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生辰礼

天色渐晚，天尽头的太阳缓缓下沉，落下一个黄昏。

        黎梨跟在黎长歌的身后，神情蔫蔫的，其实他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毫不在乎，刚刚那些话或多或少还是影响到他了。

        对于他来说最恶毒的不是那句“废物”，而是他作为苍澜天之骄子、最有可能飞升的人的徒弟，法术竟然如此上不得台面，他是不是给师尊丢脸了？

        还有、他突然意识到师尊迟早是要飞升的啊。

        是啊，以师尊的修为应该用不了多久就可以飞升了吧，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去神界，那他还能陪在师尊身边多久呢？

        他看着黎长歌的背影，美好到让他觉得有些遥不可及，脚步在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心里染尽了落寞。

        黎长歌感觉到黎梨没有跟上来后，停下步伐，转身招招手，“小梨，怎么没有跟上来，是不舒服吗？”

        黎梨见黎长歌欲朝他走过来后，连忙走上前，“我没事，刚刚看路上的风景入了迷，一时忘了跟上了。”

        他挠了挠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脸上也不见方才的落寞，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笑意，他拉住黎长歌的袖子，“师尊，我们走吧。”

        师尊会飞升成仙，他们总有一天会分离，但至少那一天还没有来。

        黎长歌神色微动，也不顾衣服会被扯皱了，任凭黎梨这样拉着，“小梨，明日就是你的生辰了，想要什么礼物？”

        “我的生辰？”黎黎愣了一会，“这么快就又到了吗？”

        去年黎长歌送他的银铃手镯他现在都还戴在手上，还有前年的长命锁，当然，这个没有带着。这样想来初遇都恍如昨日，他不由感慨时间流逝之快。

        他从有意识起就是梨花谷里的一棵梨花树了，生辰？是他从一颗种子变成小树苗的那天吗？那么久了，他自然也不会记得生辰是什么时候了，所以黎长歌便把遇到他的那天记做他的生辰。

        黎长歌摸了摸黎梨的头发，“是啊，小梨连这个都不记得了吗？”

        黎梨抬头，目光撞进黎长歌深邃的瞳孔里，他的确不记得了，师尊竟记得那么清楚吗？

        黎黎明媚一笑，他亦清楚地记得师尊的生辰。

        “我想要什么师尊都会给吗？”

        “只要为师能给的。”

        “嗯那师尊为我做顿饭吧。”

        “好、啊？”

        要用难以下咽的食物作为生日礼物？

        黎长歌倒是有自知之明。

        他有些难以置信，又问了一遍：“确定要吃我做的饭？”

        “师尊，我逗你的。”黎梨见黎长歌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忍俊不禁，“我要好好想想，一会告诉你。”

        他卖了个关子，主要是他暂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黎长歌松了一口气，他刚刚可是把黎梨的菜谱都问候了一遍，打算一会回去练练手。

        他放慢了脚步，“那你可要好好想想。”

        距离云涧还有一段路程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今夜无星无月，小径虽平坦，夜路并不是很好走。但黎长歌并不想使空间转移的法术，他低头看了看还紧紧拉着他的衣袖的黎梨。

        黎梨似乎还没有想好要什么，一副认真思考的表情，任黎长歌牵着他往前走。

        黎长歌勾勾嘴角，宠溺尽在无言中，他动了动没有被黎梨拉着的那只手，提起手腕在身前挽了个手势，掌心便凝出一团蓝色的光芒。

        “师尊，这是什么？”炫目的蓝光让黎梨回过神来，他看着黎长歌手中的光团，欣喜不已，“这光真漂亮。”

        “你吹吹看。”黎长歌面向黎梨，低头把光团放到黎梨的嘴边。

        “呼----”黎梨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眼睛里的光和蓝光分不清哪一个更甚。

        一瞬间，蓝色的光芒四散，漂浮在两人的周围后渐渐地散开，如流萤般的光点照亮了一方天地。

        光芒延绵了一路，恍若一条静静流淌的蓝色星河。

        “师尊，我想好了。”进入云涧时，黎梨突然抬头看着黎长歌道，“我想要云涧种满一眼望不尽头的梨花。”

        就像，我们初见时的那处山谷。

        那是他呆了千百年的地方，他本一直想离开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所以还是一棵树的时候对那山谷其实并不是很留恋。但现在那是他遇到师尊的地方，他现在开始怀念那个地方了，即使再看千百年也不会厌倦。

        梨花满谷，如幻似梦。

        “好。”黎长歌微微一笑，目光温柔。

        黎梨看得出神，好像那满谷的梨花都沉入了这双眼睛里。

        那晚黎梨睡得香甜，一个美梦仿佛做了很多年，梦中不过只有黎长歌一人罢了，但他不愿醒。

        四月初九，黎梨难得晚起。

        一股熟悉的清香扑鼻，黎梨心中的答案呼之欲出，他顾不得许多，光子脚走出房门。

        倏地，他瞧见了院子里两株开的烂漫的梨花树，地上落了一地洁白的花瓣，零零散散地漫延到院门外。他踩在梨花铺出的路上，柔软的触感，让他意识到，这不是一个梦。

        出了院门后，眼前的之景让黎梨愣住了，随即便红了眼眶。

        这便是师尊赠与他的生辰礼吗？

        梨歌殿前的湖泊四周都是梨花树，沿着潭口处的溪流蜿蜒向上，熙熙攘攘的梨花簇拥在一起，一眼望不到头，湖泊右边更是多了一个梨花林。

        黎长歌站潭边一棵格外大的梨花树下，花瓣簌簌飘落，竟落了他满头，看见黎梨走来后，他好看眉眼染了笑意，远远道：“小梨，生辰快乐！这生辰礼你可喜欢？”

        黎梨的泪水无声滑落，他用吸了吸鼻子，边用袖子擦着眼泪便奔向黎长歌，一头扑进他的怀里，“喜欢。”

        他觉得难为情极了，想想自己现在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便觉得脸上一阵滚烫，把脸埋在黎长歌的胸口不肯抬起来。

        “喜欢就好。”黎长歌笑着，也不把黎梨推开，“真的是个小哭包，哭什么？”

        黎梨把头埋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我才不是爱哭，我只是感动。”

        “好好你不是小哭包，不哭了，一会花都要被你哭谢了。”黎长歌抬手轻轻擦拭着黎梨脸上的泪水。

        “师尊，这些梨花？”

        从触感来看，这些花不是法术变出来的幻影，都是真的，可法术好像不能变出活物啊。

        “我在六长老那里讨了一包梨花种子，撒在土里后用了点小法术，这些树就一夜之间长出来了，又因为现在正好是梨树开花的时节，所以这花才开得如此好。”

        黎黎：“”

        一夜之间就长出这么多棵可以开花的梨花树，小法术？师尊可能对“小法术”有什么误解。

        黎长歌又继续道：“如今这些花树都是正常的活物，与人间那山谷的梨花无异，花开花落都遵循这自然规律，不过若是小梨希望它们永开不败，我也可以施个法术。”

        黎梨生怕黎长歌随意挥挥袖，这些花就失去了四季，连忙道：“师尊不用施法了，这样就很好，我很喜欢。”

        看得花开花落，亦是美事一桩。

        “好。”黎长歌向来都是有求必应，他抬手本打算拂去黎黎头上的梨花，在触碰到后又转了个方向，收了回来，他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师尊，谢谢你。”

        “你我师徒之间，无需言谢。”

        世间美好本无状，在黎梨看来，此刻黎长歌眼中的笑意、鬓边一朵纯白无暇的梨花便是美好了。

        黎梨突然蹲了下去，捧起地上厚厚的梨花瓣，“师尊！”

        “嗯？”黎长歌垂眸间，被迎面而来的梨花扑了一脸，“小梨，不要胡闹。”

        他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却也蹲下捧起一捧梨花，挥向黎梨，就这样你来我往地玩得不亦乐乎。

        花瓣四起，笑声不绝。

        “小梨，你怎么没穿鞋子就跑出来了？着凉了怎么办？”黎长歌弯腰时，黎梨刚好跑到他的眼前，他这才发现黎梨光着脚丫，不禁有些懊恼，怎么现在才发现。

        “这、我刚刚出来得匆忙，忘记了。”黎梨把左脚放在右脚脚背上蹭了蹭，底气不足，讪讪笑道：“师尊放心，我不好着凉的。”

        师尊反应怎么那么大，他身体有那么弱吗？

        黎梨不知道的是，在黎长歌看来，他的身体的确有那么弱。

        见黎长歌板着脸没有说话，黎梨以为他惹师尊生气了，正想着怎么让师尊消气时，便双脚离地，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师尊？”

        师尊把他抱起来了？！师尊上一次抱他还是三年前了，黎梨有些不知所措，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的。

        黎长歌发现，小梨好像长大了很多，记得上一次这样把他抱在怀里的时候他还是小小的一团，还是一个想尽办法要和他一起睡觉的小娃娃，虽然现在也还是一个想尽办法和他一起睡觉的小娃娃。

        他眼神瞥见黎梨有些发红的脚上，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好了，快把鞋子穿上。”黎长歌把黎梨放到椅子上，把鞋子放到黎梨脚边。

        “师尊，脚是脏的。”

        黎长歌转身出了房门，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盆水，蹲下放在了他的脚边，黎梨瞳孔骤缩，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师尊，我自己来。”

        黎梨面上不镇定，心里更是翻腾着，见黎长歌蹲在他脚边，差点就给他跪下了。

        他突然想起了话本里的一句话：“臣慌恐。”他现在就像极了颤颤巍巍地跪在皇帝陛下脚边的犯了错的朝臣。

        “脸那么红，生病了？”黎长歌不知道因为他的举动，在黎梨那里当了一回人间至尊，他站起来摸了摸黎梨的额头，“也不是很烫啊，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黎梨松了一口气，他还是比较习惯抬着头看师尊，“没有不舒服，可能是天气比较热。”

        “热？”

        “嗯，热，应该是刚刚玩闹的原因。”黎梨解释到，毕竟初春时节，天气热总说不过去。

        “缓缓就好了。”黎长歌又看向黎梨踩在地板上的脚，“你”

        “我一会就把鞋子穿上。”黎梨打断了他，坐到了凳子上，把脚放进木盆里。

        梨长歌笑笑不说话，把手中的干帕子递给黎梨，随后又想到了什么，“小梨，我出去一会。”

        “嗯。”

        黎长歌在厨房外徘徊一会后就去了流云殿，他本想亲手下厨给黎梨做一碗长寿面。他过生辰时便会吃到黎梨做的长寿面，但他想到自己连盐和糖都分不清楚后就放弃了。

        好歹也是过生辰，还是不要让小梨遭罪了。

        风颂对黎长歌的出现毫不惊讶，像是早就料到的一样。事实上，她的确早就料到了，她一个放着刚做好的长寿面的食盒递给黎长歌，还附带了一个精致的礼盒，里面装着送黎梨的生辰礼。

        “六长老，不如自己交给小梨吧，今晚我会在梨歌殿为小梨举办生辰宴，六长老可不能缺席的。”

        生辰宴的事，是他突然想到的，云涧清静了些，宴请热闹些，小梨应当会喜欢。

        “这样也好，那我晚上亲手交给梨儿吧。”风颂把礼盒收了回来，又问了一句：“悦儿会去吗？”

        悦儿？!

        虽然这不是黎长歌第一次听到风颂对长越的称呼了，但他还是愣了一会，谁能想到他那冰山一样的师兄会被人这样称呼呢？

        他仿佛能看见长悦那张清冷的脸上会有的变化了，这样也挺好的，他笑道：“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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