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比赛

好不容易熬过一节数学课，苏林累得趴在桌子上，把手抬起来搭在前座上。

        陈芷瑄瞪着眼睛回过头来，看见苏林这个蔫样，双手奉上一盒小饼干，念出一句广告词：“饿货！试试这个！”

        苏林噗嗤一笑，在她肩上捶了一下：“我不爱吃这么甜的东西。”

        王倾也回过头递上一袋椒盐饼干：“林林吃这个！”

        苏林眼前一亮，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收下了却没吃：“谢谢汪汪了，我先趴一会儿，等下再吃。”

        “好嘞！那你在这里养精蓄锐吧，等周大神问完问题就可以来解救你了！”

        苏林抬起头向讲台上一看，果然周济相在和老师讨论什么。想也知道大约又是哪一道杀千刀的竞赛题吧——数学老师相当可恶的一点就是，每当苏林去问问题的时候会很不耐烦：“这种题目不是出现过吗？唉，你看看你同桌问的问题，根本没有一道是这种小儿科的嘛。”

        苏林那颗一心向学的心就在这么一次次的不耐烦里消磨殆尽了。

        对此周济相的反应是：“你问我不就好了？”

        这人自己送上来了，那就不问白不问咯。

        后来苏林有了问题基本第一时间找周济相，他不在的时候就去问八班的那个软萌软萌的数学老师——啊那个李老师真的是业界良心，什么问题都会好言好语地解答。而且他身为一个一米八的白胖大汉居然有一颗神奇的少女心，嗯……

        为了感谢李老师的答疑解惑，高二的教师节苏林非常有诚意地买了贺卡，不过很神奇地把给他的和给教英语的李老师（一位御姐）的贺卡搞反了——还好两个老师都姓李，结果出乎意料地好：御姐李很高兴能有一位学生给她一张素色纯黑非粉非红的贺卡，而白胖李在收到贺卡后的某一天看见苏林打招呼说：“谢谢你的贺卡啊，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浅蓝色？”

        从此这只大白胖子的形象变得更有亲和力了。

        等数学老师走了，许谙宸上讲台敲了敲桌子：“同学们不好意思！我有个事要说！”

        于是教室安静了下来。

        “谢谢大家的配合！”许谙宸见状笑起来，“其实是体育委员有话要说。”

        于是人高马大像霸王龙的体委陈灏然坐在座位上，用他粗噶的声音说：“啊对！下周一不是要开始打高二的篮球赛吗？我就想说，男生们赶紧过来报名啊！”

        陈芷瑄做了一个无语的表情，嚷嚷道：“这不就没有我们女生什么事嘛，搞这么大阵仗。”

        许谙宸嘿嘿一笑：“女生们当然也有工作啊，拉拉队就要靠你们啦！”

        有男生开玩笑道：“班长你还需要拉别的女生来给你加油啊？直接让简语晴去不就好了嘛！”

        大家哄笑起来，都看向那个漂亮的女孩子。

        苏林也看过去，简语晴已经“刷”地把脸红透了，继续写她的作业。

        许谙宸笑：“你们不要这样，很烦啊——那么女生要报名拉拉队的也去体委那里哟。”然后望着陈灏然笑，“灏然你看我对你多好，等下就会有很多女生来找你了，桃花滚滚！”

        陈芷瑄倒吸一口气，捂着胸口回头向苏林哀叹：“怎么这样子！班长竟然不要周大神，勾搭霸王龙了！”

        苏林附和着笑了笑，眼睛放在面前的那本习题册上。

        “完形填空啊！苏林你这个变态居然在刷完形填空，我看到就想吐啊！”陈芷瑄又是倒吸一口凉气，“不过英语小公主快告诉我，哪本针对完形的练习最好啊？”

        “这个怎么说呢？我之前做完了一本龙门，现在这本星火还是进行时，所以没办法评判啊。”苏林淡淡地回道。

        “差不多就是这样了。”周济相说完，拿起草稿纸看了看，“我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苏林点点头：“你说的我会了，这类的大题可能也差不多没问题了。不过我真的真的很讨厌解几……”

        “高考解几是必考的，你就算讨厌也只能好好学。”周济相转着笔耸肩道，“我看你擅长的可能就只有立几。”

        “其实导数那块的问题我也不弱……算了我就不班门弄斧了。”苏林小声抗议道，“好麻烦啊，高二就得把高三的课也学完……”

        “其实你的英语已经可以去过四级了，你怎么不叫累？别懒别找借口。”

        苏林翻了个白眼，没有答话。

        “没什么问题了的话，那就回家。”周济相说着开始收拾东西。

        “嗯？你不等班长吗？”苏林愣了一下。

        周济相点点头：“嗯，他今天有事，我不和他一起。”

        苏林不再问了，把笔盖好，收进笔袋里。

        “你怎么不问我他有什么事？”

        苏林又是一愣，偏了偏头：“我为什么要问？”

        周济相表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没什么。”

        苏林把东西收拾好，走到门口忽然犹豫了一下，回头看他：“你刚才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走？”

        周济相拿起书包不紧不慢地走过来：“既然顺路，为什么不？”

        苏林有些尴尬：“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周济相晃了晃手里的一本英语练习册：“边走边讲题，在那些八卦的老师领导眼里，我们不就只是两个爱学习的好孩子了吗？”

        苏林有些无语：“求我给你讲题就直说，死傲娇！”

        事实上，在公交车上太颠簸了，盯着练习册看会晕车，并不是个讲题的好场所。

        所幸错开了下班高峰期，现在的公交车上人不多。

        两个人默默坐着，苏林靠窗，于是一直看向窗外。

        “天黑得真早。”

        “嗯。”

        “到底是深秋了。”

        “嗯。”

        “可能再冷一点我们就可以不穿校服了。”

        “嗯。”

        “还好学校有点自知之明，知道校服外套太薄而且也罩不住厚衣服。”

        “嗯。”

        “大神你能说点别的吗？”

        “嗯。”

        苏林噗嗤笑出声来：“你说一个字收多少钱呀？”

        周济相也笑了笑，却没有以前那样自然。

        苏林一愣：“你还好吗？”

        没有回答。

        半晌：“苏林你有没有目标的大学？”

        苏林扬了扬眉：“目前还没有。”

        “嗯。”

        “你肯定是奔着清华北大去的吧？”苏林故作轻松地笑了。

        “嗯……”

        “你好烦啊，能不能不要嗯来嗯去的！”

        “我初中的时候就想好了要去北大，念化学。”

        “好厉害啊，你肯定没问题的。”

        “可是我中考考得不好。”

        苏林愣了愣。

        的确，他这样的成绩在高一刚来的时候没有在一班二班，应该是中考失利了。

        “因为初三生病了，住院耽搁了很久。”

        “好可惜。”

        “你们都说很可惜。”

        周济相说着苦笑起来，摘下眼镜，高高的眉骨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

        “但是病好了的吧？”

        “好了。还好是早期。”

        早期？癌……癌症？

        苏林小心地看了看周济相，的确她一直觉得他比正常男生要瘦削孱弱。

        “但是现在想想，当时没考好也不是那么可惜。”周济相看着她，笑起来，弯成月亮的眼睛带了温和的笑意，这次是发自内心的。

        他笑起来好看极了，给苏林看得一愣，也笑起来：“毕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呀。”

        篮球赛是放学之后开始的。

        然而周一最后一节课却是班会课……

        絮絮叨叨的老班在下课后五分钟依然还在重复刚才说过的话，许谙宸终于举起手来：“老师！我们班今天下午有篮球赛！”

        这一刻全班人的心里都在为班长高唱颂歌。

        老班被打断了本来不是很舒服，想想发觉篮球赛是校级的比赛，于是忙笑：“啊，那这就放了吧——你们加油啊。”

        欢呼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收拾完东西的同学们立刻拎起书包就散了。后面的男生们嘭嘭地拍了拍篮球，一个个把外套一脱，书包一放出去了。

        王倾今天有事要先走，看不了比赛，走前还让陈芷瑄一定把赛果发给他。而后者嫌苏林动作太慢已经先一步跑了，还恶狠狠地警告她：“你赶紧的，一定得陪我去看啊！”

        “看不出来陈芷瑄这么喜欢篮球？”周济相有些惊讶，“还是为了给王倾发赛果？”

        苏林扶额：“都不是……橙子她只是喜欢看一群男生聚在一起而已，你懂？”

        周济相瞬间额前三道黑线下来：“……嗯。”

        “不过你不去吗？”

        他好像根本没有收拾书包的迹象。

        “对，不去了。”周济相有些不自然地应道，“今天有事。”

        苏林点头：“反正班长也会告诉你战况的——好吧，再见啦。”

        周济相点头：“再见。”

        说实话，如果不冲着青春好看的男生去看的话，高中生的篮球赛几乎毫无观赏性……

        “橙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我爸爸会看nba的啊！”苏林看得有些昏昏欲睡，向一边激动不已的陈芷瑄抱怨道。

        “啊啊啊！进球！庆祝！抱在一起了！哇哦！九班的李景攸好可爱啊！”这个把她拖到围观群众最里层的女人正沉浸在自己粉红色的世界里，并没有理她。

        “……”苏林沉默地看回球场。

        全场的得分差不多都是七班的许谙宸、陈灏然和九班的李景攸拿的，其他人基本都是处于助攻状态，拿到球都直接喊一声然后传给他们。

        许谙宸的确很好看。

        虽然已经是深秋，但在阳光下的少年依然散发着盛夏的光芒：被夕阳染成棕色的头发，线条流畅的手臂，年轻俊俏的脸。

        这时候罚球的许谙宸“喝”地喊了一声，把球抛向篮筐，不过很可惜没有中。候在篮下的李景攸一跃而起，用力拍了一下篮球想把球往队友那里传，可篮球不听使唤地快速在篮板上弹了一下，然后飞往观众处，猛地擦过苏林的额角，再弹回球场。

        这种只会在狗血电视剧里出现的场景居然真的会在现实生活中出现，大家一时都没反应过来。苏林只觉得头被打得向后一杵，脑子“嗡”地震了一下，然后眼前的世界慢慢染上了粉红色，开始冒出一些金色红色黑色的小点，飞快地出现又湮灭。

        这时候陈芷瑄扯开嗓子“嗷”了一声，倒是把苏林被球打掉的魂给叫回来了。她晃了一下，努力站稳，然后一只手扶额一手向迅速围上来的人群和球场上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年们笑着摆了摆示意没事。

        她模模糊糊看到李景攸一脸抱歉地向她摊了摊手，又快速瞟了一眼许谙宸——他正看着自己，脸上有些惊讶的神色。

        于是赶紧低下头来，向身边一直哇哇乱叫的陈芷瑄没好气地说：“快别哭丧啦！扶我去边上坐一下。”

        “诶不行不行，你和我回教室去！我桌子里有云南白药，现在就给你喷！要是肿成了一个大包怎么办？！”陈芷瑄也不顾男生之间热火朝天的肢体交流了，二话不说就拿起两人的书包，扯着她往教学楼走去。

        苏林简直要被感动死了，不过……

        “陈芷瑄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的课桌里会有云南白药这种东西？”

        陈芷瑄根本没有意识到苏林的吐槽，反而回过头来甜甜一笑：“啊，请叫我小叮当哦！”

        “说起来简语晴好像没有来看班长打球？是因为之前那些人起哄吗？”

        陈芷瑄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还有些骇人。

        放学到现在已经有五十多分钟了，两个人背着书包慢慢走着，苏林抬眼观察组成教学大楼的这三部分：高一楼已经差不多走光；可能因为大家都去看球赛了，高二楼也是空空的；高三的大部分学长学姐们都似乎还没回去，隔着玻璃能看到不少努力背书的身影。

        高考啊，真是任重道远。

        苏林漫不经心地回道：“可能吧。”

        “班里人都起哄诶，她和班长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事啊？”

        陈芷瑄对男生间的八卦有兴趣就不必多说了，她居然对男女间的八卦也有兴趣，这让苏林有些吃惊。

        不过这个八卦涉及到许谙宸，她不想胡乱置评。

        “可能是因为简语晴很漂亮，班长很帅，然后又坐前后座吧。”

        “哦哦。男生都这样，就只看脸。反正我不喜欢简语晴，觉得她做作。”

        “橙子你这话说出来会被认为是嫉妒的。”

        “我才不嫉妒她呢，我这么好看！”陈芷瑄故作妩媚地笑了一下。

        “是是是，我们橙子是大美人！”虽然听起来像是在敷衍她，但苏林确实经常觉得陈芷瑄又酷又美，和自己完全不一样。

        “还好，周济相似乎不是个只在意外表的人，虽然我们林林也是个清纯可人的小美女——”陈芷瑄这么说着看着苏林邪邪地笑了，立刻被赏了一个轻轻的耳光。

        两个人这么打闹着，走到了教室门前。

        “还好没有锁门，看来还有人在学习呢。”

        苏林点点头：“可能周济相还在吧，我记得他说他今天有点事。”

        说着伸手推开门走进去。

        残阳斜着从后门洒进光来，从后往前给少年和少女的轮廓镀上金。

        戴着眼镜的少年低着头认真演算，长发的少女双手托腮歪着头坐在他旁边，温柔地看着他的脸。

        画一样美好。

        她们这两个冒失的路人就这么闯进来，破坏了这份美好。

        所以周济相说今天有事是这个？

        简语晴听见声响抬起头来，见苏林和陈芷瑄呆呆地站在门口，甜甜地向她们笑了笑：“忘记拿什么了吗？”

        周济相闻言抬头，淡淡地看了两人一眼，继续低下头去研究题目。

        陈芷瑄不知哪里来的火气，拉着苏林往里走，大声回道：“倒不是忘了什么东西啦，是苏林头被砸了，我们回来拿药。”

        周济相再次抬头，好像思路被打断了，有点不耐烦，听说苏林头被砸了便看向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简语晴便惊道：“被球砸了？啊？严重吗？”

        苏林还处于震惊中，嗫嚅着，被正在翻桌子的陈芷瑄抢白：“嗯，可能要长一个大包呢！”

        苏林摆了摆手：“没啊，才没有她说的那么夸张，你们继续吧。”

        简语晴笑：“嗯，那就继续吧——难得今天你不缠着周大神，我才能让他帮我讲题目呢。”

        似乎随口说的，又似乎恶意满满的一句话。

        苏林想皱眉，却觉得额角到眉心那一片麻木得动也动不了。

        陈芷瑄让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手里拿了红瓶“嗤”地一下就喷过来，冰凉刺骨的触感和浓烈呛鼻的药味让苏林不由“哎呦”一声。

        “这个，先把解析式列出来，像这样。然后看着把条件代入，这里的互相垂直是告诉你两条直线的斜率相乘为负一……”

        身后周济相的声音响起来，和平常一样淡然。

        陈芷瑄似乎是卯足了劲，又喷了一阵，这次剂量特别大，有些液体凝成小珠聚在一起流了下来。

        “你小心点啊……都流下来了。”苏林轻声抱怨。

        “嗯……对不起。”陈芷瑄虽然黑着脸，但用面纸擦拭多余药剂的动作还是很温柔，“等几分钟后再给你喷白的吧。”

        “……就是这样，懂了吗？”

        “啊，原来如此。好厉害啊——还有这道题也不太明白。”

        “好，等我看一下。”

        这个人淡定得就好像她们根本不在一样。

        苏林突然觉得很委屈，再加上头晕和火辣辣的额头，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陈芷瑄拿起了白瓶，见苏林这样忙问：“哎你别哭啊，很疼吗？”

        苏林摇了摇头，生生地把眼泪忍回去，轻声道：“快喷完我们走吧……”

        还没说完，一阵冷雾就喷过来了，激得苏林又一次涌出了眼泪。

        “是这样，直接把它代入……”

        苏林“噌”地站起来，捂着头向教室外面冲，把剩下的三个人吓了一跳。

        陈芷瑄呆呆地拿着瓶子站在原地，然后有些恨恨地蹬了一下身后的两人，慢条斯理地开始收拾残局。

        周济相望着门口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重新开始讲题，声音寡淡平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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