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祈年殿里的天子睁开眼睛清醒了，整座皇宫的低迷气氛也被扫荡一空。

        年幼的天子靠坐在床沿边，喝着太监一勺一勺喂的苦药，眼皮子耷拉着看起来精神还没恢复过来。

        闻人叡清醒过后，闻人夜阑才有心情处理朝堂递上来的文书，她在闻人叡的寝殿搭了张桌子，确保对方离不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闻人叡稚嫩的脸上被汤药苦得皱起了眉，他回过神侧头避开了递上来的汤勺，看了眼正认真处理文书的闻人夜阑，摆摆手让小太监退下，朝闻人夜阑说道：“阿姊，夷三族的惩罚到底还是重了，罪魁祸首夷三族这可，但大多数罪不至此，勾陈司里走一遭，便是对他们最大的惩罚了。”

        勾陈司刑罚残苛无比，进去一个时辰就得脱张皮，对那些真正的无知者来说，已经够了。

        闻人夜阑听着这话从庞杂的文书里抬起头，她像是不经意间的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只余个底的药碗，眯起眼睛既气幼弟不顾身子，又怒是不是有人利用幼弟的仁心来逃过罪责。

        “当下你不关心你自己的身子，反倒怜悯起他人了，这事谁与你说的？”

        她的目光盯着低头守在幼弟身边的内侍，“文安，是不是你？”

        提到名字的内侍瞬时跪在了地上，他张了张口不知怎么辩解，陛下是天下之主，他开口想要知道什么，身为他的贴身太监，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因此他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辩解的。

        “阿姊，是我问的，你莫要迁怒文安，你们下去吧。”闻人叡对自己阿姊的脾气心知肚明，他撤下了殿里的人，唯独留下文安，掀开被子走到了闻人夜阑面前。

        文安为他搬来了椅子，又替他披上了大氅。

        闻人夜阑闭紧了嘴巴，怕自己控制不住说出责骂的话，眼前这人不仅仅是她幼弟，还是东济的天子，满腔怒火憋在心中，不能骂。

        “阿姊，是我错了。”闻人叡率先道歉。

        闻人夜阑心中的怒火登时像被泼了桶油扶摇直上，但她抿紧了唇只说：“呵，陛下万般谋略自在心中，何错之有？”

        “事急从权，我将计就计的时候没有提前跟阿姊说，却让阿姊为我奔波受累，牵肠挂肚，是我的错。”闻人叡握紧拳头低着头，显得愧疚极了。

        “闻人叡！”闻人夜阑唰的起身，椅脚抵着地板划出刺耳的声音，但她此刻什么都没听见，“你知不知道，我回来路上听到你昏迷不醒是什么心情？我跑死了三匹马赶回来却看到了你苍白着脸躺在床上毫无知觉的样子，太医院的人跪在我面前说尽力，那一刻别说皇宫这些人了，就连整个皇城我都想让他们去死！”

        谁的命都没有她的幼弟重要。

        “要不是你的暗卫跳出来说明情况，闻人逸仙绝不仅仅是跪在门外这么简单！”

        “阿姊，是我错了，绝无下次。”闻人叡指天立誓，只为安抚好担忧自己的阿姊，“闻人逸仙好不容易露出这一次马脚，若是错过，下一次等他伸手酝酿不知还要多久，更何况，事前我早已服用阿姊给我的解百毒的药，阿姊你又已在回来的路上。”

        “如今闻人逸仙知道你有解毒良药了，你的底牌被掀实在危险。”再怒再气，闻人夜阑的心里还是担心幼弟。

        闻人叡觉得无所谓，政治博弈本来就看谁的底牌多，他不惜深入险境又暴露自己有保命良药，谋求的绝对不仅仅是闻人逸仙跪几天这么简单，他要的，是朝堂局势的变化，这件事牵连到从而拔根而起的，是那些还没扫干净尾巴的闻人逸仙拥趸者，有一个算一个，这一刻都能摁死在谋害天子这个罪名上。

        足够的证据，加上他们自身不清白的底细，这回绝无辩驳成功的机会。

        “阿姊，闻人逸仙损失的，远比我的多，你知道的，我是不做亏本生意的人，有些人就算是死也得榨干完所有价值后，而有些人死却是完全没有必要。”

        闻人夜阑不是没有脑子，她只是心思没有幼弟深，谋略布局不是她的专长，她只是一柄保卫帝王的锋利宝剑，手上有着勾陈司这样探查刑罚的杀器，过高的武力和过多的权柄，足以确保她无需去猜测旁人话里的深意，不过还是听懂了幼弟最后一句想要宽恕他人的意思了。

        “算了，这皇宫本来就是你的，你这个做主人的都这么大度，是臣越俎代庖了。”她怒火再怎么滔天都随着当事人不在意渐渐消散了，眉眼低垂有些意兴阑珊。

        闻人叡愣了一下，看着闻人夜阑的神情离开椅子走到了闻人夜阑的身边，小手握住了她的手，两个手脚冰凉的人都因为对方的体温皱起眉头，闻人夜阑忍不住伸出没被握住的手替他拢紧了大氅。

        “阿姊，”闻人叡整个身子都依靠在闻人夜阑的手臂上，头埋进衣物里，导致传出来的声音闷闷的，“是我错了，其实我有一点点害怕，如果不是堂兄对你的顾忌导致他太过小心翼翼，我可能就见不到阿姊了。”

        听到这里闻人夜阑的怒气才真的消散了，这件事里她最恐慌的就是闻人叡因为从中得到的好处从而爱上了这种剑走偏锋的办法，她扯着闻人叡的后领子把他从她身上拔了出来。

        练邪功把自己练的满身寒气，以闻人叡的体质，再靠久了她怕对方又要请太医了。

        “不许叫他堂兄。别怕，若你死了，不说全天下，那我肯定杀不过来。只要让你有过烦恼的，朝堂的官员，江湖的势力，都不用慢慢来了，阿姊都替你解决掉，闻人逸仙排第一，我最后。热热闹闹的，你绝对不会寂寞。”

        “”

        因为袒露自己的弱点而显得不太自在的闻人叡抿了抿唇，满腹的话一下子不知道怎么说，那些每天上朝都在废话连篇的官员，你们知道你们已经上了他姐的待宰名单了吗？

        “文安，炭再添两盘，既然已经差不多没事了，就开始处理你的文书。”闻人夜阑把桌上的大部分文书挪到闻人叡面前。

        闻人叡看都不用看就能猜到这其中大多都是明里暗里试探他的身体，明日他上朝这些人就没有心思试探了，不过处理就处理。

        隐形人文安添完炭悄声回来，正在奋笔疾书的闻人叡才想起来，他看了一眼闻人夜阑后说道：“文安，让勾陈司的人把无辜者放出来吧，另疏忽职守，罚俸三月。”

        闻人夜阑不赞成地盯着他，但还是没说什么默认了幼弟的处置。

        文安领命出去后，殿内里就只有他们姐弟二人了。

        “阿姊，此次去云卢，你拿到云卢的圣物了吗？”闻人叡开始问道，若不是闻人夜阑前段时间离开皇城，这层虚假的表面平静还不至于这么快打破。

        闻人夜阑没有抬头，她在看一篇冗长无趣的文书，试图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然而通篇下来这东西的厚度是其他文书的两倍所表达的就是今天天气很好，臣昨天从上司那里学到了什么，今天准备做什么。她按耐住拔剑的心情把这篇文书丢给了闻人叡，让他看看他的臣子有多有病。

        然后回答他的问题，“当然，云卢的江湖势力没有我们东济复杂，只一个四象族，如果此次圣物不是给我，再过不久也会落到四象族之手。”

        闻人叡打开扔到他面前的文书一目十行，看完后还在后面回复了起来，表达他对臣民贴心的关爱，同时不忘一心二用，“四象族？名字好怪呀。”

        “怪的是云卢的皇家圣物皇家说不出来历，反而四象族有颇多文献研究，呵，皇家圣物，指不定是他们哪一个以前的皇室中人骗来的。”闻人夜阑不屑，她在云卢并没有明确的偏向哪一方，因为不在意，所以他们怎样都无所谓。

        本来已经准备威逼利诱得到所谓的圣物了，谁知最后云卢提出的要求是要她的功法，九重天早就被覆灭了，邪门魔派留下来的邪门功法既然能被云卢皇室看上，那就证明这个皇室完了。

        她甚至还想留在那里看看这个皇室什么时候完，不过等确定四象族没有第二份圣物后，云卢也没什么吸引人的了。

        “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所以阿姊，云卢的圣物呢？”闻人叡没有被转移话题，甚至因为闻人夜阑的避重就轻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大多数文书都在闻人叡那里了，闻人夜阑丢下批阅的朱笔，似笑非笑，“在你刚刚的汤药里。”

        闻人叡脸色变了变，“那不是子母蛊吗？”他捏紧了手中朱笔有种眼前一黑的错觉，“我吃的是母蛊，那子蛊是谁？阿姊你吃了？”从闻人夜阑的表情里得到肯定后的闻人叡生气，“为什么不让闻人逸仙吃？！”

        闻人夜阑背靠椅子，身姿舒展看着幼弟恼怒的神情，这才觉得满意了，无论她怎么苦口婆心的劝说，都无法确定往后遇到同样的情形，对方真的不会以身犯险。只有用的是她的命，才能让幼弟多了张保命符的同时又投鼠忌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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