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七夕这晚有灯会夜游，往日出不的门的深闺女子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的出来玩耍。

        邱子莺坐在一驾马车内，身边跟着两名丫鬟装扮的女子，她长相清丽，眉宇间自是闺阁女儿的娇羞之态。

        反观另外两名丫鬟打扮的女子，一个好奇心使然，随着马车轻微晃动，饶有兴致地观察头上佩戴的璎珞流苏，另一个则斜觑着眼打量她。

        “少……不，今儿应该叫您小姐。”说话的丫头名叫思颜，是邱府“大少爷”邱子荣的贴身婢女。

        “这是小姐十八年来第一次穿女装，瞧着有趣的很呢。”思颜打趣道。

        邱子莺抿唇莞尔，看了眼她的“长兄”也说：“见惯了长姐穿男装，乍看之下也觉得不习惯，不过看久了就好了。”

        听着她俩一来一回，邱子荣拨了下腕上的翡翠玉镯，叮叮当当的脆响，就如女子般娇美脆弱，不过那样的女子从来都不会是她。

        “只怕没那个机会，京城朝局波谲云诡，邱家的‘无双谋士’是各方势力争夺的热门人物，此时若叫他们知道，邱子荣是女儿身，热闹就大了。”邱子荣思路敏捷，说话习惯轻慢又利落。

        随着她话落，马车中有片刻沉默，子莺虽是邱府二小姐，但到底跟邱子荣不是一个娘生的，她俩的关系算不上亲密。

        邱子荣是邱父看重之人，子莺断不敢跟子荣挣些什么，也不敢叫外头的人知道，邱家的“无双谋士”其实一直女扮男装来着。

        思颜从小跟着邱子荣，很对子荣脾气，偶尔也能劝谏几句，见二小姐有些尴尬，便出言缓和气氛。

        “您真是三句不离庙堂，少爷莫要忘了咱们出来是做什么的。”

        这么一说邱子荣想起来，今日是受子莺之托带她去见个人。

        邱父，邱慕华，乃大都宰执，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百官之首。

        大都朝立国三百多年，根基稳健，当朝皇帝惠成帝膝下皇子众多，惠成帝年轻时也是威风赫赫的马上皇帝，他将皇子们培养的文武兼备，能力非凡，同时也野心勃勃。

        朝中局势变化莫测，百官纷纷站队，满朝文武唯独邱慕华保持中立，不结党不营私，全心全意做惠成帝的纯臣。

        邱子荣六岁那年，因帮助文成王——也就是惠成帝的兄长，如今已然仙逝——解决了件亘古难破之事，得文成王亲赐金扁“无双谋士”。

        也因这块扁，邱子荣才得以回到邱府，承欢父亲膝下，却也从此只能以男儿身份示人。

        邱子荣对邱父助益颇多，子荣虽不入朝堂，却深谙朝堂风云，助力邱慕华一步步走上大都宰执之位。

        京中纷说：邱家父子，一个位高权重，一个智谋无双，哪位皇子得他父子二人支持，便是下一任大都帝王。

        邱慕华统筹科举，天下士子皆以拜入邱相门下为荣。邱子莺要见得那个人，就是邱相门下的士子——钟祺。

        钟祺容貌俊美，才华横溢，他曾在邱府与子莺遥遥一望，才子佳人的心便拴在了一起。

        邱慕华对儿女管教慎严，子莺难以出府，恰好今日是七夕夜游会，她才说动父亲出来玩耍一会儿，又道有“哥哥”陪同。

        子莺天生乖巧，很少拜托子荣什么，今日她既亲口求了，子荣也就顺水人情，带着子莺出来。

        子荣从未穿过女装，等子莺换衣服的时候，也不知哪根筋突然不对，奇思妙想穿回女装，思颜二话不说就给她扮上了。

        子荣比子莺高挑不少，穿不了她的衣服，这才穿了思颜的。她头上的钗环和腕上的镯子，到都是子莺的。

        “都说话好了，他在哪等你？”邱子荣问子莺。

        子莺点头，“嗯，宝森哥哥说，他在坎子街等我。”

        宝森是钟祺的字。

        坎子街位于瓦舍，是京城贱民聚集之处，那里三教九流，鲜少有勋贵豪门前往，要论幽会确是个好地方——无人会认出他们。

        邱子荣点头，“也好。不过，虽说男未婚女未嫁，你到底是相府千金，还是小心些为妙。”

        “哥哥放心，我会带上面具。”子莺还是习惯称呼她哥哥。

        说着邱子莺拍了下座位旁边的面具，那是钟祺暗地托人捎给她的，也是她们见面的信物。

        邱子荣自小以男儿方式教养，心思不在小事上。在她看来，子莺与钟祺不过是少年少女间的亲密私隐，出来见个面算不上什么，况且她知道子莺不是没分寸的。

        点点头，不再言其他。

        “吁——”

        马车稳稳停下，车夫道：“姑娘，到了。”

        因为子荣突发奇想换了女装，且子莺要去“会情郎”，她们并未使用邱府的马车，而是让思颜去外面雇了一辆。

        马车停好，思颜率先掀开帘子下车，子荣随后。

        她动作麻利地跳下马车，那般洒脱干练，令赶马的车夫一愣，笑着说：“瞧不出来，姑娘竟是个有身手的。”

        子荣莞尔一笑，未言其他。

        她扶着子莺下车。

        “呐，这是车钱，这是我家小姐赏你的。”思颜给了车夫车钱，又多给些碎银子打赏。

        车夫双手捧着钱，连忙道：“谢谢姑娘，谢谢小姐。”

        七夕夜游，京城难得热闹，街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路的两边是叫卖的小商贩，行人们穿着漂亮的衣服，有些还头戴面具，到处都是节日气氛。

        喧嚣热闹的场面显然入不了邱子莺的眼，她的视线在坎子街游走，直到看见僻静的巷子里，又道熟悉的身影晃过，她倏然眼前一亮。

        抬脚就要朝巷子走过去，忽又停下，转身看着邱子荣，欲言又止。子荣温和道：“去吧，我在旁边等你。”

        如此，子莺才点点头，带上跟钟祺做信物的面具，朝无人暗巷走去。

        一行三人，就剩下邱子荣和思颜主仆俩。

        在往常，邱子荣断不会参加什么“七夕夜游会”这种东西，有那个功夫她都不知完成多少，她老爹交代的任务了。

        今儿能有闲工夫出来，也亏了被贬为庶人的四皇子——卫无极。

        卫无极是惠成帝曾经最钟爱的卫贵妃所出。本该荣宠无双的四皇子，最后却落得褫夺身份，流放北臧，连名字都是后来卫家小将军给他起的。

        而这一切都源于二十四年前。

        据说卫贵妃生产那年，惠成帝想带着她前去南郊围猎。

        贵妃身怀六甲，眼看就要临盆，皇帝围猎不是打打杀杀，就是舟车颠簸，无论哪点都对贵妃不好，太后也不同意贵妃前往陪同，便安排了年轻的妃嫔随驾侍奉。

        卫贵妃担心恩宠有失，私下里买通惠成帝身边侍卫、公公，乔装打扮进了皇帝营帐。

        结果就出事了。

        惠成帝听闻有一民间传言的神兽，只在春分日交替时出现，便想查探究竟。

        皇帝深夜狩猎，随行部队都先紧着惠成帝，御帐便空了下来。卫贵妃很轻松进入营帐，却未曾想一伙狼群突入营帐。

        刀眼狼王立于月夜下唳鸣，卫贵妃发觉不对，出帐查看，一眼与那狼王对上。狼王见贵妃势单力薄，四腿狂奔朝她扑来。

        卫贵妃被扑倒在地，眼见狼王就要咬断她的脖颈，一只利箭从狼王张开的口中直穿而过，刀眼狼王当场毙命。

        神飞魄散的卫贵妃朝箭羽飞来方向看去，惠成帝黄金铠甲坐于马上，长弓收起，惠成帝夹紧马腹朝她奔来，便在这时卫贵妃腹部剧痛，似要临盆。

        母体受惊，又不足月份，卫贵妃的生产困难异常。几乎是九死一生，卫贵妃用尽全身力气，将孩子生下来。

        可喜可贺是名男婴，然而……此婴天生异瞳，有一只眼睛是正常人类的黑眸，另一只却幽幽泛着蓝光。

        产婆将婴儿抱给惠成帝看，入目那只蓝眼睛令惠成帝一震，刹那间他仿佛看见咆哮而起的刀眼狼王，朝他觑眸威视。

        婴孩差点落地，惠成帝身边的慈公公双膝嗑地才将孩子稳稳接住。

        四皇子天生异瞳之事很快传扬开来，朝中更是议论纷纷。那一年，华北春日暴雪，华南连月干旱，种种异象皆指不详。

        皇后母家，刘国公府，向惠成帝举荐一名修道士，那道士在大殿上掐指推演，准确无误说出四皇子生产日发生之事。

        并道：“刀眼狼王乃上仙转世，化身成狼是下界渡劫，陛下一箭将其击毙，震怒天地，大都所遇灾祸，皆因于此。”

        惠成帝追问：“道长可有破解之法？”

        那修道士拈须轻道：“陛下亦为天帝之子，上苍自然不会为难陛下，只不过上仙遭受无妄之灾，实属不该，若他余怒未消，大都恐难安宁。”

        看了眼惠成帝，刘国公问：“依道长所言，如何才能让上仙消怒？”

        道长淡淡一笑，“上仙将怨怼凝结成丸注入皇子体内，这才令皇子天生异瞳。那颗蓝眼睛就是上仙的‘余怒’。北臧是距离仙境最近的的地方，那里的圣水可净化世间一切污浊，四皇子若能以凡人之躯终身供养上仙，或许假以时日上仙对大都的怨怼便可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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