让他的名字被江湖中人口口相传的词锋刀削斧劈,成为万世笑柄。

坊间种种添油加醋,歪曲事实,污秽不堪的流言蜚语,百地宗秀知道,他不说是因为他敬爱东方不败。顾长风知道,他不说是因为他从不以咀嚼别人的隐私为乐。

紫璇也知道,她当着大家就把这根刺挑了出来!

东方不败面色漾起阴郁的浮云

相对于其他人的凝重,令狐冲倒是很淡然,他历来离经叛道,行为多惹人非议。

身为正派弟子嗜酒如命,放浪不羁。结交被正派武林视为邪魔外道的日月神教诸人,曲洋、任盈盈、蓝凤凰乃至后来的教主东方不败。和自己授艺恩师斗剑,废掉对方手筋。几乎所有的误会与是非,都会与他纠缠不清。

对于这些,他习以为常,也无所谓了。

所以他扬起脸庞和紫璇直言相对:“我令狐冲做事就是随心所好,但求俯仰无愧。我愿意和他在一起是我们之间的事。天下人爱说什么,由他说去!”

虽然断袖之癖多为世人不齿,但见令狐冲能如此有担当,作为局外人的顾长风心中也多了几分佩服。

“你还真是厚颜无耻。”紫璇目中溢满鄙夷:“两个男人在一起,真让我恶心!”

“废话说完了没有,放他们走,紫玉玲珑就是你的,我可以向先祖蚩尤发誓,今天的事绝不追究。”东方不败悄无声息中距离令狐冲又近了一寸。他适才连续三次运功提气,已经感到体内真气渐渐凝聚,但那种酸麻无力的之感却依然萦绕不去。绕指轻柔的毒性太强,仓促之际难以逼出,自己积聚的点滴内力纵使冲破穴道也难以施展武功。所以他选择靠近没有中毒的令狐冲。主人

“追究?哈哈。”紫璇仰面大笑,状极欢畅:“主人你可知任我行当年悬赏万金要我的人头,那时想杀我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今日我还不是好端端站在这里!”

“主人,紫璇跟随你那么多年,可是贪财好利之人?再说,今日这个局面是能用钱解决的么?”紫璇的言辞突又冷如冬霜,日月神教那浩如烟海的百年财富此刻在她心中轻如无物。

倏忽间她神态一转,转而趋近东方不败身侧,握住他的手温言劝慰:“主人,你别被令狐冲花言巧语蒙蔽了,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世人如何看待姑且不论。你们之间那么深的恩怨,能一笔勾销么?有些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无可更改,例如你杀死令狐冲的师弟。他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说完她发出一声轻轻叹息,带着种说不出的幽怨凄苦之意。

这几句话在顾长风看来,紫璇说得可谓情真意切,发自肺腑,引人深思,催人泪下。

但紫璇明白,自己是用了多大努力来抑制平和沸腾如浆的心潮。

她的心中有火在烧,有兽在咬,她妒,她恨,她妒恨交加。

纵使她经过三年苦难磨砺,心志坚逾金铁,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世道已经变了,日月神教已然土崩瓦解。

至于东方不败,她心中至高无上的神祗,竟然意气消沉,在温柔乡中不知所谓!

以苗代汉,皇图霸业?多半已成镜花水月!

但她是东方不败的人,承袭了他的骄傲和倔强,她不能接受自己规划了十多年的人生目标以这种难堪的方式结束!

绝、对、不、能!

令狐冲,你可真是本领通天,把我的主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但就算他变了,我今天也要把他再变回来!

“令狐公子,小女子今天请教你一个问题。”紫璇微笑着,明眸如晶。

“姑娘请讲,我知无不言。这次能不能先说要刺哪里?让我提前有个准备。”令狐冲笑得礼貌,笑得无奈,笑得苦涩。

“如果当日黑木崖可以重新选择,你会不会刺那一剑?”寒意沁人的剑锋轻轻搭上令狐冲的脖颈。

“令狐公子,主人在看着你,想好了再说哦。”紫璇目光闪烁着比剑锋还锐利的光芒。她跟随东方不败十余年,早已摸清对方的脾气秉性。东方不败是一个性格相当复杂的人,外表诗酒风流,豪迈大气,内里却是敏感多疑。善于耍弄权谋机心,但又欣赏人本性中的纯真善良,对于忠诚义气方面尤其在意。背主之徒会得到他的重赏,但绝不会被他真正看重。究其根本,盖因他虽经历了太多变幻莫测的权力斗争,领教和施展了太多阴谋背叛,但与生俱来的那份至情至性却始终未被磨灭。

如果令狐冲说不会,那他自己就是个无义之徒!如果说会,那今天无非是历史重演!

“我会。”令狐冲即刻回答,大方坦然,无惧无畏。

众人皆怔然。

“啊?”紫璇略一错愕,接着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令狐冲,你就是这般笑傲江湖的。主人,你这可是一片真心付水流啊。”

“正邪不两立,我看得开,不劳您费心了。”东方不败用风轻云淡的笑容紧紧裹住内心无尽的苦涩。虽然早就想到会是这样,但当答案真的从他口中吐露,肩部伤口又隐然作痛,一如三年前的利刃穿身。

期盼他说不会?笑话,十多年同门手足之情可以视如无物?自己钦慕的又岂是这等薄情寡义之人!

“小姑娘,我还没说完呢。”令狐冲眼中透出一丝嘲讽,不疾不徐的接道:“笑傲江湖不代表没有原则和底线。我自幼是个孤儿,师弟就是我的骨肉至亲。我为他们报仇,天经地义。十次百次千次,那****也还会那么做。但无论多大仇怨,在黑木崖已经了解。世人怎么看我管不着,但现在令狐冲心中再无东方不败,只有诗诗,十次百次千次,今日我也是这番话!”令狐冲的回答声音虽不高,但字字铿锵有力,最后一句更是畅快淋漓。

历史是不容改变的,但恩怨终是可以化解的。

“幼稚的小姑娘,你听明白了么?”那轻飘飘的话语像甩过来的鞭子,抽得紫璇眼前发黑。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每一根神经每一个毛孔都在被愤怒、妒恨、狂暴的烈焰烘烤灼烧。

“嘿,你也说我幼稚,真是一对儿,连骂我的词都一样啊。”紫璇脸色泛青,她吸了口气,用手指揉了揉跳动不已的太阳穴,而后笑着赞叹:“明白,完全明白!说得很好,真好,太好!简直是感天动地啊!”。

长剑斜带划下,拂起一道血色沟壑。

依旧入肉七分,盛怒中的紫璇依旧准确的把握力度,她甚至还在伤口上撒了一点金疮药防止对方流血太多导致昏厥和肢体麻木。这么宝贵的道具可是不能就这么玩坏了,她要让令狐冲清醒承受她的全部怒火。

那是一个人人生被毁灭的怒火。

令狐冲眼中静如止水,紫璇所能看到的,唯有自己怒火中烧下扭曲的面容。他侧首望向东方不败,望向那清如泉水,略带感伤的双眸,那中带有关切、有温暖、有****,那是他最好的疗伤灵药。

他平静的看着他,点头。

他们两人都明白彼此的心意。

这是历经生死与共才有的默契。

“哎,主人,怎么不说话了?”紫璇悠悠开口。

“我说话有用么?你今日伤他的,我自会连本带利讨回来!”东方不败已懒得再看她一眼。

“嗯。”紫璇居高临下凝望那饱含恨意的双眸,如同欣赏绝世奇珍般颔首称道:“眼里有杀气了,对啊,这才是东方不败,很好,保持下去!”

又是一寸,只要再靠近最后一寸,他就可以碰到令狐冲,就可以把凝聚的一点内力助他冲开穴道,他要尽力拖住时间。

东方不败突一咬牙,言辞恳切:“紫璇,不论怎么说,你我毕竟主仆一场,真的就不能看在往日情份上,放过我们?”

“不能。”紫璇回答的斩钉截铁,毫无转圜。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长风突然说道:“紫璇,你毕竟跟了他十多年,也算是一家人了,何必做的那么绝。”

“一家人,一家人”,当听到这三个字,紫璇突然恍惚了,她的神情瞬间由狞恶转为沉哀。沉水龙雀无力垂下,她环顾四周,凄然的喃喃自语,视线扫过令狐冲、东方不败、顾长风。她的思绪瞬息飞跃万里河山,回到黑木崖,那里有温暖的家,有雄才大略的主人,有温柔体贴的诗诗姐姐,她怀念那里的人,那里的事,那里的物,那里的味道,那里的一切。

两行清泪无声淌下,凄凉满目,满目凄凉。

这一瞬间的紫璇仿佛独自置身空旷的荒野,孤独而无助。她自幼父母双亡,八岁被当时的随曲洋办事的东方不败收养。生身父母的音容笑貌在记忆中已经很模糊了,一直以来,她以为她的家人就是主人,是诗诗姐姐。

对紫璇来说,跟随主人,做好主人交代的每一件事,这就是她的人生目标。

她以为自己可以永远和他们在一起,这个温暖的家庭会伴她一世,直至那日到来。

黑木崖大战。

那日失去人生的,又岂止东方不败一人。

风吹干了伤感的泪水,从对过往云烟的追忆中抽离,再度踏入眼前的残酷尘世,紫璇平复了半晌方道:“知道我为什么绝不放过你么?”

东方不败惨然道:“愿闻其详。”

最后一寸,最后一寸,万般辛苦积聚的一点内力凝聚指尖,只要、、、、、

碰到了!肌肤相亲,东方不败的手被悄然握住,掌心触感所及冰冷细腻,五指纤长有力,虎口及指间关节带有一层薄茧,是用剑的手!

东方不败的心忽得凝住,随即坠入无底深渊。

那不是令狐冲的手,那是紫璇的手!她娇俏的身影骤然横亘于两人之间,遮天蔽日!

“哎呦喂,靠的这么近做什么啊,想帮他冲开穴道?一个拼着被刺来吸引我注意力,另一个偷偷靠近准备帮他冲穴。连续三次,每次移动一寸。当我没看见?别忘了,我可是你教出来的!”紫璇笑得就像一条看见猎人掉入陷阱的狐狸,每一丝笑纹都满是残忍戏谑。

“给敌人一点希冀,再当面把它掐灭,这感觉真是太美好了!”紫璇咂咂嘴,恍若品尝着绝世佳肴。

“主人,你当初教紫璇的每一句话,都是至理名言啊!”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果然是我东方不败的高徒,我无话可说。”尽管辛苦积累的机会飘散破灭,东方不败的眼神依旧冷峻。

“错!”紫璇迎面反驳:“不是我变强,而是你变弱了!若你还是昔日的东方不败,这点把戏又算得了什么?”

东方不败道:“赢就是赢,输就是输。”

“说得对,既然输了,那总要赔点彩头才有意思。”紫璇掌中剑尖漫无目的地滑动着,她秀眉微蹙,似乎有点苦恼:“可令狐公子的伤已经好重,紫璇真得不忍再伤他,主人,我该如何是好?”

“顾大哥,这么精彩的戏光看着多无聊,给点意见吧。该刺谁?我听你的。”紫璇佻巧笑着,回眸望向顾长风。

顾长风没想到紫璇会突然问他,猝不及防下脱口而出:“我求你别再这样了,你非要刺人,那就刺我!”。

此言一出,其余三人皆是微怔。

顾长风心中确实痛疚难当,若不是他被紫璇诱骗下毒,东方不败不会中毒被制,令狐冲不会束手就擒,眼前这个困局,他是始作俑者。

另一方面,旁观者清,作为这场恩怨纠葛的局外人,在他眼里紫璇就像只刺猬,竖起全身的尖刺看似伤得他人鲜血淋漓,最终却也在伤己。

“你是个厚道人啊。”紫璇幽微叹息,眉间略有一丝感动。

“可你是我的恩人,我怎能恩将仇报,不如,”紫璇眼波流转如狐,“换换口味?”她扬眉笑着,瞥向东方不败,出剑。

“别!”、“住手!”令狐冲和顾长风的惊吼同时响起,尤其是令狐冲穴道被封制止不及,嘶声惊呼中紧张得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胸腔。

剑锋自东方不败喉前横掠,带起一道光弧,血珠洒落尘埃。

顾长风也面色大变,虽然紫璇今天满腔愤懑,怨气冲天,整个人被仇恨灼烧的有些不正常,但没想到她竟会真的对东方不败下手。

一剑扫过,场内刹那静得掉针可闻,恐惧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凝结。

但几个呼吸过后,鲜红的血并没从东方不败身上渗出来。“我没事。”东方不败平静的开口,他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伤痕。

紫璇环顾神情各异的三人,忽尔噗嗤一笑,伸出右手食指冲他们晃了晃,一缕血丝自指尖泊泊而下,在白净肌肤衬托下更显红得刺目。

“哎呀,原来刺到我自己了,大家是不是很意外啊。哈哈哈!”紫璇故作惊诧的看着手指的创口,随即笑得前仰后合,十足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适才那一剑,看似横抹东方不败咽喉,实际自喉管前半寸便撤招变式,剑尖回转在紫璇右手指尖一点即过。以沉水龙雀的绝世锋锐,便足以留个不大不小的伤口。

令狐冲和顾长风四目对望,先是释然,而后骇然,随即心头沉重如铅。

一个可以无来由伤害自己取乐的人,一个全无理智的疯子,又怎会对敌人仁慈。

紫璇轻轻允吸着手指的伤口,哧哧轻笑:“今天真是,我喜欢今天!”

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手握生杀大权,这种主宰他人命运的感觉令她很兴奋,两腮漾起醉人的酡红。

紫璇轻声浅叹,这是多么赏心悦目的景象啊。东方不败夺权后,那时除了主人和诗诗姐姐还有后来的杨先生,她全然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人人都让着她。那种颐指气使的美好时光,仿佛又回到了眼前。

可是美好的回忆总是短暂,随即而来的是无尽伤愁。

“各位有何感想,不妨说来听听。”紫璇继续进行着狂乱的节奏。

顾长风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什么,但终究没能开口。

“疯子,一个卑鄙狠毒的疯子”令狐冲冷笑。

“对,我是疯子,被你们逼疯的!”紫璇回答的直接。

“你,到底是不是紫璇?”东方不败涩声问道,眼前的这个人八岁跟随自己,前后近十年,但这一刻蓦然如同陌路。

“如假,包换!”紫璇扬起双臂,轻盈的转了个身,长袖飘摆,随风而舞,崭新的淡色碎花边长裙包裹着窈窕纤巧的身姿,阳光在长发上晕染出迷离的光圈。

“我这样子不好么?心狠手辣,狡猾多变,这不都是跟你学的么。”昔日的信徒高高在上,反睨曾经的偶像。“你当年对我的要求,如今我都做到了。然后呢?现在告诉我这些都是错的,是毫无意义的!嘿,你现在到想做个普通女人!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你怎么不早点说!你当年何必收养我,训练我!足足十二年!人生有几个十二年!”

“做个普通人,我也想!可相夫教子,洗衣做饭我那样会?你把我捡回来教我这些了么?没有!你只教我杀人害人整人!”

“我卑鄙狠毒?令狐冲,知不知道你身边这个人的手段比谁都来得卑鄙,来得狠毒!”

沉水龙雀横亘于眼前,日光照耀剑锋,剑锋映着美丽容颜,那容颜下又是什么?

自黑木崖一战后,东方不败一系近乎全军覆灭,任我行的报复雷霆万钧般劈落。残存的同伴纷纷星散,只剩她孤独一人,彷徨无计。花季时代对女人是宝贵而美好的回忆,对镜梳妆,倚窗画眉。而这个时候的紫璇却如老鼠一样惶然逃窜。这一逃,便是大江南北,便是经年累月。

紫璇在仓皇奔走中被迫学习成长,没有世外高人,没有惊世奇遇。她现在的武功,都是在一场场惨烈的血战中积累,用一道道伤口换得。她为了活下去用尽了一切手段,牺牲了能牺牲的一切。

她曾在无数个夜晚独自蜷缩着哭泣到天明。

她曾经也无数次对自己说他还没有死,终有一天会回来。用一份虚无飘渺的愿望,来维系住行将崩溃的信念和理智。

但今日阳光下揭晓的答案对她来说却是如此残忍滑稽。

为什么心中的神明会如此轻易倒下!为什么他活着不回来拯救我们!为什么他为了一个男人放弃我们!

紫璇在伤心中痛苦,在痛苦中迷茫,在迷茫中愤怒,在愤怒中怨恨,在怨恨中扭曲。

“主人,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我们何至于此啊!东方不败何至于如斯软弱!你和我,你和他,我们到底算怎么回事啊!”紫璇狂怒中一拳击在墙壁上,刚止血的创口再度爆裂,鲜血自指缝间滴落。

“你到底想要什么?”东方不败的脸孔已因痛苦与痛楚而纠结。

“我要什么?”紫璇弯下腰,她沉沉的说道:“我只是要为大家讨一个公道!”

“教主,既然你活着,为什么不回来找我们?你为什么不要我们了?为、什、么?”,紫璇终于切入正题,直指本心,那声音幽怨而飘摇。

东方不败眼神飘过一丝难言的苦痛,为什么呢?这个问题太复杂,太沉重,让他难以回答。

所以他选择逃避:“我累了,我只想平静的生活。”

“教主,你这可是任性了呢。你以为造反是小孩过家家?不高兴了就可以不玩?我们大家把命压上去,可是连上赌桌的资格都没有,就那么被随意扔掉。”紫璇深深地吸了口气,人生中第一次,以训诫的口吻对她的神,她的偶像道:“教主,和你比我们是小人物,但小人物也有自己的选择和尊严!”

这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戴和崇拜,偶像接受了他人的爱戴和崇拜,就必须承担相应的代价。

“噗”,无来由的笑声漾起,那笑声很飘忽,很空灵,如一只掠过深谷的翠鸟,扇动着讥屑和嘲弄的羽翼。

一如此刻高高在上的紫璇。

东方不败却知道这声音不是紫璇,只因对它无比的熟悉,熟悉得恐惧,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那是源自万历十七年、万历二十二年,一次次大获全胜的斗争后踩着敌人的头颅尸骸,高卧王座,享受胜利美酒,唾弃败者亡魂的东方不败。

东方不败紧紧扣住牙关,抿紧双唇。

“废物!”那声音轻松击穿他的防御。

“他”来了,轻轻叩着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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