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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 赵四找茬儿


  谢家老夫人是一位颇为传奇的女性,育有一儿一女,女儿是当今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圣上的亲娘;儿子乃现任谢家家主,谢澜谢老侯爷。

  老太太一生充满传奇,历经坎坷,也享尽荣华,如今八十高寿,早就活得通通透透。俗话说人老成精,此话甚是,就如佛语所讲:凡所有相皆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今日的女眷席设在岸边,四周有楼阁廊庑,上席就在厅堂之上,位置极佳,可以遍览整个湖光山色。谢老太太正坐其中,后边还设了十二屏风,再往后又是十二对二十四张桌子,上铺红氄茜毡。头一对桌子便放了一个巨大的狻猊炉,燃的零陵香,走近便可闻见异香扑鼻。另一张则放的是一对碗口粗的寿烛。从第二对桌子到第六对桌子又分别放置了看碟、绫罗绸缎、海鲜干货、糖雕面果、寿桃寿面等不一而足,此乃看席,供宾客闲暇时赏玩,俱是只看不吃。

  湖边的水榭戏台上,正唱着昆腔的传奇戏《娇红记》,是谢家自己的家优在唱。畜养家乐伶人曾经被士大夫视为一种雅事,而今依然盛行,无论官场应酬还是文人宴集都经常以此助兴取乐。谢家畜养家乐,除了应酬之外,还因为老太太爱看戏。

  此时台上方唱到第四出《晚绣》:“奴家每想,古来才子佳人,共携姻眷,人生大幸,莫过于斯。若乃红颜失配,抱恨难言。所以聪慧女子,宁为卓文君之自求良偶,无学李易安之终托匪材。至或两情既惬,虽若吴紫玉、赵素心,身葬荒丘,情种来世,亦所不恨……”

  这俳优唱的极为精彩,声调、情感无不拿捏的恰到好处,当她唱罢此段,陪坐在谢老夫人身边的谢采箐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下有些黯然。身旁的老夫人闻声看向她,好一会,才微微一笑,眼神里充满深邃又夹着温和的暖流,道:“呵呵~,我们采箐如今看戏的水平越发高,知道感怀了?”

  谢老太太意有所指,谢采箐听得有些羞赧,低垂双眸不出声,但一抹绯红却染上娇颜,谢老夫人瞧见又是呵呵一笑,道:“才子佳人的戏码,不外乎于此,采箐不必当真了,乐呵乐呵就好。”

  谢采箐闻言臻首轻抬,一对寒烟似水的眸子望着老夫人,道:“曾祖母,那您为啥爱看戏呀?”

  “扑哧~,”谢老夫人觉得问的有趣,道:“采箐这问题提的好,曾祖母爱看戏自然是因为有趣啊,过了一辈子,也想着看看别人是怎么过的,心里不免也好奇,要是自己换一种人生,又会是怎样的?”

  “那……”谢采箐双眸闪动,又问:“曾祖母可是有了体会?”

  谢老夫人摇摇头,笑道:“不曾,不过曾祖母觉得啊,人一辈子踏踏实实做好自己,就是最完美的人生,何必还妄想要换一种方式?”

  谢采箐不言语了,少时,转头又看向戏台,双眸定定的望着台上的女优,眼神飘渺,仿佛那‘王娇娘’已幻化成自己的模样,而自己正看着‘自己’演绎的人生。

  谢老夫人望着她,内心深处暗暗叹息,既生在公侯之家,注定是被安排的命运,这就是你的人生啊,采箐,无法改变。

  此时戏台上的女优又唱道:“但得个同心子,死共穴,生同舍,便做连枝共冢,共冢我也心欢悦……”

  台下的谢采箐在心中轻轻和道:“我与娇娘情深义重,百劫难休。她既为我而死,我亦何容独生……”

  树林里,

  曹淓毓还坐在凉亭里,此时酒已散去大半,头脑也清醒许多。待邬家一拨人走了之后,赤沙当即沉下脸来,对阿风道:“阿风你可知错?”

  阿风垂下脑袋,神情沮丧,道:“属下知错!请主子责罚!”

  “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赤沙又问道。

  “属下不该掉以轻心,任危险靠近都没察觉!”

  “我看你何止是掉以轻心?简直就是失去了作为一个暗卫该有的警觉!是不是平时日子过的太清闲,反而忘了主子有可能会面临危险?”赤沙的语气不禁严厉起来。

  “这事我做不了主,还是请主子裁夺吧。”说罢朝曹淓毓拱手行礼,又道:“请主子裁夺。”

  这事确实阿风有失职的地方,今天好在是别人,要真是敌人的话,那曹淓毓恐怕就真的危险了。

  他沉吟半晌,说道:“阿风先停职一个月,做深刻检讨,再去荃叔那里领罚。一月之后重新进行考核,考核过了才能回来。”

  阿风面色苍白,主子已发话,自己也没什么好辩驳的,错了就是错了,好在主子还能给机会让他回来。

  “是~主子,属下遵命!也定当牢记今天的教训!”

  这一切只发生在小树林里,除了曹淓毓三人,别人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宴席一如既往,如今已行至过半,谢老太太处,谢采箐依然坐在她身旁陪伴。谢老太太见状,笑着道:“采箐去玩吧,别老是陪在我一老婆子跟前了,去找相好的小姐妹去玩吧。”

  谢采箐笑着摇摇头,道:“曾祖母,采箐陪着您不累。”

  谢老太太佯装诧异道:“那怎么好?曾祖母还得找你祖母说私房话呢,你在可不方便说。”

  “扑哧~”谢采箐闻言一笑,打趣道:“我知道,曾祖母和祖母是嫌采箐了,好好好~,采箐就这就走,不讨人嫌!”

  老侯爷夫人眼睛一瞪,道:“你这孩子咋说话呢?祖母跟你曾祖母确实有话要说,你在不碍事吗?快走快走~”

  “哈哈哈~,”谢采箐笑了起来,遂起身向两位长辈告退,道:“这就走~这就走,采箐可不耽误您二人说悄悄话!”说罢屈膝微微低头,行了福礼之后,便退下离开。

  两人目送谢采箐离开,好半天,老侯爷夫人才道:“母亲,您看这事……”

  谢老太太没言语,半垂了双眸,如同老僧入定,只有手里拿的那串佛珠还在哗啦啦响着。

  半晌,才轻叹一声,道:“哎~,之前就说过你们太操之过急,如今弄的这不上不下的,圣上那又没一个明确的态度,这叫采箐怎么处?她往后出去还见不见人?”

  谢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

    话说曹淓毓主仆三人,可就没有荃叔两人这么畅快了。

  豪门之家的筵席最是讲究,从形式到内容再到烹饪、口味等等,无一不是做到极致,谢家筵席同样如此,俱是吃一看十的筵席,金花金台盏,银壶银折盂,彩缎八表里、四表里……虽然也是鼓乐喧天,笙歌聒耳,与海底捞的庆典一比,总是少了些情绪化的热闹。

  曹淓毓在湖中的画舫上,这是谢侯爷亲自陪客的筵席,曹淓毓坐在应天府尹的下首,可见其身份贵重,不亚于直隶府的最高长官。这画舫是大小三条船连在一处,最大一艘载筵,中间则为奇珍字画,最后乃一方小戏台,请了当今诸多优伶,如宜黄班的宜伶,最善《紫钗记》;杭州名伶商小玲,以色艺称,擅长昆旦《还魂记》;还有诸多擅长调子戏的女优伶。

  如此饮酒作乐法,真可谓享尽艳福,饱尽耳福。这一波伶人,无不是色媚艳丽,演技超群,音色又出众。那商小玲每每演至《寻梦》、《闹殇》诸戏,真若身其事者,缠绵凄婉,横波之目,常搁泪痕也。

  在座诸人,如谢侯爷者,亦是精通诗词音律之人,每当唱至精彩之处,无不拍手叫好,再赏以重金。席间有人诗性大发,立马起身踱到中间那只画舫上,有傒僮笔墨伺候,写下脑海里已成形的诗词绝句,然后再让众人品评,乃至互相传阅。

  曹淓毓对这样的应酬自然习以为常,而自己本也是锦衣玉食长大,一应用度无不精致,不是平凡人家可以想象的。只有在邬阑面前,才稍显不同。

  此时他的脑海里,又冒出邬阑那张甚是精彩又令人难以忘怀的面庞,其实以他的聪慧,早感觉出自己与以往的不同,但那个高傲的灵魂,却始终不愿承认。

  或许是本能的自我保护,不想改变以往的认知习惯去冒险;又或许他就从未想过,这就是爱情来临的样子,只是身处当中的男男女女并没有意识到而已。

  荃叔!你……”阿雷被荃叔的胃口所震惊,平时也没见荃叔对吃食有什么特别兴趣,今日怎的胃口大开?

  荃叔嘿嘿笑两声,道:“这叫隔锅香,隔锅香!”他见荤菜没了,又招呼小厮重新上了新的来,对阿雷道:“来来来~阿雷,这肥牛不错,你来尝尝;还有这丸子,也不错……”

  阿雷暗暗吐槽,什么隔锅香?平时倒嫌这嫌那的,感情都是戏精上身!

  荃叔早盼望有这一天,能敞开怀吃个痛快。说实话,做抚莱阁的邻居也是很苦恼的一件事,成天闻着隔壁飘来的香气,既要忍着不流口水,又要不去想象那锅里翻腾的牛肉,羊肉,猪肉……对于喜爱肉食的人确实是一种折磨。那曹嬷嬷做的饭菜也很美味可口,但架不住成年累月天天吃啊,再好的饭菜也有吃腻的时候。

  荃叔和阿雷两人一边乐呵呵的涮着各种肉,一边还想着主子,如今在谢家可还过的好?阿雷也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边吃着碗里的,边还想着今儿跟主子去谢家的那两个,心想回去了得好好显摆显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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