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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共处一室,好热


他从软榻上扯了条薄毯给我轻轻擦拭着头发,道:“姑娘家大了要懂得爱惜自个儿的身子,即便是夏天也不能湿着头发被风吹,仔细将来会头疼。”

        我顺口接道:“三姐的旧疾便是这般落下的吗?”

        他的手突然停下,僵了片刻才继续替我擦拭起来:“红儿的病不在头上,在心里。”

        我想着他这一语双关的话究竟什么意思,他却再不吭声。

        直到长发不再滴水,他才放下薄毯,将榻上的纱裙递给我道:“穿上吧!”

        我愣了一下,脸登时红起来。

        出去逛了一身汗,回来便泡在桶里,也来不及找干净衣裳。时才玄华来得突然,小红尚未顾上帮我找衣裳便退出去了,我便随手穿着中衣跑出来了。

        因我怕热,平日太阳烈时都闷在青鸾堂里不出门,小红和小亮子又都是孩子心性,大伙儿随意惯了,也没注意有什么不妥。即便玄正来看我,我也是这幅模样,哪怕是从被窝里爬出来赤着脚,玄正也不会在我身上看出朵花儿来,因此,我也没多在意。只是现在,中衣里只穿了件肚兜,身子干着的时候倒也罢了,可方才从水里出来,身子尚没干透,且长发始终在滴水,便将中衣打湿了一大片,紧紧贴在身上,衬得里面的肚兜隐约可辨。

        早晨玄正好话说尽我也不肯多穿,此时却顾不上,接过玄华手中的纱裙便穿上了。

        穿上才发觉这便是玄正早晨给我带来的那件纱裙,薄如蝉翼,如梦似幻。

        只是,这件纱裙单薄透明,穿了它原也跟不穿没什么两样,贴在我身上的中衣再加上这么层纱,便多出一份莫名其妙的半遮半掩,连我自己都看得浑身燥热。

        我心里只道自己奇怪,和玄正怎么亲昵都没产生过这般情绪,怎地一见着玄华便横竖都觉得自己不对?

        玄华只看了我一眼,俊朗的脸上便泛起了潮红,本来打算替我梳头的手无论如何也伸不出来,只握紧梳子,一双泛着桃花的凤目凝视着窗外。

        我不知玄华在看什么,心中只道在他面前这么穿是万万不行的。有心起身去找一件衣服穿上,又觉得欲盖弥彰反而让大家难堪。心里一个劲儿地怪玄正,没事干吗要给我拿这么件丢人现眼的衣裳来。

        玄华就站在我身侧,我能闻见他身上淡淡的熏香,他却不看我,我也不敢看他,只觉得此时的东暖阁似乎比平时还要热。

        不由地吸了口气,道:“该叫小亮子把冰换一换了!”

        玄华倏地收回目光,看着我微微一笑,“才洗过又热成这样么?以后嫁了人怎么办?”

        我脱口道:“嫁了人和怕不怕热有何关系?”

        才说出口便想起来曾经听安青王正妃等人提到过女子嫁人怀孕后会怕热,大姐怀着太子世子时便热得大冬日都要打扇,登时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玄华却呵呵轻笑起来,“原来颜儿也是会害羞的,我只道颜儿是只小野猫,什么都不怕呢!”

        我怕,我当然怕,尤其怕和他单独共处一室,怎么会这么紧张,这么热?

        突然便想起在谷底和他相依为命的那几日,那几日即便我将他脱得溜光给他包扎疗伤,似乎也没有这般紧张过,现在怎么反倒紧张害怕起来?

        从铜镜中隐约看见他璀璨的凤目中含着戏弄,不由脱口道:“玄华!你居然耍我!”

        他终于哈哈大笑起来,道:“三弟说,只是看着你自己逗自己便很好玩儿,我还不信,原来竟是真的。”

        玄华平日里总带着笑,即便是在发怒,唇角也是微微上挑的,那笑容像是早已在他脸上生了根,似面具已和脸皮长在了一处再也无法分开。即便那几日在谷底他命悬一线极力忍受着断筋碎骨之痛时,他也始终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但愈是那样的他,愈叫人心里发慌,总觉得那笑容后面背负了太多的隐忍和不堪。

        我从未见他笑得如此开心过,也从来不知道一个人的笑容能够如此动人,直将人的心魄都摄了去。

        心头一惊,我仿佛又看见那几日在谷底他躺在乱石碎骨之间不能动,却静静地看着我微笑的玄华,他的笑容温柔如水,将我所有的恐惧和懦弱全部扫清。

        若他不是三姐的夫君,若他只是玄华,我是不是和他也能成为像和玄正那样的知己?是不是?

        避开他从铜镜中反射出来的温柔目光,我低下头,轻声问:“三姐呢?”

        玄华的脸上并未表现出丝毫诧异,只是收起那份孩童般的愉悦,只挑了唇角淡淡道:“进宫去了!”

        “哦!”我轻声应着:“三姐身子不好,连我求见都一味避开,每月进宫问安倒是从不落下。”

        玄华的眼眸倏地一暗,道:“颜儿若是在府里憋闷,也可随红儿进宫去散散心!”

        我脱口道:“我才不稀罕去呢!”

        他怔了怔,从铜镜中细细打量我。

        铜镜扭曲着我和他的面目,却仍能看出他的卓然风姿,如玉树临风般飘然婉约,只那双凤目却散发着隐忍而忧伤的光芒。

        他始终站在我身后,手里握着白色象牙梳,却不曾落在我的发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暖意,却静得一颗心七上八下。

        头发干得差不多,梳子在他手里,我便用手指扒拉几下,顺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他见了,这才醒悟过来,将梳子放在我面前,柔声道:“长成大姑娘了,便不要再梳童子髻了。”

        我道:“好!”

        抓了梳子梳顺长发挽了垂挂髻,转头看他,问:“这样好看么?”

        刚沐浴过,浑身散发着淡淡的梅花香味儿,这会子倒像刚蒸出的嫩鸡蛋般唇红齿白。

        玄华看着我愣怔半响,这才轻声道:“好看!你梳什么头都好看!”

        我想了想,便从首饰匣子里取出玄正送我的那枚珠花,顺手往发间一别,自己瞅着铜镜中的人都有些发晕,遂晒笑道:“说得没错,果然好看!”

        玄华却像被火烫着了一般,突然伸手从我头上将珠花扯下丢进匣子里,又从袖中掏出一只玉芙蓉簪子插在我发间,道:“那个太奢华,不适合你,还是这个好!”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当初便是这枚珠花为翡翠惹祸上身,别人不认得这枚珠花,四位皇子可是认得的,他不会以为这枚珠花是太子送给我的吧?

        当下脸上一红,站起身转过头瞪着他,支支吾吾道:“玄华!这个,这个不是太子送给我的。”

        他的唇角一勾,笑道:“我知道,这是橘妃的遗物!”

        我的眼睛倏地瞪大了,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玄正当初将珠花赠与我,只说他和太子认得,原来,玄华也认得。

        见我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玄华笑着将我按下,顺手将我头上的一缕散发挂在耳后,道:“你和三弟之间有秘密,我不去问,也不愿问,但颜儿可否分给我一角,让我也能分享一些你的快乐?”

        “我……”

        他不再看我,走到窗前背对着我站定,低声道:“那几日在谷底,是我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所以我不想带着你出来,即便我已行动自如,也不想背着你离开那里。”我的一颗心便随着他的声音飘荡到那几日同生共死的时刻。

        “颜儿?你还太小,太小。我一直在等着你长大,可是,我怕!”

        他没有说自己怕什么,我也听不太明白,只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暖意像那日坠落悬崖时一般紧紧地包围着我,保护着我,让我丝毫感觉不到害怕。

        我站起身呵呵笑道:“既然玄正把我托付给你,那你可别嫌我烦,等你身子好一些,你带我去郊外骑马可好?玄正以前教我时,我老怕被马摔了,只一味赖在他的身前,这次,我要自己骑!”

        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我的凤目中流光溢彩,粲然一笑,道:“悉听尊便!”

        想了想,我把头上的玉芙蓉取下来,递给他道:“三姐赏我的太多了,以前爹爹也给我买过一些,我都留着呢,只是不常带而已,这个还是还给你吧?”

        玄华依然在微笑,一双剑眉却微微蹙起,凝视我片刻,才接过芙蓉玉簪,笑道:“好!”

        话音未落,他的手便往身后一扬,芙蓉玉簪随着他的手臂扬起的优美弧度穿过窗户飞出屋外。

        我愣了一下,气急败坏地吼道:“你怎么就给扔了?那么好的东西,要用多少银子才能买得来?真正是个败家公子!”吼完便要冲出去捡。

        玄华的手臂一抬,便握住了我的手腕。他握得很轻,并不十分用力,我也不感觉到疼痛,却似无力挣脱一般,只仰着头看他。

        他的眸眼弯弯,似乎在笑,里面却透着化不开的忧伤,淡淡地说:“以前总见你梳童子髻,什么配饰都不带,仅簪两块玉芙蓉,便以为你是极爱芙蓉的。得了这块极品羊脂玉,便给你打了这支簪子,你若不喜欢,便不要去捡。”

        这样的话他怎能用如此温柔的声音说出来?明明眸中带着受伤的隐痛,却依然泛着暖暖的笑意。

        我跺着脚道:“谁说我不喜欢了?你也不瞪大眼睛好好瞧瞧,我那两块玉芙蓉岂能和你这个相比?那两块玉芙蓉只从普通贩夫走卒那儿便能买来,廉价得很。我喜欢戴它们,只因为那是我娘亲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是我亲爹硬要让我戴的。以前就因为玄正送我的珠花太过奢华,我不爱戴他便会跟我恼,想不到今日,你也会因此跟我恼,我还当你比他更懂我呢,原来竟是我错了!”

        我穿越过来后,脑海中有一些零零散散的片段,其中便有关于这两块玉芙蓉的。我虽不是真正的颜儿,却到底占了人家身子,并且,我也愿意替她留一份关于双亲的可贵念想。

        玄华的手臂一僵,随即又轻轻收紧,我便被他拢进了怀里。

        他修长高大的身躯拥着我,像是拥着个孩子。

        他的声音温柔地在耳边响起:“是我错了,颜儿,是我错了,我不该这般和你较真儿,明知你是个财迷,见了银子连脚都迈不动,还偏偏要来招惹你,是我错了!”

        真不知他是在哄我,还是在骂我,我突然就想到了上次和他一起在风月楼找姑娘时他一掷千金的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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