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小橘子

入夜，清河的空气中总带着一丝干冷。觥筹交错，一片杯盘相碰的清脆声响融入众人把酒言欢的和谐。

        聂明玦倒了杯酒，道：“罗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与魏公子斩杀温晁，聂某深感佩服！来，敬罗姑娘一杯！”

        各家主也纷纷拿起酒杯。

        这敬来敬去的，绵绵直喝的头脑发昏，但意识尚还清醒。只听得对面的世家弟子与宗主们窃窃私语，“魏无羡邪魔外道”“下三滥的手段”之类的词云云，直使人头昏脑涨，摇了摇头，酒杯被自己扣在手里。

        魏无羡倒是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嘴角还是噙着笑。

        绵绵看着他，突然就不想叫他笑了。

        呸，笑的多难看。

        忽的，自己手里的酒杯被人使劲抽走，一张俊脸呈现在眼前：“你喝醉了。”

        魏无羡自是注意到了绵绵脸上的红晕，压着嗓子说道。

        两人虽已互通心意，但射日之征在即，再加上江氏满门尸骨未凉，实是不好声张。

        不住有世家弟子们悄悄地看着这两人，企图吃到第一手好瓜。

        绵绵摸了摸自己的脸，确是有些烫，便站起身来提出要去醒酒，在众人的目光之下走了出去，虽是走的稳稳当当，但仔细看有些脚步虚浮。

        “格哒”一声，魏无羡将酒瓶搁在桌上，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江厌离方才正有些担心绵绵，此时却是舒缓了眉头。

        魏无羡走出去后却没找到绵绵的影子，心下有些着急，握着笛子的手有些不稳，刚想召唤一只鬼来问问绵绵的去向，怨气像蛇一般缠绕上漆黑的竹笛。

        一阵风声传来，魏无羡下意识一躲，一只橙黄色的东西掉在地上。

        他将差点砸到他的橘子捡起来，朝橘子飞来的方向一看。

        一个女子穿着鹅黄色的衣衫瘫坐在房顶上，发丝被风吹起来，有出尘入世之感。

        绵绵正卧在房顶上，笑的灿烂地望着他：“好俊俏的小郎君！要不要到我的仙府中去看一看呀……”

        魏无羡有些头疼，心道：“这丫头喝醉了，还飞到这么高的地方去，万一掉下去怎么办？得亏是自己来了。”

        嘴上却说道：“哦？仙府？小娘子的仙府是在何处呢？”

        绵绵手里抱了一堆橘子，朝魏无羡怒了努嘴。

        魏无羡几步飞上来，将绵绵搂在怀里，笑的眼睛弯弯：“小娘子啊，这哪里是仙府？”

        绵绵拨弄了几下魏无羡的发丝：“这不是你说的吗，天地一穹庐，以天为被，地为席，所以世界都是我的仙府！”

        魏无羡皱了皱鼻子，想了想，自己好像确实说过这些话。

        那既然仙府这么大，自己来找一个容身之地，该是很容易的吧。

        他一手搂着绵绵，怕她栽下去，一手拨弄着陈情的红色穗子，月亮有些亮，直照的远处的楼阁清晰可见。

        “羡羡，你不开心。”声音有些糯糯的，绵绵被酒意侵扰的有些睁不开眼。

        魏无羡顶了顶腮，歪了下头，说：“没有。”

        “胡说，你就有。”

        魏无羡笑了下，有些怔忡：“我高兴的很。”

        煮熟的鸭子都没他这么嘴硬。

        魏无羡将陈情插在腰封上，缓缓躺了下去，让绵绵枕在他的胳膊上。

        绵绵撇了撇嘴，掰开一瓣橘子往嘴里塞。

        “呐，给你。”魏无羡眼前出现一个圆溜溜的橘子，还没绵绵的手掌心大，正呆呆的待在绵绵温暖的手指间。

        魏无羡也呆呆的看着，接到手中，突然“嘁”了一声：“这么小，别说一口一个，我一口两个都不是问题。”

        绵绵听了忙又拿出一个塞到他手里，怕他不要似的：“你快表演一个！”

        魏无羡在手中将它颠了颠，手指翻飞，快速将两个剥好的圆滚滚的橘子塞进嘴里，左一个右一个，直把腮帮子顶的鼓鼓地，甜蜜的汁水淌进心里。

        还没等他嚼完咽下去，眼前的少女却凑的越来越近，没来由的，心里有些紧张。

        “啵”的一声，亲在了他的脸上。

        魏无羡忙嚼了嚼，囫囵吞下去，看见近在咫尺的少女的嘴唇，心里却是一阵发紧。绵绵的嘴唇上破了个口子，肿起来，好几日了都没好，该是自己当日给咬的。

        自己当时也是心急，如此冒犯，她竟也没生气。

        “看在你这么乖的份上，这是给你的奖励。”

        看着她撅起的嫩粉色的嘴唇，心下竟是起一阵燥热，只想要狠狠□□一番。

        晃了晃头，缓了许久，才压下了心里的情动。

        绵绵见他不说话，便自顾自说起来：“这小橘子是姑苏的特产，你别看它小，它可甜了。我这里还有好些呢……”

        她的袖子像个无底洞似的，不住地往外拿橘子，直堆在魏无羡手里。

        清风浩月，歌舞升平，宴会中也陆陆续续有人走出去，摩擦树叶的沙沙风声也遮挡不住世人微冷的欢声笑语。

        窸窸窣窣间有人声自远及近。

        魏无羡将绵绵打横抄起来，匿了身影。

        她好像睡熟了，有些乖觉的缩在魏无羡的怀里。

        魏无羡将她放在床上，盖上被子，掖实了被角。

        独自走了出去。

        第二日。

        绵绵醒了，揉了揉发痛的额头，恍惚想起来今天是共议射日之征的日子，忙穿戴好，就往外跑去。

        怎的都没人叫我。

        出了门就见江厌离面色忧愁的走了过来：“绵绵，你见到阿羡了吗？我去了他就寝的卧房也没见着，赤峰尊那里就等着你们了……”

        “师姐，你先歇着，我去找他。”

        绵绵其实也不知道魏无羡在哪，往外散布了灵识，不久后，在一处断崖处感应到了些许异动。

        她忙御剑奔过去，只听得刺耳的笛声钻的她脑壳都疼，有一股煞气在她的体内横冲直撞。

        怎么回事？

        直飞的愈来愈近，笛声也越来越刺耳，最后竟急促的抓心挠肝，绵绵身形不稳，差点从剑上掉下来。

        怨气最浓之处赫然站着一袭黑衣的魏无羡，手持陈情，脸色惨白地吹着，两手似在痉挛，张扬的红发带在身后飞舞，张牙舞爪。

        有几只秃鹰嘶叫起来，浓重的黑烟围绕在山脚下的温氏余孽中间，有些人的脸上甚至出现了黑色的傀儡纹路，丧失了心智。

        风太大了，吹断了许多枝杈，有沙石和落叶被卷起来。

        他这是走火入魔了？

        绵绵心下大急，也管不得怨气的侵扰，迅疾朝魏无羡身边略去。

        他好似魔怔了一般，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下来，山崖上的石头纷纷滚落，顿时狂风大作，夹杂着人们凄惨的哀嚎，如鬼中炼狱一般。

        一道雪白的影子朝着团团怨气冲去，将将要碰到他的身子，似在一米之外，在空中却突然停滞了一瞬，接着一股灭顶的大力传来，绵绵像个短了线的风筝，重重地磕到了不远处的山石上，摔落在地。

        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五脏六腑似乎移了位，体内一阵血气翻涌，喉头一甜，“噗”地喷出来一口血。

        身上的洁白衣裙浸染了灰尘和嫣红的血，一把剑落在一边，正颤颤巍巍地支撑着想要站起来，在越来越强的风中显的羸弱。

        魏无羡眉头重重一跳，忽的睁开眼来，连忙回头，便见到了令他肝胆俱裂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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