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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 捶丸之戏


  谢家老夫人是一位颇为传奇的女性,育有一儿一女,女儿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圣上的亲娘;儿子乃是现任谢家家主,谢澜。

  老太太一生充满传奇,历经坎坷,也享尽荣华,如今八十高寿,早就活得通通透透。俗话说人老成精,此话甚是,就如佛语所讲:凡所有相皆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岸边的水榭戏台上,正唱着昆腔的传奇戏《娇红记》,是谢家自己的家优在唱。畜养家乐伶人曾经被士大夫视为一种雅事,而今依然盛行,无论官场应酬还是文人宴集都经常以此助兴取乐。谢家畜养家乐,除了应酬之外,还因为老太太爱看戏。

  此时台上方唱到第四出《晚绣》:“奴家每想,古来才子佳人,共携姻眷,人生大幸,莫过于斯。若乃红颜失配,抱恨难言。所以聪慧女子,宁为卓文君之自求良偶,无学李易安之终托匪材。至或两情既惬,虽若吴紫玉、赵素心,身葬荒丘,情种来世,亦所不恨……”

  这俳优唱的极为精彩,声调、情感无不拿捏的恰到好处,当她唱罢此段,陪坐在谢老夫人身边的谢采箐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下有些黯然。身旁的老夫人闻声看向她,好一会,才微微一笑,眼神里充满深邃又夹着温和的暖流,道:“呵呵~,我们小采箐真是大姑娘了,有心事了。”

  谢采箐有些羞赧,低垂双眸不出声,但一抹绯红却染上娇颜,谢老夫人瞧见又是呵呵一笑,道:“才子佳人的戏码,不外乎于此,采箐不必当真了,乐呵乐呵就好。”

  谢采箐闻言臻首轻抬,一对寒烟似水的眸子望着老夫人,道:“曾祖母,那您为啥爱看戏呀?”

  “扑哧~,”谢老夫人觉得问的有趣,道:“采箐这问题提的好,曾祖母爱看戏自然是因为有趣啊,过了一辈子,也想着看看别人是怎么过的,心里不免也好奇,要是自己换一种人生,又会是怎样的?”

  “那……”谢采箐双眸闪动,又问:“曾祖母可是有了体会?”

  谢老夫人摇摇头,笑道:“不曾,不过曾祖母觉得啊,人一辈子踏踏实实做好自己,就是最完美的人生,何必还妄想要换一种方式?”

  谢采箐不言语了,少时,转头又看向戏台,双眸定定的望着台上的女优,眼神迷离,仿佛那‘王娇娘’已幻化成自己的模样,而自己正看着‘自己’演绎的人生。

  谢老夫人望着她,内心深处暗暗叹息,既生在公侯之家,注定是被安排的命运,这就是你的人生啊,采箐,无法改变。

  此时戏台上的女优又唱道:“但得个同心子,死共穴,生同舍,便做连枝共冢,共冢我也心欢悦……”

  台下的谢采箐在心中轻轻和道:“我与娇娘情深义重,百劫难休。她既为我而死,我亦何容独生……”

  画舫之中,筵席之上,酒已过五六巡,曹淓毓喝的有些上头,耳边还不时响起同座的喝彩声,期间还夹杂着名伶咿咿呀呀的唱腔,唱的《玉簪记》。

  曹淓毓不记得何时何地听过此戏,只觉得那断断续续的唱词里,竟有一种夜半无人私语时的感觉,仿佛那伶人就在自己耳边唱起。他内心忽然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心想这伶人竟是唱给自己听的不成?

  邻座的谢侯爷已然是个老戏骨,此时评道:“此处甚妙,妙就妙在已哀写乐。你们瞧,先是潘生‘山云一片带愁飞,禁不住由衷喜悦;后来两相见面,互诉情肠,潘生弹一首《无妻曲》来挑逗,而那陈妙常却和了一曲空门孤冷的《广寒散》;分明是男有情女有意,当潘生表明心意时,陈妙常却突然要告到观主那里,潘生当即一跪,于是立马赢得‘旦扶起科’;末了潘生又假作告辞,陈妙常听闻生怕赎罪不够,又道‘潘相公,花阴深处,仔细行走’,而后潘生假说‘借一灯行’,却换来‘急急转身把门关’;关门之后,陈妙常又懊悔不已,于是只得躲在门内细声呼喊‘潘郎,潘郎……”

  不等谢侯爷品评完,筵席当中已有宾客先笑了起来:“侯爷评的极妙!把这戏的精髓都道了出来。本来嘛,男女之间调情,一如风月之中同样以情为先。情未调而求合,譬之三军未曾操练而临大敌,其败必矣。”

  谢侯爷闻言哈哈大笑,道:“大先生呐,大先生!一出好好的才子佳人戏,却被你说成风月场上的调情?在座还这么多年轻人,岂不带坏了他们!你说是吧,云澜?”

  曹淓毓笑了笑,道:“以在下所见,大先生是话糙理不糙。”

  “哈哈哈~,”大先生闻言大笑,又道:“还是云澜兄懂我!只是如今……我想与之调情的那位,已然归了别人楼。”

  “哦?难不成大先生说的是……”侯爷故作惊讶。

  大先生摇摇头,貌似惋惜道:“不可说,不可说~。”

  唱戏是暂告一段落,此时又换上小唱,众人依旧听戏吃酒,席间又上了珍馐无数,今日筵席菜品选了翅子鱼骨席,先是宝妆一座,上嵌多福多寿四字;再是八凉盘,

  曹淓毓又被劝了几杯酒,只觉头脑昏沉,

  眼瞅着谢家老太君的寿辰即将到来,全江宁城的达官贵胄又开始频繁走动。相比京城那边的‘热闹非凡’,如今的江宁依然有条不紊,谢家也一如往常按部就班的准备着,似乎外界的诸多扰动并不能影响到什么,寿宴自然会如期举行。

  邬阑自然也在忙碌,只是她忙碌的是春山小馆的开业庆典,至于谢家的热闹,她倒是没怎么关心,确实跟自己扯不上关系,再一个因为前段时间的事情,也对谢家没什么好感。

  开业庆典怎么搞才热闹呢?问了抚莱阁一众人,都莫衷一是,无奈只得邬阑亲自出马策划。

  “姑娘,一般店铺开张亲朋好友来庆贺一番,送些贺礼请吃一顿就完了呀,为啥还要搞庆典?”

  邬阑看着艾有为,道:“笨!那哪能一样?扩大知名度,就要让更多的人知道咱们,这样有了知名度,往后火锅店的生意才会越来越好。”

  “嬷嬷、席婶、大姐儿、小樱,还有两位姑姑,你们都说说,该怎么搞这个开业庆典?总之越热闹越好。”邬阑转而又看向众人问道。

  席婶想了想,道:“上一次咱们抚莱阁开张时那个舞狮,我看就不错,这次还可以请他们来献艺。”

  “那是肯定要请的,”邬阑答道。

  “庆典嘛,肯定要敲锣打鼓咯,这样才热闹。”嬷嬷说道。

  邬阑一听觉得有理,又问:“这主意不错,那嬷嬷你可知哪里有好的锣鼓队?可以请来献艺。”

  嬷嬷笑道:“这容易,你张伯就知道,原先长芦镇设有留守左卫,后来成了留守村,每当节庆或有重大事情,那里都会有锣鼓表演,可热闹了,再后来有了名气就叫了留左大鼓。嬷嬷我有幸见过一回,还是当年跟你外祖一家一起的呢,所以印象颇深。”

  邬阑眼睛一亮,心想这不错啊,庆典一开场就可以安排锣鼓表演,那气势一下就出来了。“这不错,那就交给张伯去联系这留左大鼓,价钱好说。至于其他的,你们还有什么建议,都说出来听听,觉得不错的就采纳。”

  舒大姐儿一听这都行,遂道:“不如请了戏班子来岂不更热闹?唱莲花落、平话、打谈、盲词,还有滑稽戏都不错,而且还可以唱新闻,这特有趣儿。”

  嬷嬷戏谑道:“呵呵,那不如再请个高跷队来,岂不更加热闹?锣鼓一敲,高跷以踩,戏班子一唱,估计过年都没这热闹吧?”

  席婶也笑道:“有啥不可?姑娘不说了嘛,越热闹越好,越热闹人气越旺,咱不就是要这个劲儿嘛?”

  邬阑点头赞道:“是也~是也!总之一个原则:不怕闹人,就怕不闹人!”

  “那咱还可以在报纸上登什么广告吧?”小樱也说道。

  “自然也会登报庆贺,不仅要登报,还邀请全城的百姓都来参与咱们的庆典呢。”邬阑回道。

  小樱睁大了眼睛,又问:“那怎么参与?全城百姓这么多,来了咱春山小馆也容不下啊?”

  邬阑嘿嘿笑两声,道:“本姑娘自有妙计。”

  众人一听这话,就知道姑娘又有新主意,反正姑娘的想法别人都猜不到,不过一想到庆典,那肯定又是热闹非凡。两位姑姑是新来的,不知道抚莱阁的过往,但闻此次开张还要搞庆典,心想一个火锅店开张而已,又不是谢家搞寿宴,要整那么大排场?她二人此刻心里也是即惊讶又好奇。

  接下来的策划安排,邬阑熬了个通宵才弄完,那是一整套庆典活动,包括开业的前中后三个时期,要持续整整一个月,这其中最热闹的当属开业前三天到开业当天这段时间。庆典包括的有众人所提的建议,还有一项‘真人秀’活动。这活动就叫‘全城寻找火锅君’。要展开着活动自然还需要赞助商的支持,除了戴春林这样曾经合作过的,还有两家大绸缎铺,建阳书局,宝庆银楼及郝家名下所有的酒楼茶喽。

  自从经历了上次赏花宴之后,戴春林在同《商业期刊》的合作中尝到了甜头,所以此次邬阑一提出,想也不想便立马答应,而且还答应将今年春款的彩妆系列与开业庆典同时推出。如今戴春林的少东家也算是摸出些门道,发现了报纸的好处,发现了跨界宣传的好处,总之就是你借我的光,我借你的光来互相提高影响力,获得更多人的关注,有了关注就有买卖,这就比只是单纯的等待客人上门有效的多。

  等到第二天报纸一出,头版头条就是一整套活动宣传介绍,名为‘全城寻找火锅君’,浦一出,立马又引起全城轰动。关于抚莱阁,大家一点都不惊讶,名声在外,甚至对于时不时就来一场轰动也早就习以为常。抚莱阁的老客户虽然也知道新店即将开张,一看到报纸的大幅广告宣传,还是忍不住都跑来问这刊登的是真是假?问的人多了,席婶只得出面向众人解释,这一切活动自然都是真实有效的。

  隔壁的曹淓毓一大早就拿着报纸在研究这个庆典活动,在他的手下,掌控着曹家庞大的商业帝国,又是山西总商,自然深谙经商之道,尤其看中诚实守信,这也是山西商人所秉持的经商原则。他从未有过,也没有想过会有抚莱阁这般花哨的经营方式,虽说自己心里并不太认同这种花哨,但同时也不得不承认,抚莱阁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就名声在外,恐怕还多亏了这种与常人孑然不同的经营理念,所以他想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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