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大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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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发誓我从小到大都没跑这么快过。

        一口气跑回我和方雨良分开的地方，我却发现他已经不在了。

        这个臭小子竟然丢下我，自己跑了！

        我深感气愤的同时竟然还有一丢丢庆幸，刚才那一声让我形象崩塌的尖叫，除了我之外应该没人听到。

        这么自我安慰着，我抹了把眼泪，自己一个人又气又怕地回了家。远远看到方雨良在门口翘首以盼，见我平安无事才松了口气。

        之后在我严厉的质问下，他才红着脸支支吾吾地承认，他确实是因为害怕才溜了的。

        但他再三发誓，他是怕我真的被鬼抓走，就想先回家搬救兵的，只不过又怕爷爷奶奶知道了，他会挨骂，所以在门口犹豫半天。

        鬼才信他！

        虽然我们两个都害怕鬼屋，但相比之下，我敢自己一个人在鬼屋门口站一会，所以总结下来，还是我胆子比他大，于是在我得意洋洋的压迫下，他只能继续乖乖地叫我哥。

        不过我们两个偷偷去鬼屋的事还是露馅了。

        不知道是因为在鬼屋里吓出一身汗之后着了凉，还是按照我奶奶的话说，是冲撞了什么“东西”，我当天晚上就迷迷糊糊地发起了高烧，吃过退烧药也不管用，头痛欲裂，后脑勺像是被人凿开了一样。

        最后还是奶奶用了一个土方子，拿了一个装了清水的碗和三根筷子，嘴里念念有词，将筷子并拢放进碗里戳了半天。

        等三根筷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扶住一样，直挺挺地立在碗里，奶奶才慢慢松了手，说了几句好话之后骤然发力，扇耳光一样将三根筷子扇到地上，然后将水泼掉，把碗倒扣在大门后的角落。

        这一下折腾到半夜，我终于退了烧，头也不痛了，这才沉沉睡去。

        我十分怀疑我现在这么怕鬼，就是因为当初的鬼屋之行，给幼小的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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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间鬼屋还没有拆啊！”我心有余悸。

        爸妈顺着我的话音看过去，我妈估计也是想起了那些众说纷纭的传言，感叹一句：“也是造孽。唉，老左，他们家那个陈二现在怎么样了？”

        “老太太去世之后，他好像就搬回村子了，不过一直住在他们家老屋那边，应该没回来过。”我爸边打着方向盘边回答。

        前面路变窄了些，要小心不剐蹭到路边的石头。

        “确实，这么一个伤心地，回来了万一触景生情，肯定不好受。”

        说话间，车子几个转弯，远远地已经能看见爷爷家门口那棵年龄比我还大的柿子树，和坐在树下的两个人。

        今天一早天还是阴的，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出了太阳。

        阳光很好，晒在人身上暖融融的。

        早上我和爷爷奶奶通过电话，说了什么时候出发，老两口便算准时间，拿着小马扎坐在树下等我们。

        每次回老家，都能看见他们默默等待的身影。就好像我们不在时，这里的一切便定格在了这一刻。

        爸爸按了下喇叭示意，吓跑了路边一只小黄狗。

        奶奶是个急性子，一看见车子驶来，便扶着腰站起身往我们这边走，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我放下车窗探出头，开心地喊道：“奶奶！我们回来啦！”

        奶奶笑弯了眼：“哎！”

        车子才停稳，我便迫不及待地跳下车，跑到奶奶身边扶住她，佯作埋怨：“奶奶，我不是和你们说了吗，不用在外面等我们的。”

        “反正也没事，在哪坐着都一样。”奶奶依旧是笑呵呵的。

        “左焱，过来帮忙拿东西啊，一见到爷爷奶奶什么都忘了。”老妈在后备箱旁边往下搬东西，对我笑骂道。

        我应了一声，接过大包小包的点心水果。

        爷爷拎着小马扎走过来，和奶奶统一战线：“怎么又拿这么多东西，每次我们俩都吃不完。”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爷爷奶奶眼中满是藏不住的笑意。

        “吃不完就慢慢吃，你们不要老是舍不得，留到最后又坏掉了。”老爸也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好啦好啦！”老妈出来打圆场，推着大家往里走，“有什么话进屋再说。”

        记忆中，爷爷家院子里的台阶很高很高，当初的我要迈着小短腿爬很久，现在两只手拎满了东西，也只要三两步就迈上去了。

        自从上了初中之后，课业加重，我假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补课，住在爷爷家的时间都少了很多，今年寒假更是只放了一个星期。

        曾经这里熟悉的一切，好像都逐渐变得陌生了起来。

        也许，这就是长大的代价吧。

        -7-

        临近中午，姑姑带着方雨良和婷婷也来了。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午饭。

        饭后大人们都午睡了，本来我也准备睡一觉的，自从上了高三，我觉得自己就好像再没清醒过。

        但婷婷年龄小，精力充沛，眨巴着大眼睛，缠着我带她出去玩。

        方雨良和方雨婷兄妹两个每□□夕相对，早就相看两厌了。今天好像还闹着别扭，方雨良嫌弃她，婷婷也不愿意让他带，这才牵着我的手不停和我撒娇。

        婷婷比我小七岁，比方雨良小六岁，我和方雨良满田野里疯闹胡跑上蹿下跳的时候，她才是个路都走不稳的小不点，自然不可能跟着我们一起玩。

        现在长大了，也变得粘人起来。我不忍心拒绝她，便准备牵着她出去到处转悠。

        方雨良见状也三步并作两步跟上来，牵着我的另一只手，扬着眉冲婷婷“哼”了一声：“我也要去！”

        我：“……你幼不幼稚。”

        为了挫一挫他的锐气，我故意拉着婷婷跑到院子里的水龙头旁边，在方雨良意识到不对之前，指着一个生了锈的小铁盒飞快地说：“看到这个盒子了吗？你哥小时候换下来的上面一排乳牙都藏在里面。”

        我坏笑着和她说悄悄话：“你哥当时掉的第一颗门牙，还是啃苹果的时候啃掉的，流了满嘴的血，把他都吓哭了。”

        在婷婷哈哈哈的嘲笑声中，方雨良一脸憋屈地说：“……明明你才最幼稚。”

        -8-

        我们三个人在村子里漫无目的地四处转悠，来到了位于村子中央区域的小广场。

        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块垫高了的水泥平地，旁边一棵树上还别着广播用的大喇叭。

        我记得以前广场上还会有扭秧歌的来表演。每次扭秧歌的一来，爷爷就会带着我和方雨良，一人手里拿着一把蒲扇，浑身抹上花露水，在夏天傍晚热气还没消散的时候，一边轰蚊子，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现在好久都没看到过了。

        小广场旁边有一家开了很久的小卖部，小时候拿着五毛钱一块钱的钢镚儿，就能买很多好吃的。

        后天就是清明节，小卖部门口还摆了许多元宝纸钱。

        我朝那边随意扫了一眼，正想问婷婷要不要买点饮料喝，忽然定住身打了个激灵，后背窜上一股凉气。

        一个穿着灰蓝色旧衣服，脚有点跛的老人，正站在小卖部外面挑纸钱。

        让我害怕的当然不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老人，而是跟在他身后的两只鬼。

        女鬼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孩，两人全身的皮肤上满是烧灼过的痕迹，严重的地方已经泛着焦黑。

        和周围相比，两只鬼像是年代久远的古物，被强行加了一层怀旧滤镜，在时间的冲洗下已经不可避免地褪了色。

        因为正好背对着我，我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女鬼脑袋后面血肉模糊，连颅骨都已经碎裂变形，塌了下去。

        不知道要多大的仇恨，才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杀害她。

        看着老人和他背后的两只鬼，我对凶手和死者的身份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我僵硬了太久，方雨良都发现了不对劲，扯了扯我的衣服道：“左焱，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啊？”

        “啊，没事啊。”我哈哈两声试图转移话题，指着老人对他们说：“你们看那边有个爷爷，脚竟然有点跛哎。”

        婷婷不满我的语气，伸出手拍了我一下，板着小脸严肃地批评我：“左焱哥哥，你这样用看热闹的心态看待残疾人是不对的，老师说我们要尊重他们，要平等对待。”

        我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地说：“对不起啊婷婷，我不是这个意思。”

        说话间，那个老人已经选好纸钱结了帐，拖着脚步颤巍巍地离开了。

        我心里一急，脱口而出道：“要不我们悄悄跟在他后面把他送回家。你们看他腿脚不方便，还拿了那么多的东西，万一不小心摔了，我们还可以帮帮他。”

        “也对哦。”婷婷被我忽悠住了，爱心泛滥起来，压低声音和我们说：“那我们就偷偷跟着，不要打扰他。”

        方雨良在旁边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你竟然会这么好心？”

        我朝他摆摆手，“你要是不想来，就自己回家吧。”

        “我才不要，我要跟着你们。”估计是想看看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忍住了没拆我台，双手插兜，晃晃悠悠也跟了上来。

        太阳明晃晃的，让我想起了几年前那次鬼屋试胆。

        心情忽然有点苦涩。

        我们三个鬼鬼祟祟地跟在老人后面，和他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路走来倒也没被发现。

        为了显得自然一点，我还特意在路边揪了几根毛毛草，编了个小兔子给婷婷，让我们看起来更像是单纯出来玩的相亲相爱的兄妹三人。

        “左焱你咋不给我也编一个？偏心。”方雨良不满地戳我。

        “编编编，给你编。”带着两个孩子还被两只鬼吓到的我感到心力交瘁。

        老人家和爷爷家并不在一个方向。

        涌泉村很大，我们又不是从小在村子里长大的，所以熟悉的区域只有爷爷家附近那一片。

        再加上农村房子规划得有些乱，还有很多只有本村人才知道的错综复杂的小土路，这么走着走着，我们三个就有点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哥……”方雨良忽然凑过来悄声叫我。

        我一听他叫我哥，就知道要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斜着眼看过去：“干嘛？”

        果然，他期期艾艾地问我：“我们待会怎么回去啊？你还认得路吧？”

        我：“……”

        我转动僵硬的脖子，打量了一圈周围陌生的环境。

        好像……应该……认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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