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乞巧佳节

到了晚上，秦落衣终究是穿上了那一袭粉色的长裙，又被三两个婢女按着打扮了一番，那衣裳料子确实是极好，可惜，这颜色非她所喜，她与齐王，也是一样的。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头大大小小的珠钗，秦落衣叹了口气，这不是她。
  秦婧姝一身傲骨，她的衣裳也绝不是什么寻常布衣，且她如此自大，琉璃阁上下都被修饰的极尽奢华，无一不彰显主人盛极一时的傲气，也只有华丽的东西，才配得上琉璃仙子。
  那时她也曾穿着最好的衣料，会戴着一些最昂贵的首饰，却不是如今镜子里这个样子的。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凝视了一会儿，这是齐王想要的样子罢了。
  于是，她三两下拔下了珠钗。
  “秦阁主，这…”婢女们面露难色。
  “你们先下去吧。”
  “可是…”
  “下去吧。”
  语气如此冰冷，婢女们也只能颤颤退下。
  她还是梳回了原来的样子，终究要给齐王留些面子，便穿着那身衣裳去了清河岸边。
  今日乞巧，又称七夕，入夜后，繁华的京城街道上挤满了人。
  姑娘小伙三两成对，猜灯谜，放花灯，酒肆里传来不止的嬉笑，一条小河上，飘着一架颇为华丽的小舟。
  船头，戴着面纱的姑娘奏着琵琶，船尾站着三两个侍卫，船夫慢悠悠的划着，两席珠链开辟了另一个世界。
  秦落衣透过小窗看着岸上五彩斑斓的颜色，她之前也看过这景象，初入江湖那会儿，在还没有成为武林盟主之前。
  那时她还是秦婧姝。
  她这样看着，忽然不知为何当年执意要去做那武林盟主，明知一介女子登上武林盟主之位难如登天，让所有人在明面上臣服于你轻而易举，但让所有人在心里都承认你，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果她不是狂妄自大，不去做那武林盟主，亦或不入江湖，亦或她没有武脉，这世上就不会有琉璃五剑，也没有魔教对她处心积虑的算计，也许这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想着，心中微叹，人生在世，怕就只是遗憾而已，其实做一个凡人很好，当年，是她太较真了。
  在蓝铭熙眼里看来，斑斓的色彩洒在对面人的脸上，她没有过多的修饰，却让他恍然间回到了十年前。
  秦婧姝是不喜欢粉色的，她为什么不做自己？
  他一生都在庙堂挣扎，秦婧姝身上有一种特别的气息，他之前从未接触过，亦不自觉为那样的气息折服，反观秦落衣，她会和自己行礼，不会反驳他，没有将他当成一个朋友或是一个伴侣，而是把他当做了主人。
  一把听话的刀，这明明是他想要的，他终于将秦婧姝驯服，得到了他想要的顺从，可是如今他忽然明白，秦婧姝是不能被驯服的，只是秦落衣将秦婧姝彻底埋葬了。
  “你变了许多。”蓝铭熙忽叹，竟还带着一丝失望，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失望。
  秦落衣觉得可笑，终究没有将自己的情绪都表现出来，只反问：“王爷，真的了解我吗？”
  蓝铭熙一时无言，相伴十载，他觉得，他越来越看不透眼前的人，越是如此，便越是不安。
  “王爷想要一只金丝雀，笼中鸟，我不也变成了你想要的样子么，王爷还有什么不满？”
  这话语气虽轻，但其中的怨恨终究让人无法忽视。
  蓝铭熙攥紧着茶具，不知为何，他却恨着，甚至有一丝嫉妒，未曾抬眼，却冷冷道：“你在那个镜玄尊者面前，可不是这个样子。”
  秦落衣一愣，原来这一路都有他的眼线在暗处监视着她，所以她以为离开了花间阁就是彻底摆脱他，看来竟是她妄想了。
  “看来，萧世子那封信，有些多余了。”
  她还让萧裴煜传了信回去给蓝铭熙，根本是多此一举，他一直派人监视自己，又怎会不知她要来？
  “本王是想保护你。”似是也知道这般做法太不尊重她，他语气稍轻了几分。
  “保护就不必了。”秦落衣长叹一口气，这么多年下来，她已经习惯了，虽有不忿，也没什么太大的所谓了。
  “我请王爷帮忙的事，王爷，何时能兑现？”
  蓝铭熙顿了顿，果然没有正事她就不会愿意再见自己。
  “两日后，你以医者的身份入宫。”
  “多谢…还有一事，一直都不明白。”
  “什么？”
  “萧裴煜的师父，究竟是谁？”
  蓝铭熙眼神略有躲闪，却不知她为何忽然关心这个，反道：“行了拜师礼，他不就是你的弟子么？”
  秦落衣扯了扯嘴角，他这个表情，分明就是不想说，不过也没事，知不知道也不重要。
  “他确是你的弟子。”蓝铭熙再道，这一次，他是认真的，“有仙人言，萧裴煜的师缘，在江湖，他的师父，是傲视武林之人，除了秦婧姝，再无他人。”
  秦落衣神色略有凝重，却不是关心他所谓的傲视武林之人指的是秦婧姝，而是萧裴煜这个傻小子。

  “师父是傲视武林之人，又生得一颗玲珑心，还是镇西侯的独子…”说着，她深吸了口气，看着眼前权势滔天的人，却像是在嘲笑他，冷声道：“王爷，很会挑人。”
  “可这玲珑心在江湖是玲珑，若入庙堂，怕是会变啊……”
  “这个你不需要担心，你只要助他名扬天下便可，其余的，本王都会安排妥当。”
  一声冷笑后，烟花炮竹声响起，天空被一朵朵五彩的花照亮，这炫彩转瞬即逝。
  望着天空，秦落衣却只道：“夜深了…”
  “多谢王爷，我先告辞了。”
  想拦她的话没能说出口，任由她让船夫把船靠岸，由着那一袭粉色的身影离去，蓝铭熙呆在原地，这十年下来，却不知她竟是如此抗拒…
  夜还没深，她只是待不下去了，又一次漫无目的的飘荡在这繁华的街道，周遭的一切都仿佛与她不在同一个世界。
  人间的烟火却暖不了她一点的孤凉，如此这般，又想起些往事来。
  初入江湖，才知江湖繁华迷人眼，她和李若灵相依为命，一路结识了司空千尘，琴笛笙磬，又和那么多的武林高手一起并肩作战，日子虽危险，却是自由的，是她想要的。
  可现在呢，这迷局让她快失去了判断，她体内的毒算到如今确实是有二十八年了，曾经每每想起都怨天道无情，可现在，倒还是盼望着真是天道无情就好，若是人心凉薄，才叫人心寒。
  “看来你和你的夫君，感情不怎么样啊。”
  忽听见这一道熟悉的调侃声，秦落衣心中一震，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她不知何时走到了一个戏楼，二楼的阳台，一袭墨青的人正笑着看着自己。
  竟是黎念笙。
  她没有先去想为何黎念笙在这里，而是这戏楼内里如此亮堂，他虽背着光，却不知怎的看起来尤为耀眼，他身上的气息是与众不同的。
  秦落衣忽然就觉得轻松起来，她想笑，终究是端着架子，装作瞅他一眼便默不作声的离开。
  黎念笙眉头一皱，翻身下去，他人高，步子跨的大，秦落衣又走得慢，他几步便追上了她，又不顾她的碎碎念拽着她来到一条无人经过的小街，这女人不安分，竟还想逃，他抬手便将她禁锢在手臂之间。
  “躲什么？”他问。
  秦落衣故作姿态，佯作生气，幽幽道：“镜玄尊者上次不是说江湖再见要杀了我么，那我这还不得躲着点？”
  黎念笙心中暗喜，她的语气哪里像是在生气？
  何况，她应该明白，自己怎么会舍得杀了她？
  “你说的话，又比我轻几分？”他笑道。
  “诶！”秦落衣饶有趣味的看着他，“这可是有区别的，我那是为了你好，可不像你动不动喊打喊杀。”
  黎念笙浅笑，抬眸望着她，虽是笑颜却十分认真：“若真是为我好，就别再想着支走我。”
  他松开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秦落衣，倒是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衣裳虽好，她穿着也好看，可终究感觉差了些意思。
  “这身衣裳…”黎念笙摇了摇头。
  “不好看么？”
  “好看是好看，只是，倒是把你衬的俗气了。”
  秦落衣不由得高看他，只知镜玄尊者可谓两耳不闻窗外事，于情调一事怕是也一窍不通，他能说出这句话，着实是让秦落衣惊讶。
  “这颜色啊，我也不喜欢。”
  “既不喜欢，就把它换了，挑一个你喜欢的。“
  说完，没等秦落衣回答，他便拽着她的衣袖去寻了店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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