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采买

贾宝玉不过片刻就明白为何请他二人前来，这两万五明显是留给他和林妹妹填的窟窿。他这几年被陛下慧眼识英雄，不知得了多少赏，林妹妹手里攥着姑父留下的一大笔钱，也是个有钱的主。

        可是有钱并不代表他愿意出钱，这钱出去了，进了谁的口袋都不知道。

        眼看着众人安静下来，把目光悄悄聚集到他身上，贾宝玉心里一阵不得劲，嘴上却大大方方道：“敢问琏二哥，省亲用的彩灯花烛估摸着要花费多少？”

        他心下已经打定主意，不做只出钱的甩手掌柜，不然到时候知道那些钱没拿去干正事，而是进了谁谁谁的口袋，他得呕死。

        既然不做甩手掌柜，那就依着他先前和林妹妹讨论的结果来，让他出钱可以，可这钱的每一笔支出他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常年在外，他怎么会不知道灯饰花烛的价钱，他要看看贾琏和贾珍说会说出怎么样的数目，好决定自己出多少钱。

        贾琏一时哑然，眼珠子转了几转道：“约要两万多两。”

        贾珍‘诶’了一声：“几位贵妃贵人省亲都要用到彩灯花烛，到时候供不应求，这花费恐怕要三万才能拿下。”

        这是拿他当冤大头呢，贾宝玉暗自腹诽，侯升岱刚重新装修了一遍戏园子，因着他也拿分成，装修用的账本自然也要让他过目一遍。连戏园子那种一步一盏灯的地方，采买了满园子的灯饰花烛都只要几百两，这还是特地请匠人订做的。

        省亲的园子就算也一步一灯，每盏灯都请匠人特制，两里半的地界，顶多七八千两，亏贾琏和贾珍，一个能说两万两，一个说三万两。

        若是两人照实说出七八千，或者只稍稍多说一些，说个一万，一万多一点，贾宝玉不介意在出了灯饰花烛的费用外，再另出一份别的事务的费用——比如园子的花草树木，或是金银器皿。

        可直接拿他当冤大头，他可就不乐意了，更别说现在这种场面，明显他们还把主意打到林妹妹身上。

        三春姐妹不叫，光叫林妹妹过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些人打的什么主意。王夫人又提及薛姨妈这个亲戚出钱一事，林妹妹也是亲戚，比薛姨妈还亲，不出钱好意思吗？贾宝玉有理由相信，真会有人这么想。

        他一不高兴，就歇了多出钱的心，见两人说起市面上灯饰花烛的价格，最后算出大约三万两的价格，笑着点点头：“那好。”两人说的数目越大越好，越大越能体现他的一片敬爱之情。

        他见众人都面有喜色，心里更厌烦了，却还是笑着道：“那采买花烛灯饰这项事务就交由我来办。虽然三万两很多，但我这些年也攒了些许，加上皇上连年的赏赐，也就够了。”

        众人脸上由喜转惊，贾珍讶然：“宝兄弟想去采买？”

        贾宝玉点头：“自然，贵人是我的亲姐姐，只出钱怎么够，自然要出些力才好。旁的我也不甚精通，采买些灯饰花烛却还是够用的。”

        贾珍捋须笑道：“宝兄弟不知情，外头那些商家专会哄骗人，宝兄弟小小年纪，怕会被人哄骗去。”

        商家再蒙人，也不会一下子把七八千说成两三万，贾宝玉心里腹诽，脸上正色道：“珍大哥此言差矣，我在外头这么多年，早不是会被人哄骗的年纪。从前我还小时都没让人骗去，没道理现在大了反而让人哄骗。”

        他是一定要把这件事揽下，又担心众人让林妹妹出钱，刚想提醒林妹妹一句，就听她说：“老祖宗，宝玉怕是出不了三万两那么多。”这当然是瞎话，贾宝玉的私房钱，除了他自个，只有林黛玉最清楚，光是那间脂粉铺子，这些年就给他赚了不止三万两。

        贾宝玉一下子猜到林黛玉要说什么，先前他们商量好，若是林黛玉也要出钱，两人的钱便使到一处去，方便贾宝玉监管支出。不止贾宝玉不想让自己的钱进别人的口袋，林黛玉同样如此。

        果然，林黛玉道：“爹爹给我留了一笔银子，我从中取一万两给宝玉，让他安心采买灯饰花烛。”

        贾宝玉满意于他们二人的心有灵犀，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先点了头：“好，有妹妹的一万两，我再出个两万两，采买灯饰花烛的费用就够了。”

        众人明显不想同意，这么大一笔银子，他们一分一毫都捞不着，怎么能行。可贾宝玉大道理一箩筐，什么话都能让他顶回去，只能不情不愿地点头同意。

        贾宝玉舌战群人后一阵口干，端起茶杯喝口水歇歇。

        众人见说了半天，贾宝玉都固执己见，只能不甘不愿继续商讨下一项事务。

        贾珍道：“彩灯花烛这一项事务归宝兄弟掌管。方才太太说贵人爱听戏，正好江南甄家还收着我们五万银子，咱们写一封书信会票带去，取三万两下姑苏请聘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下剩的两万两带回来预备打造金银器皿等物。”

        这两件事务这明显是个肥缺，不知多少人盯着，不知会花落谁家。

        这头还没商议出结果，宁国府有人来唤贾珍，道是过世的珍大奶奶秦可卿娘家弟弟——秦钟不中用了，贾珍只得先回府处置，明日再议定省亲事务。

        众人意兴阑珊地各自走了，贾宝玉一脸面无表情地和林黛玉并排回了心远居。

        在发现不止贾宝玉油盐不进，就连林黛玉都不那么好说话后，众人终于歇了从他们那捞钱的心。不过就算如此，还是把贾宝玉气得不轻。

        不过他很快调整好自己，这一回闹了这么一出，至少让众人知道他绝对不是个好说话的，省下不少事。

        林黛玉也有几分无奈，思及若是爹爹给她的银子不在她手里而在贾家手里会如何，即使在她手里，若是没有贾宝玉提前提醒她，今日又会如何。

        抑或是贾宝玉不通俗务，同贾家其他人一样，一味地高乐，那贾家会怎么样，不止贾家，她和一众姐妹更不知将来会怎么样，会在何方。思及此，难免潸然泪下。

        贾宝玉的难受来得快去得也快，他转头见林黛玉闷闷地流着眼泪，暗叹一声‘林妹妹果然难过了’，掏出帕子帮她擦拭泪水。

        今日这番情景，林妹妹要是不哭两声，憋在心里对身子更加不好。因而他没有劝，而是在林妹妹留了一会儿泪后转移话题，同她说些旁的事物，引导她渐渐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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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领了差事后便开始操办，他请了侯升岱先前请的那些灯烛匠人，把大致要求说清楚后便让林壮看着匠人制作，自己几日过去一趟，看看进度。

        人不可能不贪心，他身边跟着的那些人到底也是人，不可能不慕荣利。因而他每次安排完一件大事后便会给参与此事的人一封丰厚的银子。

        是偷偷贪污最后被主子发现被赶出心远居好，还是规规矩矩办事最后光明正大拿主子的赏封好，明眼人都知道怎么选。因着这条规矩，心远居的下人才没出现贾府常见的偷拿油水，截下外头的贺礼等行为。

        他忙着省亲的事，贾府其他人也不得闲。贾珍在好生安葬秦钟后，又找了贾政，贾赦，贾琏等人去商讨，这回却没有请贾宝玉。

        贾宝玉猜测，估摸着是此前他的话让众人知道他身上油水难捞，抑或是担心他又口出‘狂言’，因而不愿请他，不过他乐得不去，因而不做他想。

        下姑苏聘请教习，采买女孩子，置办乐器、行头等事，贾珍派了儿子贾蓉去办，又派了两个管家和两个贾政身边的清客相公——单聘仁、卜固修跟着一起。贾蔷单管打造金银器皿。下剩的一些事务自有管家和同贾珍贾琏亲近的贾府子侄去办。

        一应事务都加急置办，园子也开始动土。

        ‘先让工匠把宁国府府会芳园的墙垣楼阁拆了，直接入荣府东大院中，荣府东边所有下人的房子都拆掉。当日宁、荣二宅，虽有一小巷界断不通，然这小巷亦系私地，并非官道，故可以连属。会芳园本是从北角墙下引来一股活水，今亦无烦再引。其山石树木虽不敷用，贾赦住的乃是荣府旧园，其中竹树山石以及亭榭栏杆等物，皆可挪就前来。如此两处又甚近，凑来一处，省得许多财力，纵亦不敷，所添亦有限。全亏一个老明公号山子野者，一一筹画起造。

        贾政不惯于俗务，只凭贾赦、贾珍、贾琏、来升、吴新登、詹光、程日兴等几人安插摆布。凡堆山凿池，起楼竖阁，种竹栽花，一应点景之事，又有山子野制度。下朝闲暇，不过各处看望看望，最要紧处和贾赦等商议商议便罢了。贾赦只在家高卧，有芥豆之事，贾珍等或自去回明，或写略节；或有话说，便传呼贾琏、来升等来领命。贾珍、来升等又点人丁，开册籍，监工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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