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松长眠

黎梨也不打算解释，选择无视连清的诧异，不过他难得发自内心地给了连清一个微笑，然后就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连清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内心一阵无语。

        “都好几天没有和师尊联系了，也不知道师尊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他心里这样想着。

        其实黎梨急着找黎长歌还有一个原因，想说说自己在尚宁做的这件事。

        黎梨做这件事的时候是凭着本心，从来没有想过要得到尚宁百姓的感恩，不过他想得到黎长歌的评价。

        连清若是看到黎梨这副模样，肯定又是一阵诧异，接着是无语。

        他这模样像极了做了好事，要说出来讨糖吃的孩子。

        “师尊？”

        黎梨打开了与归，却发现师尊那边的与归一直都没有打开，他试着叫了一声，想着师尊应该能有所感应。

        ……

        师尊那边毫无反应，他不禁有些着急，这是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他又唤了几声，还是没有反应，然后他发现师尊渡过来的法术已经所剩无几了，想着暮晨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他只得留了一抹法术在眼睛里，继续唤师尊。

        “师尊……”

        他很担心。

        他眼睛里闪过一抹金光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运转体内还剩余的法术之后往浥阳赶去。

        此时圣旨还没有传到浥阳，宋府平静依旧，丝毫没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对于宋检来说这场灾难是罪有应得，但对于他的亲眷来说这便是飞来横祸，避无可避。

        此时秦暮晨正呆在自己的房里，整理着搜集到的证据，他已经打探到另一批军火的制造点了，正想着该怎么揭发。

        突然听到了一阵声响，他把迅速地把手里的东西塞进袖子里，神情恢复了平静后回头，却看到了他担心了一天的人，“黎梨？”

        “嗯。”好像吓到暮晨了？他应该敲个门……不对，他知道暮晨住的房间之后，直接定位到房间里的，哪有门可以敲。

        秦暮晨松了一口气，露出了笑容，“你没事就好。”

        虽然他知道就凭黎梨会法术这一点就不可能出什么事，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担心，他觉得自己好像是婆婆妈妈了点。

        黎梨心头一暖，“我能有什么事。”

        他看着眼前笑得有些憨的人，突然有些担心，暮晨这个样子，进入官场确定不会被生吞活剥了？

        ……

        “这些都是宋检为官时贪赃枉法的证据，他与赵海还有一个私自制造军火的地点在西钦。”

        黎梨看着秦暮晨拿的东西，悬着的心放了下来，他怎么忘了秦暮晨只有面对亲近的人时才会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面对外人他是有手段的，他可不是什么书呆子，聪明灵活得很。

        “景阳帝已经下旨处死赵海和宋检了，但你掌握的东西依旧有大用处。”

        黎梨听到秦暮晨说找到了军火私自制造地的时候，突然有了主意，或许这是一个让暮晨进入官场的契机。

        “如此……甚好。”秦暮晨眼眶里有泪光，秦家大仇终于得报，他如何不激动，但激动过后是无尽的悲伤，宋检与赵海罪有应得，可秦家上下何其无辜。

        “黎梨，谢谢你。”

        “你我之间无须言谢。”黎梨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问到：“你如今可还想入朝廷？”

        “想。”他目光依旧坚定，缓缓道：“不过景阳帝并不值得去拥护。”

        黎梨听出了秦暮晨话里的意思，景阳帝不值得有人为他效命，但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中州百姓却需要明君的救赎。

        秦暮晨没有做皇帝的心，可他有清塑朝堂、扶明君上位的心。

        “嗯，我们需要去西钦一趟，你要赶在圣旨传回浥阳之前把军火制造的地点告诉景阳帝。”

        “这……”秦暮晨对于黎梨的打算已经猜出七八分，但浥阳和西钦相隔千里，西钦与尚宁亦然，虽说黎梨不是普通人，这个距离终究还是太远了。

        “无需担心。”

        “那我们现下就出发吧。”秦暮晨见黎梨胸有成竹的模样，也就不再犹豫。

        在黎梨开启的地域间的通道里，秦暮晨本想看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眼前飞速而过的五光十色的景物让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不得已把眼睛闭上。

        “这便是西钦？”

        西钦太守倒是个真心为民的，只可惜西钦土地贫瘠，多是戈壁，太守用尽心力去治理也只换得百姓勉强不愁温饱，不过在这个外表看起来繁荣昌盛实际上却日益衰败的国家，不愁温饱便已经是很好了。

        这座城充满了生机，与想象中的荒凉相去甚远，也难怪秦暮晨会诧异了。

        “嗯。”黎梨也没有来过西钦，但前方城门上大写的“西钦”两个字，他还是认得的。

        “黎梨，我们不用进城了。”

        “为何？”

        “宋检为了躲避西钦太守的视察，把地点定在了西钦国边界的小村庄里，那小村庄在西钦城外。”

        “西钦国边界的小村庄？”

        虽说是边界，但那也是敌国的边界啊。

        “宋检与西钦官员勾结，把用中州秘密制造的军火贩卖给西钦、来获取巨大的收益。不过他还不是太蠢，只是贩卖制造出来的武器，没有泄露制作方法，不过就算是这样他这也算是私通敌国了。”

        “他不蠢？”黎梨并不赞同这个评价，西钦人也不蠢，得到武器之后认真研究，总有一天会自己制造出来。不过就算宋检能想到这一点，现在的结果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在他们看来个人利益才是最主要的。

        “若武器大量用在战场上，那中州……”秦暮晨也反应了过来，中州能在几个国家中占得主位，无人能及的军队力量是一个重要的因素，若别的国家也拥有这样的力量，那中州就岌岌可危了。

        景阳帝不是明君，但国家之争的战火一起，遭殃的就是百姓，中州要换君主只能是国家内部的事情。

        “先去那村庄看看。”

        黎梨不属于五大国中的任何一个，所以五个国家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谁存谁灭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战火纷飞他也是不愿看到的。但如今也只能先去看看情况，把暮晨的事情先解决了，再看看有没有挽救的方法了。

        他们潜入制造点时，工人们正有条不紊地工作着，两人确定这个地点不会关停之后就离开了。

        出了村庄之后两人步行走了一段路程，因为黎梨在想着该给秦暮晨什么身份好，这马虎不得，思考需要时间。

        黎梨：“接下来就要给你找一个新的身份了。”

        秦暮晨：“西钦城。”

        黎梨笑笑，两人想到一起去了，“西钦。”他念出了这个名字，心下已经有了打算，暮晨要用一个全新的身份把军火之事告诉景阳帝，西钦人的身份便很好，“既然来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吧。”

        “那好。”秦暮晨想着这个时辰城门还没有关闭。

        “救、救我……”

        听到草丛里穿来微弱的呼救声，两人停了下来，往草丛走去。

        草丛里有一个奄奄一息的年轻男子，从穿着打扮上来看是中州人，黎梨没有丝毫犹豫，把男子扶起来，运转体内的法术渡想为男子疗伤，但人伤得实在是太重了，黎梨也只能吊着他最后一口气。

        重伤的男子对两人放下了防备，也知道他命不久矣，但就这样死了，他心有不甘，他拼尽最后一口气把他想说的话说出来，“我叫苏珺，是西钦人。上个月出游时无意间瞧见中州官员把私自制造的军火买给西钦国，我本想继续盯着，搜集好证据之后交给太守，没想到被他们发现了……”

        他自知这件事是他没有处理好，暴露了被杀人灭口是必然的，但事关重大，他没能完成的事总要有人去完成。

        “你放心，我们也是为了这件事来的，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让叛国之人付出应有的代价，让西钦人的心思落空。”秦暮晨见男子满身血迹，眼神黯淡，不禁悲从中来，不忍看他含憾而终，出声向他保证。

        宋检和赵海会付出代价，但武器已经传到了西钦，要阻止谈何容易，但他既然说了，那便一定会去试试。

        黎梨看着秦暮晨坚决的样子有些恍神，暮晨是真的想拼尽全力去守护这个国家，与在位者无关。

        无论哪个朝代，都会有那么一群人，怀着满腔报国之志，遇到明君，这些力量结合起来便是盛世，若非遇明君，这些力量还是会前仆后继，在朝代兴亡更替扮演着重要的角色。

        连清如此、秦暮晨如此，苏珺亦是如此……

        他看向苏珺，很清秀的男子，眉眼间和暮晨竟还有几分相似，“苏珺，你可愿意把你的身份借给他？”

        黎梨说出了他的想法，并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的说了一遍，他不是不愿救苏珺，更不是为了利用苏珺这个身份才见死不救，而是他真的无能为力，虽然这有些残忍，但若是苏珺不愿，他也绝不会强求。

        苏珺听后惨白的脸上竟带了一丝笑容，“我愿意的。”

        事情败露后，落得性命不保这么个下场，他有悔。悔的却不是去做这件事，而是没能把这件事做好。若有人能以他的身份继续去做这件事，那他的死便是有价值的。

        这亦是以另一种方式存于世间。

        “苏珺，谢谢你。”秦暮晨能在与宋检等人相处时妙语连珠、对答如流，此时却如鲠在喉、笨嘴拙舌，只因前者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后者带了真心。

        苏珺笑着摇摇头，他说：“谢谢你们。”

        没等黎梨和连清再说什么，他又接着对秦暮晨道：“我没有家人了，城中只有一位老师，我失踪了那么久他肯定很担心，拜托你们以我的身份给他留一封信，感谢他多年来的照顾，然后告诉他我去浥阳了，他一直希望我走出西钦去浥阳闯一闯，如今我做不到了。”

        如此，便真的是了无牵挂了。

        秦暮晨郑重的点头，“你放心。”

        苏珺不再说话，他抬眼看了看四周，今夜月光皎洁，明早这些青葱的松树该是挂着露珠的，可惜还未入秋，看不到霜染枝头，也看不见初雪了。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眼角的温热渐渐变凉。

        ……

        黎梨垂眸不语，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渐渐没了生息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这种难受只有体会过的人才会懂得。

        纵使只是萍水相逢，但在此刻，也懂得了生死。

        两人把苏珺埋在了一棵青松下。

        春花烂漫、蝉鸣翠柳、满地染霜、青山白头，如此便可将四季之景收于眼底。

        黎梨没有动用法术，两人走回了西钦城。进城后秦暮晨找到了苏珺的住处，拿了他写的一份字帖，买了笔墨纸砚认真仿照他的笔记写了一封信，向人打听苏珺师从何人之后把信交了出去。

        在打听苏珺时，他们发现苏珺竟然已经失踪了一月余，他的老师还报了官。难道说苏珺发现那个秘密之后就一直没有回城？这一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来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秦暮晨不方便出面，信是由黎梨交到苏君老师手中的。

        苏珺的老师是个年过六旬的老者，鬓角花白不过看上去还是很精神的，但能看得出脸上带着愁容，他拆开信时嘴上骂骂咧咧道：“臭小子！”不过脸上的愁色都散去了，这孩子终于要出去外面看看了，他心底确实高兴的。

        黎梨心里很不是滋味，匆匆地和老者告辞。

        他和暮晨汇合后，两人没有继续在西钦逗留，直接回了尚宁。

        回到尚宁后，两人便分开了。黎梨回了客栈，秦暮晨则留在了尚宁城外，他要做出从西钦赶来，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去见景阳帝。

        次日，黎梨与连清在大堂吃午饭时就听到了消息，隔壁桌在衙门当差的人正绘声绘色地讲述着今日发生的事情。

        说是今早景阳帝正打算去风景堪称一绝的龙灵山游玩，刚出太守府就有人拦了圣驾。

        这拦圣驾的青年是从西钦来的，原来宋检和赵海在西钦还有一个私造军火的地点，这话一出口，景阳帝便把那青年带进了太守府，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得而知了。

        但后来就有消息传出，景阳帝御驾回宫，把那西钦人也带上了，好像还封了个官，官职不大却也是在朝廷当差啊。真不知道那青年后来还说了什么，竟让景阳帝直接下旨封官还带在了身边。

        黎梨笑而不语，他早就猜到众人只能听到宋检和赵海私制军火这里，景阳帝对军火之事敏感，暮晨不过提到军火就被带进了太守府，这也是在他的预料之中的，军火卖给了西钦这事绝不能当众说出来，不然这消息传到西钦人耳中就不好办了。

        对于暮晨直接就被封官的事，他倒是没有感到吃惊，他相信暮晨能把现有的条件发挥到极致。可惜暮晨离开得匆忙，两人没机会好好道别了，不过他迟早要去浥阳看看，到时候还会有机会见到的。

        “梨啊，这西钦人？”连清看黎梨的笑容，心里已经有了猜测，这事多半和黎梨有关。

        黎梨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连清了然，低头继续吃饭，今天心情不错，好像还能多吃一碗。

        隔壁桌的人在一阵惋惜自己怎么没能遇到这种好事之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面露喜色，继续向同伴道：“我今日见着长宁公主了，长得像仙女下凡似的，让人看了移不开眼。公主今日没有跟随皇上回宫，说不定还能在尚宁见到她！”

        长宁是夏安之的封号。

        连清夹菜的手顿了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吃着。

        黎梨把他转瞬即逝的异样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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