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闯结界

那晚长悦的确去了，带着他的两个徒弟，在看到风颂的那一刻，他恨不得自己的脚从来没有踏进云涧。

        但风颂今夜倒是没有缠着他了，从头到尾都只是在和黎梨玩闹，这让长悦紧绷的心放松下来。

        他看着风颂开怀大笑，一个心思都扑在黎梨身上的时候，心里竟有种不舒服的感觉，“眼神都不给一个，她今天倒是反常？”

        长悦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有些期待风颂看过来的时候，打了个寒战，把这个可怕的想法压了下去。

        他这不是被虐成习惯了吧？！

        喝杯酒压压惊……

        于是，长悦便和黎长歌喝起了酒。

        苍澜修仙者到一定境界可以辟谷，但大多数人毕竟都在人间呆了小半生，所以也有不少人延续着在人间的生活习性，如此这酒便是少不了的。

        黎长歌在人间的那三年，各式各样的酒可没少喝，回到苍澜一时半会也戒不掉，当然他也没有打算戒。

        今日回云涧之前他还去了苍澜的人间长街，所谓“人间长街”就是修仙者一个怀念人间生活的去处。

        酒楼、茶馆、街边小摊等应有尽有，来来往往的人也多，只是再怎么像也不过是仿品罢了。

        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修炼中，人间故里便会被漫漫淡忘，如若成仙自然是最好，成仙无望者，在一百年或者几个一百年之后苍澜重现于世时，也不会再回到人间了，临了临了又何必再去看一场物是人非？

        真正的人间尚且不会再去，更何况这个仿品呢？

        所以会来这里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人间长街”不过是有形而无神罢了。

        不过这又关黎长歌什么事呢？他只知道这里有酒，是他想要的。

        酒过三巡，四巡、五巡，宁泽和顾安已经趴在石桌上了，长悦依旧同一个表情，不过从他飘忽的眼神里还是能看出他已经醉了。

        黎长歌像个没事人似的，看着长悦这副模样，突然就知道风颂为什么总喜欢逗长悦了，他这样看着都想逗逗他这个常年冰山脸的师兄。

        但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黎梨软软地唤了他一声。

        “师尊？”黎梨脸红红的，他没有喝酒，虽然他的确想尝一尝，不过黎长歌不许，他只能作罢。

        但他的酒量实在太差了，闻着空气中弥漫的酒气，不饮而醉。

        黎梨唤了一声后，就不再说话了。

        “嗯？”黎长歌摸了摸他的脸，烫得不行，“六长老方才你们喝了什么？”

        风颂陪着黎梨也没有饮酒，“花茶啊。”

        ……

        黎长歌觉得自己不让黎梨喝酒是明智的，这孩子的酒量也太差了。

        “梨儿，姐姐要回去了。”风颂朝黎梨眨眨眼。

        “姐姐再见，我又研制出几道新菜，过几日去找你。”

        “好啊，那再见了。”风颂离开时和长悦打了个招呼，“长悦下次见了。”

        长悦清醒了不少，他听到“下次见”的时候，心底居然有一瞬的异样，像是“开心”？看着风颂的背影，他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夜已经很深了，风颂离开后不久，长悦把宁泽、顾安唤醒，三人也告辞离开。

        黎长歌把黎梨送回房间，哄着他睡着后去洗了个澡才回到他自己的房间。他刚合眼房门就被推开了。

        把黎梨带回来后，他就没有闩门的习惯。

        “小梨？”

        “师尊，我害怕，我今晚想和你睡。”黎梨用的还是同一个理由，没等黎长歌说话，他就爬上了床，“师尊，我洗澡了。”

        ……

        “嗯。”也许想到今天是黎梨生辰的原因，他没有拒绝这个请求。

        黎梨并没有打算乖乖睡觉，“师尊，你见过的人间是什么样的啊？”

        他来自人间，但却不曾见过人间之景，话本看多了，难免心生好奇。

        “人间……”黎长歌看着黎梨期待的眼神，突然语塞。

        人间是一个庞大的概念，山川河流、琼楼玉宇，能言明好看的景致，听者却无法得到实实在在的感受，不过描摹了一幅精美绝伦的画。

        人情冷暖、红尘百态，在话本上看的与讲述并无差别，都是以旁观者的身份去感受罢了。

        人间万象，却言不清道不明。

        黎长歌想了想继续道：“烟火气息。”

        黎梨：“啊？”

        烟火气息？那是什么东西？

        黎长歌笑了笑，他暗道自己想得太多，小梨想知道的也不过是表面上的东西罢了。

        “人间啊……”

        那晚黎长歌讲述了他人间三年的所见所闻，黎梨听得认真，亢奋不已。黎长歌讲到了尚宁时，说到尚宁是个可以忘记忧愁的地方时，声音越来越弱，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师尊、师尊？”黎梨还想知道尚宁是什么样的呢，便轻轻的唤了他两声。

        “唔……”黎长歌睫毛微微颤动，没有要醒的意思。

        黎梨伸手刮了刮黎长歌长长的睫毛，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到：“师尊，你想去人间吗？”

        “嗯。”黎长歌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我也想去。”黎梨轻声说，“想和师尊一起。”

        轰隆——

        一阵巨大的雷声把黎梨拉回了现实，大雨欲来，风灌了满窗，他关上窗户后走到床边坐下。

        雷声让他心底发慌，他的脑子是放空的，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应该干什么，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过了好一会，他抬起手打量着手腕上的一只银铃手镯。

        这是黎长歌送给他的生辰礼，十三年过去了，镯子的光泽依旧，上面刻着精美的细纹，内侧还刻了一枝梨花和一个小小的梨字。两颗铃铛在他摇晃手腕时撞在一起，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个镯子、原本是会发出声音的，只要轻轻晃动手腕，就能听到清脆的铃铛声。

        他长大后，不舍的把手镯取下来，但又觉得走到哪里响到哪里的银铃声未免显得幼稚了些，所以就施了个小法术，把铃铛的声音封了起来。

        按理说，到人间之后法术应该会失效才是，怎么还是听不到声音？

        他又用力的晃了晃手，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很想听到这个镯子的声音。

        镯子依旧是无声的。

        雨下了起来，夹杂着雷声、风声，烛火摇晃，光影落在他的脸上，他蹙眉吹灭了蜡烛。

        他不喜欢这样的雨夜。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呢？黎梨不愿意去想，他潜意识地打量镯子不过是想打断自己的回忆，只是这是这个雨夜不让他如愿。

        他十三岁的时候也经历过这样的雨夜，那晚他抱着全身是血的黎长歌在大雨里哭得撕心裂肺，那是他那么久以来都不愿意去回想的一幕。

        那时，雨声掩盖了一切的声音，他第一次清楚的感受到了恐惧和绝望。

        他记得他后来又缠着黎长歌让他陆陆续续的说了许多人间的事，便有了要去人间看看的想法。

        心里生了欲望的种子，自然就会想方设法让它生根发芽，他开始寻找出苍澜的方法，而这方法还真的被他找到了。

        在藏书阁的一本古籍中，他得知苍澜之巅有跨越空间的通道。

        不亲自到苍澜之巅去看看，书中内容的真实与否不得而知。

        终究是少年心性，待黎长歌熟睡后，黎梨偷偷摸摸跑出云涧，摸黑上了苍澜之巅。

        他在山顶寻找一番后，什么也没找到，倒是把自己累得够呛。

        “难道那本书写的是假的？”黎梨成“大”字躺在草地上喘着气，这一躺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寻常。

        他的视线的正上方有一个蓝紫色的光圈，这光圈在阴沉沉的天空中格外的显眼。

        轰隆隆——

        黎梨被突如其来的雷声吓了一跳，不过也顾不上要下雨了。

        “这光圈会是空间通道吗？”他这样想着便打算用自己颇为得意的轻功近距离的接触那光圈，但明显他高估了自己的轻功也低估了光圈的高度。

        这样一来，黎梨不得不先往更高的地方走，寻找一个可以凭借轻功接近光圈的最佳位置。

        黎梨看着脚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咽了咽口水，头脑发热，硬生生地把退意压下去了，“不管了，我豁出去了！”

        他使出自己最为熟练的轻功招数，纵身一跃，向光圈径直而去。

        看着离光圈越来越近，黎梨睁大了双眼，瞳孔里映着蓝紫色的光，“可以触摸到了。”他心里暗喜，光圈比从地上往上看大了许多，而在地上看不清楚的情况，此时也清楚的展现在眼前，蓝紫色的光圈内没有力量的波动！

        黎梨伸出手探去。

        “啊——”

        就在黎梨把手探进光圈内的那一瞬，光芒四射，强烈的光使他无法睁开眼睛，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袭来。那一刻只仿佛五脏六腑都被挤碎，身体被揉成一团，而这仅仅只是一小部分散发出来的力量，一股仿佛可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接着袭来。

        “嗯……”只听见一声闷哼，黎梨被搂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黎长歌感觉到与归有异动，赶了过来为黎梨当下了这致命的一击。

        黎梨还未来得及多想，便感觉身体在往下坠，想象中坠地的疼痛并没有到来，黎长歌在即将坠地时，拼尽全力将两人的位置换了，他将黎梨搂紧，自己则重重的砸在地上。

        “师尊！”黎梨奋力爬起来，眼前的场景成了他一生的梦魇。

        黎长歌全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身上的血还在不停地流着，眼睛、鼻子、耳朵、嘴巴的血亦未止，白色的衣袍被血浸染，周围的泥土也被染红，触目惊心。

        “师尊，师尊……”黎梨哆哆嗦嗦地趴在黎长歌身边，双手擦着黎长歌脸上怎么都擦不干净的血，泪水模糊了视线，泪珠一颗颗的砸在黎长歌脸上，而眼前的场景却越发清晰。

        他慌乱地施法封住了黎长歌身上的经脉，小心翼翼地抱起黎长歌，但是黎长歌的身形比他高大了许多，他身上带了伤，拼尽全力也只能颤颤巍巍地缓缓移动脚步。

        他从来没有任何时刻像那时那样痛恨自己，悔到恨不得撕裂自己的心肺，看着血慢慢流干。

        预谋已久的雨终是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砸在他的身上，他施法撑起了一片屏障，为黎长歌挡住了雨水。

        “师尊，你要撑住。”

        “长歌！黎梨！”

        长悦感觉到苍澜禁制有异动时，便赶了过来，却不曾想看到了满脸泪水、狼狈不堪的黎梨抱着不省人事的师弟，而且两个人身上都是血。

        “师伯，你快救救我师尊……”黎梨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你先别着急，你师尊交给我。”

        长悦接过黎梨怀里的黎长歌，使了空间移动的法术回梨歌殿，途中他传音给两个徒弟，让他们到掌门房中取护心丹。

        他们到时，宁泽和顾安也已经赶到了。

        “护心丹呢？”

        宁泽把一个小瓶子递给长悦，“在这。”

        顾安被黎长歌和黎梨满身的血吓到了，“师叔和师弟这是怎么了？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

        “先别问那么多了，小泽你把师弟带下去疗伤，小安在门口守着，我为你师叔疗伤。”长悦不慌不忙的安排着，其实不过是在强作镇定，看着师弟的样子，心仿佛被挖出一块，但他不能慌，师尊还没有出关，他还要让师弟完好无损的醒过来。

        “师伯，我的伤没事，我要陪着师尊。”

        “不行，你看看你的样子，这么多血还说没事，再说了，你在身边会影响到我为你师尊疗伤……”

        “我身上是师尊的血……”黎梨声音颤抖，“师伯我可以在门外守着，不会打扰到你的，我要陪着师尊直到他醒过来。”

        “好吧。”看着黎梨一脸决然，长悦也不再说什么，抱起黎长歌往殿内走去，黎梨立马跟上，眼泪落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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