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生气

这么双手捂着头快步走很蠢吧——而且还流着眼泪。

        苏林狠狠地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觉得异常愤怒。

        不就是给别人讲个题吗，有必要那么藏着掖着？直接大大方方说一句“简语晴让我给她讲题”不就好了？

        还有这么大一个伤残人士居然当成是空气？因为简语晴在身边？

        “还好，周济相似乎不是个只在意外表的人。”

        几分钟前陈芷瑄才这么说的。

        经过一楼那面大镜子的时候，苏林突然停下脚步，转身去看镜子里的自己。红肿的额头，红肿的眼睛，满脸都是斑驳的泪痕。

        平时的自己也许是好看的，可这副模样在简语晴面前自然是完全比不了了。

        苏林对着镜子自嘲一笑。

        所以她以为自己是什么人啊？他干什么事有必要汇报吗？他也没有必要一脸担忧地问她痛不痛，更没有必要在意她，毕竟他们也没有那么相熟。她怎么能因为给她多讲了几道数学题就认为他们是好朋友了？

        那只不过是因为正好他们是同桌而已。对，只不过是有礼貌的有问必答而已。

        仅此而已。

        可是简语晴为什么要说“难得你今天不缠着周大神”这种让人难受的话啊？

        苏林擦了擦眼泪，继续往教学楼外走。

        “同学！”

        迎面走来一个高高大大的人。

        苏林没意识到他是在叫自己，并没有停下脚步。

        “哎同学！”那个人发现自己被当空气路过了，忙转身轻轻拉住苏林的书包，“同学！”

        苏林呆了一下，用手捂着头转身，吸了吸鼻子。

        是李景攸。

        李景攸见苏林哭得伤心，以为还是额头的问题，慌慌张张地双手合十道起歉来：“真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不要去校医室？”忽地闻到了一股很重的云南白药的味道，犹豫了一下，“啊，喷了药是吗？不过你有没有脑震荡啊？那一下好像打得很重来着……让我看看，肿了这么大个包？我带你去校医室吧？”看了一下手表，“不过这个点校医室已经下班了……要不我带你去医院吧？就这样吧，走？”

        苏林愣是被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样子逗笑了，手轻轻在脑门上拍了拍：“没事的。”

        “不能拍不能拍！”李景攸慌忙摆手道，“这……果然还是去医院吧！”

        “真的没事！”

        “可是要是没事的话你为什么要哭？”

        “……”

        嗯？为什么要哭？

        苏林被他问得一愣。

        对啊，有什么可哭的？

        “还是很严重吧？”

        苏林见他一脸担忧，脑子转了转便道：“我哭是因为我数学学不好……没错，刚才回来想做作业可是没做出来，所以很气愤——真的。”

        李景攸瞪大眼睛：“你这是被我打傻了？”

        “……”

        “……”

        “其实我一直数学都不好，有没有被爆头都一样——真的，这件事就过去吧，我没生气，也没变傻，就是这样。”苏林一本正经地说。

        “你确定吗？”

        “没错，真的没事。所以你可以和那边等着你的一群小伙伴回家去了。”苏林指着右边十步之外的几个男生，有些无语。那几个男生见自己被发现了，不约而同地抬起手夸张地咧开嘴“嗨”地打招呼。

        李景攸一脸天真地点点头：“那好吧，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苏林。”

        “啊好的，苏林我欠你——对了我数学很好，你要是有不会的以后可以问我！哦，我的电话是……”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谢谢你啦！”苏林尽量露出礼貌的微笑，“不过我现在要回家了，以后再说吧。”

        李景攸没有立刻回答，又看了看她头上的肿包，再三确认了她不需要去医院，这才露出微笑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苏林看着他们，觉得心情似乎好了一点。

        坐上公交车的时候天已经有点黑了，妈妈打了个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回来。

        “我现在就在车上啦，不过你们等下见到我的时候会吃一惊的。”

        毕竟额头肿起来了啊。

        “吃惊？你要带男朋友回来？”

        “……”

        “开玩笑的，你快点回来，爸爸做了焖鸡翅。”

        “好。”

        苏林有些闷闷地挂了电话，妈妈总是这样，永远往坏的方向揣测她的行为，说出那些奇怪的话之后，轻轻一句“开玩笑”就带过去了。如果苏林表现出一丝不高兴，她会真的生气起来，说出更加让人难受的话。

        她把书包抱在身前，盯着手机发呆。

        又想哭了。

        屏幕突然一亮，一条短信。

        居然是许谙宸。

        苏林一惊，点开来。

        “你的头还好吧？话说我居然和你在一辆车上诶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惊，抬头四下看了一遍，果然许谙宸就站在过道上，一手握着扶手，一手拿着手机晃了晃，冲她一笑。

        她知道他们顺路。她也曾经想过这么一个场景，她坐在车上，他也在，然后他向她打招呼。

        可是绝对不应该是今天这个样子。

        他确实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和她的想象是一样的，可她不应该是这样：红肿的额头，哭肿的眼睛，以及一副毫无生气的表情。

        于是她狠狠地低下头，把脸埋在书包里，只求车快点到站。

        这下眼泪真的夺眶而出了。

        回到家之后妈妈看到苏林脑门上的大包没有说什么，爸爸却很贤妻良母地把冰块装到纱布袋子里去给她敷头。虽然今天还没有太冷，苏林没有挣扎，但是又冰又疼的，她忍不住龇牙咧嘴：“嘶……好疼好疼！”

        焖鸡翅很好吃，不过苏林心里堵得慌，没什么食欲，爸妈也当她是头晕不想吃饭，没有多说什么。

        今天的作业倒是不多，不过化学最近在学平衡，正向移动啊反向移动啊绕得人头疼，所以写了一半苏林就把头靠在胳膊上，准备休息。

        手机嗡嗡地震起来，又是短信。

        糟了，又是许谙宸。

        “你不高兴吗？”

        虽然在公交车上的时候不想和他说话，但那是因为她觉得自卑，要是他误解就不好了。

        “啊没有……下午是因为头晕所以没敢抬头太久。”

        很快回复来了。

        “唔，好好休息。作业不会的还有济相嘛！”

        苏林突然觉得很烦，一个冲动哔哔快速敲打屏幕：“你能不能不要再八卦我和他了？你不知道我喜欢……”

        打完喜欢之后，她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把那些字全部删除。

        ……可怕。

        换成一句冷冰冰的：“谢谢关心。我继续写作业了。”

        “那好！你继续写！不打扰你了！”

        苏林握着手机闭上眼。

        不能说出来。

        绝对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的话就完了。

        然后手机又震了，这次是陈芷瑄。

        “亲爱的你好点没qaq！！！！还有你别难过啊我绝对挺你和周大神~么么哒~”

        为什么大家都要八卦周济相和她？他们好像一点也不配，她的事情他也根本就不在乎啊？

        于是又是一句冷冰冰的：“现在还有点晕准备睡了，明天见面说吧。”

        王倾的短信倒是语气平常，先是问了她的头怎么样，然后又问了问明天能不能去学校。苏林松了口气，回得也很简短。

        再然后是电话——所以大家都知道她现在在休息是吗？

        是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苏林向来不接陌生电话，所以等它震了半分钟自己挂了。

        然后又来。

        看来是有事了？

        苏林有些不情愿地接了电话：“喂？”

        “苏林！我是李景攸！我问朋友要到了你的号码！你还好吗！脑震荡没有！”

        苏林有些无语地摸了摸脑袋，一下子不知道回答什么好。

        “喂？真的脑震荡了吗？真的吗？”

        “你很希望我脑震荡？”

        “不是……啊，对不起，我有点激动。”

        “有什么事吗？”

        “哦，没有什么大事，就是告诉你我的电话，然后再确认一下……”

        “确认一下我有没有脑震荡？”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那就这样，以后你要是有什么数学问题可以问我哟，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哭嘛！其他的问题也可以！诗词歌赋人生哲学，我都懂一些！”

        “嗯，好，谢谢了。所以，拜拜？”

        “那就拜拜！”

        苏林很开心地抢先挂了电话。

        ……可怕。

        果断关机，开始继续写作业。

        做完作业后，爸爸面带迷之微笑，拿着剪刀在外面等她出来。

        “哦我亲爱的父亲，你要残忍地杀害自己的女儿吗？”苏林微笑着问。

        “才不是！我只是想给你剪个刘海——你看这么大一个包，明天出门多不好看！”

        苏林瘪了瘪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妈妈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小孩子哪里需要知道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反正这个包没几天就消了，浪费那个时间干嘛？”

        不知道是头疼还是因为刚写了那么多化学平衡的练习题，苏林听完这话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的不舒服，皱眉看了看爸爸。

        “只是个刘海而已，很快就完事了。”爸爸说着走进苏林的房间，搬了个凳子走进浴室，摸了摸她的头让她坐在镜子前。

        动手的时候见苏林有些沮丧，便开口道：“你也知道你妈妈……”

        “我当然知道。”苏林说着捏了捏自己左手的小指，爸爸自然看见了，神色也随之一黯。

        妈妈对她是这样，对爸爸也是这样。

        每次自我介绍的时候，苏林都会说自己的名字取自父母的姓，总会引起“哇，你爸爸一定很爱你妈妈”之类的感叹。

        爸爸也确实常常说起以前的故事，故事里苏颉之从高中就开始喜欢的林盼清应该是温柔活泼的俏皮女孩——和现在这样子实在是天差地别。

        十五分钟后，苏林拥有了可爱的平刘海。

        准备睡觉时苏林总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没做心里不安，于是索性打开手机准备找陈芷瑄说说话。虽然现在十一点半了，但她完全不担心找不到陈芷瑄，毕竟这个女人经常有事没事熬到一点钟，但是第二天依然神采奕奕，这个精力真是羡煞旁人。

        开机半分钟后短信终于可以打开了，还嗡嗡地弹出三条新信息。

        第一条短信就是陈芷瑄：“哦那亲爱的你写完作业一定要好好休息呀~我今天晚上要推那个很有名的纯爱游戏~么么哒~”

        这家伙的业余爱好真的很像宅男，只不过宅男玩的gal似乎一般不是纯爱向的。

        唔，等下再回复吧。

        接下来是一个陌生号码。

        好吧，她忘了存李景攸的电话了。

        “总之还是很抱歉啦，好好休息哈！”

        “好的。现在就睡觉了，真的别放在心上了。”

        很快就有回复：“晚安晚安！”

        真有活力啊，苏林这么想着，回了个“晚安”。

        “晚安！”

        这样下去就没完没了了。苏林有些无奈地想着，准备再看看剩下的那条消息。

        “今天没有问题吗？”

        这种语气，不用看发件人备注都知道当然是周济相了。

        看到这条短信，下午那种心堵的感觉又出来了。

        头都被打爆了能有什么问题来问！

        苏林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准备锁屏睡觉，可是屏幕黑的瞬间又亮了起来，伴随着剧烈的震动——是周济相的电话。

        这人不是老说自己十一点就睡觉了？这个点打个什么电话？

        她犹豫一下，还是接了。

        第一句就是：“终于开机了啊。”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他那边也憋着一团火，但在她听来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苏林简直要气炸了，一句话也没说就挂了电话——然后立刻关机。

        “难得今天你不缠着周大神。”

        听到这句话为什么会觉得这么难受？

        苏林闭上眼睛，那个五班妹子的事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那个妹子矮矮小小的，很清秀但确实称不上美，而周济相那一番言论里最狠的一句话就是：“你长得又不好看，脑子也不是很灵光的样子，凭什么觉得缠着谙宸不放他就会答应你？”

        苏林又想起自己下午遇见许谙宸的情形，觉得心里更堵了。于是把被子盖上，慢慢地钻下去，把脸也埋起来了。

        ……还是好好学习吧。

        这些事太费神了。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苏林和周济相之间出问题了。

        被砸到头第二天早上，苏林顶着可爱的平刘海来上学，正好挡住了额上的淤青。进教室之后不少听说了昨天篮球场风波的同学都问了问她的情况，顺便夸一句刘海好看。

        “亲爱的你好可爱啊！”陈芷瑄更是一见到她就扑过来，“我之前就想说你还是齐刘海最可爱了！”

        苏林笑着推开她，慢慢走向座位。

        周济相阴着脸。

        陈芷瑄见状歪着头嘿嘿一笑，调侃道：“周大神你不觉得吗？”

        众人闻言都不由笑起来。

        周济相皱了皱眉，点点头准备说什么，却听见苏林“砰”地一声把书包重重放在桌子上，虽然仍旧是微笑着，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正处在暴走边缘。

        陈芷瑄连忙闭嘴。

        还好早读铃响了起来，大家像得到了救命稻草一样，连忙各就各位开始准备早读。

        “这又是何必，大家这样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周济相虽然仍然脸色不好，但还是忍不住低声说，“还有,你昨天为什么挂我电话？”

        苏林根本没有看他，自顾自地拿出语文书来。

        “那，今天我们就读《梦游天姥吟留别》吧，等下语文课要默写哈！”语文课代表尖着嗓子道，“来来来,开始!”

        “海客谈瀛洲……”

        以上是早读课的事。

        下了课，周济相耐着性子又一次试图搭话，不过这一次苏林已经抢在他开口之前拿着杯子去饮水机了。

        他扬起眉问转过身边吃饼干边小心翼翼看着他的陈芷瑄：“什么情况？”

        陈芷瑄猜到了个大概，耸耸肩：“问你自己咯。”

        “哈？”周济相的眉毛扬得更高了，觉得很是不可理喻。

        “苏林，你的头好点没？”许谙宸站在她身后，稍稍探了探身子。

        苏林扭紧杯子，回头向许谙宸笑了笑：“好多了，没有脑震荡。”

        许谙宸挑着眉毛点点头：“那……你和济相？”

        还没说完，苏林一脸微笑地带着低气场走开了。

        “哈？”这次换许谙宸纠结了。

        一天下来，苏林一句话都没有对周济相说，甚至当周济相不明所以地递了一张纸条过来，苏林也完全没有理会——就好像她身边没有人一样，弄得陈芷瑄也不由得伸手在周济相的手臂上拍了拍，试图确认他的存在。

        “一边去。”周济相厌恶地撤回了胳膊。

        “汪汪，他好凶！”陈芷瑄只好把被嫌弃的委屈发泄到王倾身上。

        王倾有些无语：“谁让你碰大神的？”

        陈芷瑄哼了一声：“吾儿叛逆伤透吾心。”

        王倾：“……”

        好不容易挨到了放学，憋了一肚子火的周济相准备趁着苏林留在这里的时间好好问一问什么情况，不过一下课他就被数学老师叫去，给他讲之前问到的一个问题。花整整五分钟好不容易才让老师知道他已经会了，立刻赶回教室，可是苏林已经走了，只有虽然明白一点、但此刻同样被苏林举动弄得一头雾水的陈芷瑄和王倾站在座位上，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一向平静冷淡的周济相此刻怒不可遏地压低声音问：“怎么回事？”

        陈芷瑄摊手：“首先你反省了没啊，周大人？”

        “我反省什么？是我不理她了？你也看到她的行为了吧？我是空气？”

        陈芷瑄闷哼一声，整了整书包带子：“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天下午苏林和我也以为自己是空气嘞。”

        周济相觉得好笑：“就那件事？我只是不喜欢别人在我做事的时候打断我的思路——”

        陈芷瑄用一副看白痴的表情止住了他的话：“你想想如果自己被爆了头，回来发现苏林和……和汪汪在一起有说有笑地完全无视你，你开心吗？”

        王倾顿时觉得自己是失火的城池里一尾无辜又可怜的鱼：“为什么要扯上我啊！”

        周济相倒是认真想了一下，然后开口道：“虽然我不会被球打到，但是真要这么假设的话，我不会觉得开心，但是也不会觉得不开心。苏林和王倾关系挺好的，和昨天的场景没有可比性。”

        陈芷瑄翻了个白眼：“那换个人，如果是林林和班长呢？”

        周济相一愣，皱起眉来很快岔开话题道：“但是那又怎么样？我也不是无动于衷啊？她手机一直关机到十一点半才打通，还没等我开口问她头怎么样，她就直接挂电话又关机了——”

        “哦——”陈芷瑄和王倾对视了一眼，对着他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

        “这是在干什么？”周济相仍旧皱着眉。

        “所以是大神的关心没有传达到咯？那就是林林的错咯？”陈芷瑄见他眉心拧个疙瘩半天没回话，一副确实没有明白的样子，索性解释起来，“迟到的关心可能是亡羊补牢，但是林林是那只已经跑掉的羊。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你也有其他的机会去关心她，可是你没有表达出来，而且还一直在纠结她不想和你说话这件事——我还能怎么帮你呢？”

        然后耸耸肩看了看他身后，叹了口气拉着王倾一起走出了教室。

        “周济相？”

        思绪被这一声打断，周济相不耐烦地回头，见是简语晴，于是稍稍缓和：“怎么？”

        简语晴一脸抱歉的样子，把题目递过来：“这个……”

        一些好心的学霸们有个通病，就是当有人问问题的时候，会瞬间觉得自己必须义不容辞地帮助那人，所以进入人师角色特别快。

        而周济相就是这么一个无可救药的学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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