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登临市的冬天来得似乎格外快，十一月初气温骤降，一瞬间，出行的人都裹上了冬装。猝不及防的冷意。

        早上出门前，何恙特地叮嘱着萧年换上厚衣。女孩的小脸被整个毛毛领围了起来，看起来娇俏可人。

        “哥，夸张了吧。”萧年抚了抚身上这件厚大衣，为难的蹙起眉。

        “夸张什么？天气预报说了，今天降温，降了十三度呢。”

        “这样就没法套校服了。”萧年依旧发起抗议声。

        何恙置若罔闻：“穿里面就好。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啊，听话。”

        萧年自知没辙：“行吧。那我先去学校了。”

        “注意安全。”

        “好。”

        一出门，萧年冷不丁的打了个冷颤，好家伙，这温度变化的也是在太过夸张了。昨天还是薄薄的卫衣，今天骤然换上了大衣。环顾左右，来往的人们穿的不比她少。这下就不担心自己是个人群中的另类了。

        自打搬到这儿了之后，就感觉事事都很顺心，除了外婆迟迟没有来。

        萧年试着旁敲侧击过数次，但都被何恙搪塞过去，当自己倔脾气上来不依不饶的时候，何恙就会给外婆打去电话，电话里外婆的声音让萧年安心许多。

        但每每问起这个问题，外婆的回答与何恙如出一辙。

        唉，日子一推再推。何恙的承诺迟迟无法兑现。

        窗台上，何恙看着妹妹走出小区，直到再看不见。又掐算着时间，估摸着这时候萧年已经进了学校。这时候才换好衣服出了门。

        与人约的时间是早上八点钟。何恙随手套了件外套，然后戴了个棒球帽。

        街边的快餐店二十四小时营业，透过玻璃窗一览店内的景象。何恙径直走向吧台旁的桌子，红皮沙发上并肩坐着一对男女，俨然一对夫妻的模样。

        “抱歉，我来迟了。”

        何恙冲着那两人打了招呼便在二人对面坐下。

        “没有没有，是我们来早了。”

        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没到八点。何恙微微颔首：“周叔叔，袁阿姨。”

        被称作袁阿姨的袁悦眼圈发红，像是按捺不住激动地情绪：“小何，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见元年年啊。”

        何恙沉默，半晌才开了口：“我怕年年她接受不了这个消息。”

        一旁周华阳开口道：“我们理解。”

        说着伸手揽了揽妻子的肩。

        “孩子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何恙坐在对面，看着眼前这对夫妻，心绞般的疼。

        这边，安慰的话说不出口，那边，时常话到嘴边便不忍透漏。

        相伴这么十几年，打从自己知道萧年大抵是被拐卖的那一刻开始，自己无时无刻都想着帮她找到父母的那天。起初，他是欣喜的，年年和自己不同，她是有爸妈的孩子。可下一瞬心情又十分的复杂，她是被父母接受的孩子吗？

        何恙无时无刻不被这样的情绪困扰，这天终于来了。原来这么多年，她的父母从未放弃过寻找她。

        一时，何恙的心情又分外苦涩。

        一月以前，自己谎称去老家接外婆，其实不然，他去往了南清市，根据警方的调查结果，筛选出十来对十六年前丢失孩子的人家，何恙带着萧年的照片，直到见到周华阳袁悦夫妻俩，还未做亲子鉴定，就猜测眼前这对夫妻是萧年的亲生父母。

        萧年的那双眼睛与面前的周华阳如出一辙，脸型更偏像袁悦。再见到照片后，袁悦更是激动地哭出了声，口口声声喊着，这就是他们的女儿。

        几天后，亲子鉴定结果出来，确准了萧年是他们的孩子，是他们十六年前被偷走的龙凤胎女儿周元熹。

        这件事情压在何恙心里许久，半晌，何恙松了口：“十点二十分，年年她们学校课间操。”

        “谢谢。”

        距离附中课间操还有一个多小时，何恙借口店里太闷出了门，走到一侧的角落处，伸进兜里摸出一盒烟，熟练地夹在指间，点燃。

        烟雾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何恙微眯着眼，神情淡漠，一反往日的温和。

        这个世上，哪有什么一成不变，表里不如一的假象太多，年幼受欺负时，当着萧年的面，何恙出手光明磊落，暗地里却给施暴者使绊子。有次匿名将施暴者骗到井边推了进去，幸好被路过的人救了出来，那一回要了对方半条命。

        何恙转身就将自己置身事外，依旧当着众人眼里形单影只的软包子，从那时起，何恙小心在萧年面前扮演温柔哥哥的形象。只有背地里才敢露出獠牙。

        眼下自己此刻心情复杂，何恙丢掉烟头，顺势踩熄了那点火星。

        附中的课间操安排在了三节课后，伴随着广播里的音乐，一片又一片的红色聚集在操场上。

        徐姿彤一副没睡醒的无精打采样，整个人挽着萧年下楼，软绵绵的像被谁抽走了精神头。

        “你昨晚干嘛了，睡了一节课还这么困。”萧年点点她的额头，好笑的问着。

        “我加到孟林泽了。”

        “难怪，聊了一晚上？”

        徐姿彤长叹口气：“聊了一晚上的话，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个精神很亢奋的我。”

        萧年不解：“怎么？”

        “他的个性签名我捉摸了一晚上。就四个字：所谓世间。然后我就顺手百度了一下。后面还有一句是，不就是你吗？”徐姿彤垂头丧气，“你说，他在说谁啊。”

        “万一他没那个意思呢，只是想感叹下世事。别想太多。”

        萧年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徐姿彤叹着气：“希望吧。”

        为了迎合徐姿彤柔弱无骨般的虚散步伐，两人逐渐落在了大部队之后，反应过来时，主席台前的哨子声响起，广播里进行曲换成了第十二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的信号。

        “快快快。”

        萧年埋头为了降低存在感的站在了班里的最后一排，好在班主任还没过来，不然又免不了一顿唠叨。

        萧年做着动作，总觉得一侧有目光看着自己，伴随着体转运动下意识的朝左后方看去。

        目光所及处只有分隔开学校与外界的一排栏杆，再望过去，刚刚驶过一辆汽车。

        奇怪。

        感觉今天自己很是奇怪，但又说不上来。萧年转移了注意力，因为这时候，教导主任开始在每班队尾视察。

        栏杆外，袁悦不舍的目光一直看向队伍末的萧年，直到课间操结束，大部队陆续离开操场。

        “抱歉。”

        看着袁悦周华阳两人的举动，何恙低头致歉。明明已经找到了年年的父母，却无法让他们团聚，抛去萧年现在正值高二不说，单凭凭空出现的父母以及自己与何恙并无血缘关系这点，令谁都难以接受。

        周华阳否认的摇摇头：“别这么说，要不是你们一家，元熹现在”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下去，社会新闻看的太多，以至于将一家人这么多年来的希望一点点磨灭。再得知女儿安然无恙的活着，那种绝处逢生的喜悦感充斥着整个家庭。

        没什么比平安更令人欣慰的词了。

        蒋岸几乎是同时得知萧年亲生父母的消息，面前桌上摆着几张纸页，周家所有的信息毫无遗漏的记在上面。

        蒋岸若有所思，连敲门声都没听到。

        “岸哥。”

        门外的人见无人回应便直接开门而入。

        “怎么了？”

        蒋岸脸色稍带不悦，瞥了一眼来人，低头拉开抽屉就将资料放了进去。

        门口的段琛迅速收回嬉皮笑脸的模样：“那个阿森他们输了。”

        蒋岸一顿，但表情并没有什么波澜，语气听起来十分的无所谓：“输就输了呗。”

        段琛脸色一喜：“您没生气就成。”

        蒋岸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胜败乃兵家常事。”

        “成。”

        段琛说的输了是上午的那场拉力赛，李明森和领航员杜锋输了比赛这样的结果在蒋岸的意料之外。

        见段琛出来时面上喜色，舒阳忙询问道：“怎么样？”

        “岸哥看起来心情不错，没说什么？”

        舒阳：“没发火？”

        段琛摇头：“怎么？没发火这还不好啊。你怎么这幅表情？”

        “没什么。”舒阳叹口气，“岸哥这关过去了，别忘了，咱们还有位周老大。”

        段琛瞬间面如土色，不禁为阿森捏了把汗。

        正巧这时，段琛一个激灵，听动静，是身后的门开了。两人面面相觑。

        “我出去一趟，有事找周行。”

        蒋岸单手拎了件外套，着急忙慌的往出走。

        “好。”舒阳应道。

        就在刚刚，蒋岸拨了通电话，老半天严东才接。

        电话那头混乱的杂音背景实在过于嘈杂，蒋岸意识到不对劲，再三追问严东现在在哪儿。确认好地址，蒋岸朝过赶去。

        那是一片老城区，登临市政府老早就将那片列为城建项目，电话里严东说的杂乱，大概意思是，身为项目负责人的严东今天专门带了几人去和那片居民洽谈，原本都已经商议的差不多，但有几户不满意价钱，开始带头闹事。

        一瞬间，大部分居民纷纷倒戈，场面逐渐开始失控。

        蒋岸赶到的时候，对方为首的正破口大骂，难听的词汇层出不穷，严东饶是脾气好也早已被激怒，可理智告诉他不能硬碰硬。正准备打电话报警。眼前那个口吐脏话的男人已侧倒在地。

        “谁他妈”

        话音戛然而止，严东看到了来人。

        蒋岸拍了拍手指的灰，表情看起来还是漫不经心的，但是眼睛微眯，嘴角冷笑着开口：“哦？说说看，谁他妈？”

        看着一步一步走来的身影，严东悔不当初，这祖宗怕不是来惹事的吧。

        想到自己那微薄的薪水。此时一阵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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