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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7章 147.月影寒霜(四)


“何必如此。”池鸢捡起一颗石子扔进了河中,“咚”的一声闷响仿佛击中了琅琊的心脏,琅琊回头道:“风雨楼目前登记在册的乙级杀手只有十位,而灰烬就是其中之一,损失了一名大将,他必然会追责,其后果……不是你一人能应对得了的。”

        池鸢却一脸无所谓:“可这件事迟早会被你们头儿知道,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让他知道,这样,你也不必担责。”

        琅琊嘴唇颤动,话未出口又被池鸢抢了先:“你别说什么愿意不愿意的话,琅琊,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首先,我们是朋友,是一种平等关系,不需要你在背后默默为我付出什么,也不需要你替我担责,我可是池鸢,是大名鼎鼎的鬼笛仙子呢!我害怕过什么?便是幽山那几个小鬼都拿我没办法,一场追逐游戏而已,我其实还挺喜欢的。”

        看着池鸢脸上飞扬的神采,琅琊决定收回那些未说出口的话,若是说了,倒和从前的别扭没有两样,便让这件事沉入水底吧,能瞒多久便多久,如果……真到了刀剑相抵的那一天……不,不会有那一天的。

        “池姑娘……池,池鸢……接下来……你要上哪去?”琅琊犹豫了一下,还是改了称呼,像一般朋友那样直呼池鸢的名字,可当池鸢二字念出口时,却感觉有些烫舌,直说了几遍才说得清楚……

        池鸢没注意到这微小的异样,拿出地图看了一会,道:“我们现在在云湖镇,离震泽很近,琅琊,你去过震泽吗?看地图上画的,这个叫震泽的湖是不是很大?”

        “嗯,我去过,那是一片很大的湖,湖中有几座小岛,池鸢,你想去这里?”

        “刚好姑苏也在附近,就顺便去这里看一看,走一走。”

        琅琊神色顿变,姑苏……她为何要去姑苏?近来那里可不太安宁,更何况那个人也刚巧在附近,不行,当务之急还是先把手头要做的事处理了,知道她的去向后,也方便去找她。“池鸢,我不能再多留了,我得走了,既然你要去姑苏,那我们姑苏约见。”

        “这么快?”池鸢略微惊讶,回头一望,果然见裴澜已经起身像是准备走了,“嗯,那你去吧,我们姑苏再见。”

        “保重,万事小心。”琅琊走了还没几步,回身又笑着与池鸢挥手道别。

        “我知道,快走吧。”池鸢回以微笑,看着他们远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河风吹翻了她的衣袍,迎面而来的寒风之中还残留着琅琊身上淡淡的血气。

        池鸢沿着河岸闲步,直走了数十步,陡然发现一块巨石半卧在河滩上,远远的就见它被月光照得发亮,近时伸手一触,只觉其上光滑平整,实乃是一处打坐静修的宝地。

        月光直射而下,河风徐徐,虽凉但并不觉得冷,池鸢打坐静修了一会,顿觉神思清明许多,整整一日随着裴澜奔波的疲乏也一扫而空,养足了精神,池鸢这才想起了薄薰,只是有些奇怪,它今日怎地如此安静,一句话都不说?

        池鸢掏出腰间的荷包,倒着甩了甩,没一会,就见一根细小的嫩绿枝叶从袋口伸了出来,还伴随着薄薰病恹恹的声音:“主人,别摇了,我马上就出来。”话音刚落,那根绿枝就顺着袋口滑了出来,平摊在巨石上,萤光乍开的瞬间,它也恢复了原本的大小,薄薰能变幻大小,一直隐匿本体跟在池鸢身边走也挺累草的,索性就缩小了本体钻进荷包袋子里修炼了。

        薄薰抖了抖身子,出来透口气后,身上那些含苞待放的小白花也随着舒展绽开,“啊,主人,你身边那些人都走了?”

        “早就走了,这点小事你应该能察觉到……”池鸢话说到一半才惊觉不对,忙施手去探薄薰的灵脉。“你这是怎么了,你不是一直待在我身边吗,怎么回事?”

        薄薰将全身的枝叶都摊平在了巨石上,尽情吸纳着月亮的光辉。“我也不知道,主人,容我想想,唔……自山上下来,我们就住进了客栈,然后,然后就……啊,我知道了,应该是那客栈井水的缘故,之前还没感觉,过了一个晚上就觉得浑身不舒服,困困的倦倦的,懒得动也不想说话,等我清醒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就听见主人你和那群人说话,再然后,就听见主人你喊我了……”

        池鸢蹙眉思忖着:客栈的井水有问题?怎么会有问题呢,当晚客栈并未发生什么事啊……不对不对,昨晚裴澜和一个黑衣人打了起来,裴澜只会杀人不会下毒,那么下毒的人一定是那个黑衣人,井水有问题……她自己住的是地字房,没有勤快的伙计给她更换新鲜的茶水,由此可推断下药之时定在她住店之后,所以她没有喝到有问题的茶水,至于裴澜为何没事,他作为一个杀手,应该比自己警醒得多,而那个黑衣人也没料到裴澜会没事,还被裴澜发现了踪迹,为此,两人才打了起来,黑衣人明显不是裴澜的对手,如此就可证明黑衣人的目标不是裴澜,深夜潜入还下迷药……采花贼,莫非此人看中哪位美貌姑娘,可惜不幸撞见了裴澜这尊杀神,被搅黄了好事。

        “啊,躺在这里晒月光好舒服啊……”薄薰伸出几根藤蔓探入河里汲取水分,吸收了一番地气精华之后,她的枝叶渐渐恢复了原本的翠绿色,周身被一股萤光包裹,看来已经恢复如初了。

        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主仆二人枕着这一湾似水月光,在冬夜凛冽的寒风中安然睡去,到了后半夜,大片的浓云随着狂风滚滚而来,一滴雨水从云端坠落,正中薄薰头上开得正盛的花蕊,它浑身一个激灵,瞬间从梦中惊醒,急忙伸出藤蔓探向四面八方,就在此时,乌云已至,无数急坠的雨点伴着狂风斜斜的洒向大地。

        薄薰立即变幻出千万条藤蔓枝叶,一层层的将落脚的巨石覆盖住,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连一丝雨点都渗不进来。

        正当薄薰忙活的时候,池鸢才堪堪从沉睡中苏醒,视线朦胧中好似看见了一片绿色,还有无数个像萤火虫一样的光点在四处飞舞,等视线清晰时,才看清那是一个由无数藤蔓枝叶编织的保护罩,将外面的瓢泼大雨隔开,护她安然无恙。

        “主人,您可以接着睡,只要有我,保准让您淋不到一滴雨!”薄薰乖巧的盘伏在池鸢身侧,花冠头微微仰着,像是在等着池鸢夸奖它。

        池鸢岂会看不出它的心思,伸手抚了抚她头上的花瓣,失笑道:“做的不错,但是天马上就要亮了,会被人发现的,收了吧,我们也该上路了。”

        能得池鸢一句夸奖,薄薰欢喜不已,它欢快的扭着身子慢慢缩小钻进了荷包中,随后,罩在大石上的藤条也随之消散,霎时,隔绝已久的疾风骤雨扑面而来,池鸢裹起衣袍兜帽匆匆赶至林中避雨,才发现裴澜落下了一匹马,转头一想,这匹马应该是他们特意留给她的,池鸢解了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顶着狂风大雨,扬鞭而去。

        茫茫雨雾,逐渐有些辨不清方向,池鸢骑着马跑了两个时辰,却还没有到达下一个村镇,池鸢有些纳闷,遂勒马停在一处凹陷石壁下,拿着地图比对着附近的山势走向,看了半响,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但大抵是知道自己走错了,因着雨势太大,走错了山路倒也很正常,现在只能等雨了再折返回去看看了。

        “主人,到地方了?”薄薰传音道。“没有。”“那我能出来透透气吗?”“嗯。”

        一经池鸢允许,薄薰立马就从荷包中钻了出来,恢复了本体,贴附在石壁上,伸出藤蔓去接岩壁上渗下来的水滴。

        池鸢依着石壁靠着,闭眼听着雨声补眠,可刚一闭上眼,就感觉有什么异动,除了大雨的呼啦声,似乎还有别的动静。

        突然,池鸢猛地睁开眼,刚要抬头往石壁上望去,就听见几道细碎的声音由远而近,池鸢当即拔剑,“当”的一声脆响,却是一块碗大的石头从石壁最顶上的山头坠落下来,还不待反应,又接连落下好几块,池鸢没再用剑挡,而是施展身法巧妙躲开。

        原来是山顶的落石,她还以为有暗器飞来,虚惊一场……很快,池鸢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只见眼前飞坠的落石越来越多,还伴着几根扯断的碎草,不像是雨水冲下来的,而像是人为的。

        “哎呀,这山上怎么滴血了?主人,有人血滴在我头上,您快看!”薄薰惊乍的叫喊了几声,直从石壁上窜了下来,盘踞在池鸢脚边,伸着花冠头,给她看花瓣上接到的人血。

        一滴殷红的血珠在玉白的花瓣上滚动了几下,随着薄薰摇晃的动作一不小心滑到了蕊心里面,“啊,主人,我没想吃人血的,是它自己流进来的……”

        池鸢没在意这些小事,她凝眉看着地上散落的碎石,一经细查,才发现这些落石的断口处很平整,像是被刀剑削断的,再加上掉落下来的人血……莫非山壁上面有人在打斗?

        疑惑瞬间,眼前就飞速掉下一物,池鸢抬头看去,就见一个衣衫破碎浑身是伤的老头从山头跌落下来,摔趴在雨地里动也没动,身上伤口处溢出来的血混着雨水一齐流淌,向四处漫延,看着像是死了。

        “主人……”薄薰刚出声就立马住了嘴,它抖了抖枝头的叶子,心想应该没被这个凡人听见吧。

        “额……”那老头呻吟了一声,浑身都在抽搐,又动了动腿,想翻过身来却发现腿骨断了,“额……是谁,谁在那?”老头艰难的挪了挪手臂,支撑起上半身让头转了个方向,看向池鸢躲雨的石壁凹陷处。

        冰凉的雨水混着泥土密集的打在脸上有些看不清东西,那老头眯着眼睛盯着池鸢看了半响,啊啊啊了几声,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池鸢也没动,就那般跟老头对视着,就在这时,山壁上又跌下一人,但这个人运气稍微好了那么一点,他被旁边的树杈挂到了衣领,只不过是以一种头朝下的姿势挂着的。

        “当”的一声脆响,又从上面掉落一把剑来,剑柄上镶着一块血红的玉石,落在脏兮兮的淤泥中,却十分显眼。

        池鸢视线一转,漫不经心的瞧了一眼,血红的玉石,这柄剑看着好生眼熟……池鸢像是想起了什么,终于动身走进了雨中,走到那个被倒吊在树杈上的人跟前。

        树上那人的衣衫被剑气割成了一条条碎布,脏乱不堪地遮住了脸,池鸢捡起地上那把剑,将他脸上碍事的布料挑开,凑近一瞧,惊呼:“果真是你,顾修?”

        顾修没有任何反应,他似乎昏厥了过去,池鸢赶忙将他救下来,拖回石壁处给他切脉,雨地里那还有意识的老头正瞪大了眼瞧着池鸢的一举一动,生怕她有什么不轨之举。

        还好,顾修只是被剑气震晕失去了意识,池鸢收手沉思了一会,回头看向趴在石壁旁装野草的薄薰,她现在身上没有急救的伤药,又暂时吸纳不到灵力,只能借助薄薰的灵力来救顾修。

        “主人?您是想救这个凡人吗?”薄薰趴在石头上一动不动的给池鸢传音,池鸢收回视线,伸手又搭上了顾修的手腕。“嗯,传输一点灵力给我。”“好的,主人!”

        一道灵光飞速的窜向池鸢手心,快得让旁人以为是幻觉,池鸢伸出右手,用食指轻轻点住顾修印堂,随着一道灵力悄然打入,顾修浑身一震,眼皮子开始剧烈抖动,像是要醒了。

        池鸢起身站在一边,等着顾修清醒。“咦,主人,他怎么这么快就醒了?”“他的内伤不重,眼下只是被剑气震晕了过去,倒是那老头伤得严重,若不赶快医治的话,怕是没救了。”“主人,那你为何只救这个凡人不救那个老头?”“因为他是我的朋友,顾修,以后不要老是把凡人二字挂在嘴边了。”“好的,主人!”

        “啊……”伴随着一声低吟,顾修慢慢睁开了眼睛,他茫然地看着眼前的石壁,忽而目光骤变,急急起身,用力之时又震到了胸前的伤口,痛呼一声直倒了下去,就算这样还不忘扯着嗓子虚软的喊着:“师伯,师伯……”

        “别喊了,他就在旁边呢。”池鸢实在看不下去了,径直走到顾修身侧,扯下他身上的碎布给他绑住崩血的伤口。

        顾修惊诧的望着眼前这个容貌出尘的女子,疑惑问道:“姑娘,我们认识吗?”

        池鸢手中动作一止,这才想起来自己没易容,“顾兄,我是池兄啊,你忘了在青石镇的客栈里我们还一起喝过酒呢?”

        顾修迷惑的望着池鸢,半响后才迟疑出声:“你,你是池姑娘?池鸢?”

        “嗯,上次遇见那会,我易容了你认不出,这次我没易容,这就是我原本的模样,对了,顾兄,你遇到什么事了,你怎么从山上掉下来了?”

        顾修惊讶了一会,这才想起正事:“师伯,师伯呢……池姑娘,你看见我师伯了没有?”

        池鸢随手一指道:“早看见了,你师伯就躺在那,他腿骨碎了,不可随便移动。”

        顾修顺着池鸢手指的方向看去,见师伯狼狈地躺在雨地里动弹不得的惨状,心中急切,挣扎着又要爬起来去救他。

        池鸢拉住他不让他乱动,“我去,你别动!”“那麻烦你了池姑娘。”顾修撑着手,爬到石壁边靠着,欲言又止的看着池鸢粗鲁地将师伯从雨地里拖了过来,与他并排放在了一起。

        “师伯,你还好吗?”顾修忙施手点穴止住了老头流血的伤口,但老头像是有些喘不过气来,一直捂着胸口咳个不停,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含糊不清。

        顾修解下腰间的布袋,抖着手倒出一个小瓷瓶,取了几粒药丸送到师伯嘴里让他服下,见师伯气息平顺了些许之后,这才顾着自己服药,低头时,才发现身上衣不蔽体,破漏不堪,胸前的伤口好像还是池鸢处理的……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男女授受不亲,他何时又曾这般与女子亲密接触过,只是刚才太过于震惊池鸢的容貌,一时忘了这事。

        顾修忙将身上几块烂布拼凑叠盖在一起挡住裸露在外的身体,做完之后才觉得舒坦自在了不少,“咳咳……池兄,不,池姑娘,多谢你援手救命。”

        “你是我的朋友,这点小事不足挂齿,对了你还没同我说你是怎么从山上掉下来的。”池鸢清理出一个小角落,点起了火堆,给两位伤员驱寒。

        顾修舔了舔发白的嘴唇,缓缓道:“我与师伯……是被梅山魔头打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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