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看戏

翌日贾宝玉起了大早，向贾母请过安后去看林黛玉，林妹妹果然才刚醒。

        林黛玉难得睡眼惺忪，对着镜子由着香菱梳头，连贾宝玉悄悄进来都不曾知晓。

        贾宝玉坐了会儿，见林黛玉还没发现她，不免无聊，悄悄站到林黛玉身后，替了香菱，帮她梳头。

        两人不妨在镜中对视，林黛玉一下子惊醒，见是贾宝玉，笑骂道：“大早上的，这是做什么。”

        贾宝玉把梳子还给在一旁偷笑的香菱，坐到炕上，叹道：“唉，来了大半日，没茶就算了，连帮妹妹梳个头都不行，真是可怜。”

        林黛玉难得见他一大早就开玩笑，明显心情极佳，回头笑他：“大早上的，这是遇上什么欢喜事了。”

        贾宝玉没有回她，只问：“妹妹昨晚睡得可香？”

        林黛玉点点头：“倒是难得睡了个整觉。”见贾宝玉听到这话笑了起来，一下子也明白了，难得又羞又恼，咬牙切齿道，“你又乱说，你还笑，大早上发什么疯。”

        贾宝玉故作冤枉，眼睛亮晶晶的：“妹妹说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只是为妹妹昨儿睡了个囫囵觉开心罢了。”

        这般逗弄林黛玉的结果便是他被香菱请出门外，他听了半晌，确定林妹妹没有气到哭后，放下心来，先狠狠唾弃了自己这般行为，想了半天又觉得自己不会也不想改正，隔着窗户道：“妹妹消消气。宝姐姐今日过十五岁的生辰，云妹妹今儿也会来，咱们快些吃了饭，好去看戏，凑凑热闹。”

        原来今日正好是薛宝钗十五岁的生日，虽不是整生日，也算是将笄之年。贾母素来喜欢薛宝钗稳重平和，因此想帮她热闹一场。

        正月的天格外的冷，贾宝玉说完，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刚想继续说话就听到门帘掀动的声音，香菱把他请了回去，还给他塞了个手炉。

        手炉刻着松风竹影，是林妹妹常抱着的那个。

        贾宝玉还未在炕上坐稳，就听林黛玉道：“再胡说，可进不来了。”

        贾宝玉厚着脸皮点头，换了个话题问她：“妹妹可有想听的戏？我一会儿好点。”

        林黛玉明显还在生气：“你这样说，倒特地去叫一班来，排些我爱看的戏，犯不着借宝姐姐的光问我。”

        贾宝玉笑道：“这有什么难的。既这样，妹妹下个月生日，我请侯兄的戏班子进来，好好唱上一天，如何？”

        他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可行：“这可是给甄太妃生的长公主的寿辰唱过戏的，只卖过几户人家面子，平常绝不出演。咱们府里大多数人都没听过他们的戏，等妹妹生日那天，我请他们来，也让府里的人借妹妹的光听个戏。”

        林黛玉来了兴致，回头道：“既这样，我可要点些爱听的戏。”

        贾宝玉笑道：“好，到时候做一份新的戏单子，上面全是妹妹爱听的戏，不管老祖宗和太太们怎么点，都是妹妹喜欢的。”

        林黛玉被他逗笑：“你又搞鬼。”

        贾宝玉缓慢摇头：“怎么能叫搞鬼呢，府里人能借妹妹的光听到他们家的戏，已经幸运至极了，再想要更多，那可不行。”

        等林黛玉梳妆毕，两人相携着去贾母房里用膳。

        听了一天戏，到晚间要散时，贾母对一个做小旦的和一个做小丑的很是喜欢，让人带过来问了好些问题，又另外赏了肉果和几串钱。

        贾宝玉彼时正同林黛玉说悄悄话，贾母身边围着凤姐和两个夫人，他注意到凤姐嘴唇翕动，好似要说什么，抬眼往他这看了一眼，就不说话了。

        回去的路上，两人还在聊：“不知凤姐姐那时候要说什么，她看了那个小旦一眼，又看了咱们方向一眼。”

        林黛玉可没注意到这些，不过她知道些旁的事情：“之前姐儿（贾巧姐）出花，琏二哥在外书房待了几日，好像又同哪个媳妇不清不楚，昨儿被凤姐姐知道闹了一场。”

        贾宝玉恍然：“怪不得凤姐姐今天安静了些许，看来是还没缓过神。”他又想到一事，“我方才想起来，凤姐姐会不会想说，你同那个演小旦的有些像。”他仔细打量了林黛玉一番，“真的有些相像之处。”

        林黛玉反过来打量了他一番，边看边摇头：“那个扮小丑的可比你好看多了，比不上，比不上。”

        贾宝玉对自己的长相很有自信，听得出林黛玉在调侃他，他故作忧郁：“我还以为自己比不上妹妹那般沉鱼落雁，怎么说也能称一句闭月羞花，怎么连个扮小丑的都比不上。”

        这回儿夜深了，周边没什么人，他并拢着脚，学着林黛玉的样子，慢慢摇摇地走路。

        林黛玉见了他这奇怪姿势，掩嘴轻笑：“又作鬼。”

        贾宝玉看着她笑，两人异口同声道：“岂不闻‘东施效颦’。”

        说得林黛玉笑了起来，他自己也憋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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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几人在上房用饭时，有人来报，娘娘差小太监送出一个灯谜儿，命众人去猜，猜着了每人也作一个进去。

        贾宝玉一看就知，写了谜底又随意做了一个灯谜，随众人的谜底一起送进去。

        到了晚间，太监又出来说话，贾元春的谜底大家都猜中了。大家做的谜贾元春也猜中了，只有贾环的谜贾元春说猜不着，让太监带出来问问贾环，谜底是个什么东西。

        众人凑过去看，只见红色的纸条子上写着四句话‘大哥有角只八个，二哥有角只两根。大哥只在床上坐，二哥爱在房上蹲’。

        众人看了哈哈大笑，贾宝玉也笑道：“莫不是枕头和兽头？”

        贾环本因为未被猜出而有些觉得没趣，见贾宝玉一下子猜中，喜得直点头：“就是枕头和兽头。”

        贾母见众人猜得如火如荼，越发喜乐，命人制了灯，一起来猜谜。

        忽外头有人来报贾宝玉，道是巡盐御史岳大人派小厮送了一盏灯来，贾宝玉忙让丫鬟把灯拿进来，竟是一盏晶莹剔透的琉璃灯，却不是纯色，而是五光十色的，不同方向有不同的颜色，叫人挪不开眼。

        众人凑过来看，连贾母也来了兴致，戴上眼镜仔细看了看，片刻后道：“比我给你们的那盏玻璃灯还要好。”

        贾宝玉道：“这上头还有番邦的字样，外头有个国家盛产这种彩色琉璃，说不准是他们那进贡的。”

        众人又乐了半天，直到天彻底黑了，才散了歇息。

        第二日一早，贾宝玉还在洗漱，就听贾母房里传来消息：“贵人口谕，众姐妹只管在园子里居住，宝二爷随着进去读书。”

        贾宝玉正用手转动着昨儿岳川送来的玻璃灯笼，听完小红学来的话，点头后道：“院里田里的土豆前日又收成了，你挑好看的，装两筐送给岳兄。”当作玻璃灯的回礼。说起来这土豆还是岳川给他的，也该让人家尝尝。

        他穿戴齐整后便直奔贾母院里，既然让他跟着进去住，住哪里可得好好想想。

        林黛玉也在贾母房里，几人用了早膳，两人躲到林黛玉的房里说话。

        贾宝玉扫了一眼这个房间：“咱们先前还说，等省亲结束，你就搬去隔壁院子住，谁曾想贵人竟下了这道旨意。”

        林黛玉给他倒了杯茶：“无妨，你也跟着进去，咱们还一起解闷。”

        贾宝玉笑道：“这倒是，你可要住潇湘馆？”

        林黛玉坐下：“你想住哪？”

        贾宝玉摸了摸下巴：“你若是住潇湘馆，我就住怡红院，咱们两个又近，又都清幽。”

        林黛玉刚想点头，顿了顿又问：“你想让我住哪？”

        贾宝玉笑了笑：“我私心想让妹妹住怡红院，潇湘馆幽静，适合读书，可周围竹子多，妹妹那么怕冷，若是住下，还是怡红院暖和些。”

        林黛玉思考片刻：“若我住怡红院，你住哪？潇湘馆么？”

        贾宝玉点头：“自然，住得近些，咱们走动起来也方便。”

        林黛玉点头道：“那好，你住潇湘馆，我住怡红院。”

        贾宝玉笑道：“好，老祖宗方才说二月二十二日子好，咱们好搬进去，刚好你生日过完，咱们就能收拾了。”

        二月十二这日，正是林黛玉的生日，贾宝玉早打点好今日的戏酒，带着一众姐妹在园里乐了一天。

        台上咿咿吖吖唱着众人没听过的戏目，众人目不转睛看着，贾宝玉见一切都好，遂去后台找侯升岱说话。

        因着今日看戏的，除了贾母，两位太太并薛姨妈外，都是些未出阁的姑娘，因此席位和舞台隔得远远的。不仅如此，戏台子和众人的席位之间不界通，不能从席位上直接去戏台子后台，也不能从后台直接去观众席。

        因而这会儿贾宝玉想找侯升岱说话，只能绕一大圈，出了院子，再绕回戏台后台。

        他同林黛玉知会一声就离开院子，饶了一圈，将到戏台后台时，远远看见贾探春在前头不知和谁说话，看身高是个女子，可看背影仿佛一个男子。他一激灵，上去道：“三妹妹在做什么呢？”

        贾探春转过身来，见是他，欢喜道：“二哥哥，丫鬟带错了路，我们绕了半天才到，本想从这条小道进去，哪知今天进不去了。”

        这条小道本是界通戏台后台和观众席的道，为了防止出现你现在这个情况，今儿才封了，你怎么就赶巧遇上了呢？贾宝玉腹诽一通，好在贾探春没有撞见什么人，因而说了她一句就让身边的丫鬟带她去前头坐下。

        继而转过身道：“舍妹不懂事，让柳大哥见笑了。”

        这男子正是柳湘莲，此时还未卸下妆饰，穿着小旦的戏服顶着女子的扮相，出口却是男儿音：“哈哈，不妨，我还没说话，你家妹子怕是将我认作女儿了。”又补充道，“我扎着马步，念着唱词，她从背后就过来了，想来觉得我这么矮，应当是个女子。”

        这是在向贾宝玉解释，不是他不避开，是贾探春从背后过来，他一时没有注意，否则早躲开了。

        贾宝玉点点头：“今日之事”

        柳湘莲摆摆手：“放心，我今日扎了半个钟头的马步，可是什么也没遇见。”

        这年头闺阁女子的名声很重要，两人心照不宣准备将此事瞒下，贾探春那，只当她今日遇见一个女戏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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