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见

又是这个样子。谢亦宸无时无刻都埋在这件事情的阴影里，压抑到快要爆掉了。

        “等等，你把袖子给老子撸起来！你手上那玩意儿是什么？”

        手上的是什么？是纹身啊，上面纹的是英文单词“domesticviolence”家暴。纹上去的，是属于他的罪恶。除了那个纹身，剩下的就是伤疤。淤青和刀伤像是长着獠牙的锁铐，蜿蜒得扎进他的脉搏和心脏里。

        走到谢俊边上撸起袖子的时候，谢亦宸甚至有点想笑。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想都不用想，那么老套的故事情节。被骂，被打，被赶出家门颜面尽失。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完全知道自己眼前这个小个子的男人接下来会做点什么。妈妈是怎么走的……这种看起来像是落到心底不会再被想起来了的童年阴影其实一辈子都不会消减半分。反而会在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尖锐痛苦的暴力中猛的撕开结了一半的痂。空气里的细菌全跑进去慢慢渗透，刺得人痛不欲生。

        废物。说的是自己，也是谢俊。

        他闭上了眼。

        “小栩。汤再多喝一碗，就一碗怎么够啊，你不是刚说了要参加篮球队的报名吗，来，这鸡翅也给你吃。妈这段时间要去g市出差，我同事孙先生会在那里照顾我，你在家要好好的啊别让我担心。那我出门了？你记得按时吃饭啊。。”

        “好我知道了。等会儿我想出门一趟，去练滑板。你大概多久能回来？”林星栩乖乖的盛了第二碗汤。“好，妈妈放心你，想去就去啊只要注意安全就好了。出门钥匙别忘了啊。我这次是去分公司培训，还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要跟妈妈随时保持联系，最快一个月我就搞定那边的事情。”段柔背上包往外走，顺带着关上了门。

        林星栩很享受这样的日子。妈妈管的不多，自己也尽量做个好孩子，不违规不逾矩，安安份份老老实实。他希望他的未来能有光照进来。

        “喂栩哥，现在能出来吗，我们去小公园练滑板啊，就那个老头老太太都不屑于去路却莫名其妙修得很工整的地方。”“好，我马上来。”扒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林星栩瞥了眼手机电量，百分之九十七。今天一天都在听课手机是关机状态，这一会不用充电。

        踩着滑板出门，夕阳垂下来打湿林星栩的影子，少年特有的朝气才在这个时候像拔了瓶塞一样喷涌出来撒了一地。长了触手的风攀上他的额角袖口，晕出一汪温暖的橙黄。

        “这里！”嘉树还特意换了一身黑色的衣服。“你是怕等会摔了洗衣服麻烦吗？”林星栩看到在前头疯狂挥手的嘉树，居然有点羡慕。具体是在羡慕什么，他说不清楚。

        “几点了？您这招练俩小时了栩哥！”“嚯，你还没练过你说什么呢。”最后一次尖翻完成之后，时间已经七点半了。“好了，我回去了。”

        林星栩收板准备走。“栩哥，留下联系方式。”嘉树蛮喜欢林星栩，掏出手机准比交换微信号。“呦，如熙这网名好听啊。”

        “你名字也不差，拔农民的小萝卜同志。”林星栩看到这不着调的名字直接就笑出来了。“明天见。”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还手？你就是老子射出来的有什么资格还手？”皮带如约而至，每抽一下就像是烙下纹身一样，烙下清清楚楚写着“domesticviolence”的纹身。

        “谢俊，你还真好意思说我是你儿子啊，那我问你，你凭什么这么对我，这么对我妈？这么多年，有哪一刻你把我当成了你的儿子？你还真有脸说啊？”谢俊抬手准备打他，谢亦宸只是抬手挡了一下，谢俊的皮带就解下来了。

        被逼到极致的谢亦宸猛然起身闪开，给了谢俊一胳膊肘，趁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夺门而出。兜里装着剩下百分之四十一的电量的手机和孤零零的一把家门钥匙。

        有只不知好歹的野猫路过，谢亦宸有种想一脚踢开它的冲动。只是想想又把脚放下了。毕竟现在大家都是同类了，两只野猫谁也瞧不上谁。

        已经九点了。手机只剩两格电，好巧不巧正好碰见下楼扔垃圾的林星栩。谢亦宸认识他。学神嘛，天天上报纸的天才儿童。

        “……等等，你是隔壁班那个挺牛叉的人吧？”

        手机马上就要关机了，本着两人是校友借一下充电器应该不会被拒绝的想法，谢亦宸拦住了林星栩。林星栩身上还穿着二中的校服，只是衣服袖口上有尘土，像是刚摔过跤一样。“什么事？”林星栩刚复习完功课下来倒垃圾，满脑子的数学公式，看到脸上带着淤青的谢亦宸，马上就联想到了嘉树说的那个市长儿子小混混，甚至怀疑他是来打劫的。

        “你手机什么牌子？”谢亦宸从小横着走，说话语气不经意间就有点拽，现在找人帮忙也没想过说话温柔一点。“oppo。”林星栩还是一头雾水，想不到他到底要干什么。“那什么，你充电器不能借我一下？”憋了半天，他总算说出来了。

        只要不是抢劫，借充电器不是什么大事。“跟我上楼一趟吧，方便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大晚上的谢亦宸会来找自己借充电器，但是能帮就帮助人为乐也是优良品德。

        “谢谢。”听到手机充电器联接上了的系统铃声，谢亦宸道了句谢。“有吃的吗？我付钱。”没吃晚饭，他有点饿。看他这一副逃荒的样子，林星栩心里有了个大概，或许是跟家里人吵架了吧，没吃饭就跑出来了。“不用，我请你吧。”端了碗饭，把餐桌上纱罩盖着的菜端出来，林星栩就在旁边看着他吃。

        “谢谢。很好吃，谁做的？”谢亦宸很快就扫完了一碗饭。“我妈。”林星栩准备再盛一碗，谢亦宸示意自己已经吃饱了。手机充电很快，但是谢亦宸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该去哪了。“去网吧通宵吗？我请客。”他踹上手机打算走。

        “不用。你要是愿意可以住在我家一晚。”林星栩察觉到他有点无措。“我还没混到那种程度。这顿饭谢了。”

        他转身出去，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终于和路口那只野猫一起消失在了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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