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谈黎是最早察觉不对劲的那个人。

        因为又收容了一些人的缘故，陆野他们又找了几辆车载人。这只规模不小的车队浩浩荡荡地排开了一条长龙，谈黎他们坐的那辆车排在最前头。

        当然，陆野除特殊情况外是打死都不会让谈黎亲自上手的，明珏笙也会在一旁温声软语地规劝他，于是他摸了摸鼻子只好作罢。

        天朦朦胧胧地下起了下雨。

        雨淅淅沥沥地打湿了玻璃窗。

        谈黎这几天的心情隐约又在下滑。

        虽然他是有抑郁症在身的人，感官比一般人较敏感，平常反反复复地失眠。但这一次无关于天气还是什么，他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直白地反应在了他的行动上，谈黎神经质地一遍又一遍翻看地图，可又找不到什么差错……

        陆野还嘲笑他神经过于浮躁，随着人数的增加，他自己是越来越有领队的样子了，不用出动拳头，板起一张脸本来就足够让大多数刺头不战而退。

        一切确实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谈黎就是觉得那不对劲……

        他微皱着眉看向收音机。

        它一直在运作，断断续续地往外吐露带电流的，很简洁，除安全基地地址外没有一句废话，广播员咬字不清晰还带着“嘶嘶”的奇怪口音。

        他隐隐约约像是抓住了什么。

        最近比安全基地更振奋人心的好消息来了——那道输送怪物裂缝关闭了，至少他们目睹到最近的裂缝消失不见了。

        人们心头都抱有一个想法，是不是只要解决现世的怪物，这场巨大的灾难就能结束了？

        谈黎不认为有那么简单，人类一般在没有热武器加持的情况下不太可能对付怪物。

        就这样陷在莫名的焦虑中，路程已经进行了一大半。

        在前往坐标基地的路上非常顺利，他们没有碰到一只游荡的怪物。像人面蛛这样大规模聚集的种族是少数，这样也太不可思议了。

        人面蛛…广播…奇怪的口音…干净的道路……

        这些细碎的线索偶然在一瞬间被串联，就像是一条毒蛇冷不丁地在他心头咬了一口。

        谈黎瞬间瞳孔紧缩。

        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窜进了脑海。

        他缓缓侧过脸，一瞬不离地盯着窗外。

        明珏笙一直坐在他的旁边，见状询问：“怎么了吗？”

        谈黎的长睫落下浓黑的阴翳，悄无声息地融化在瑰丽的冰蓝眼眸中，使得他与生俱来的阴郁气质急速扩张。

        紧接着，谈黎一声不吭地让陆野停车，他拉开车门，不顾所有人惊讶或迷茫的眼神一头栽进了雨中。

        “喂！你要去哪里？”陆野面上的青筋鼓动翻涌着，要不是在车内，就能给人当场表演一个暴跳如雷。

        他私自脱队这叫什么事？

        还没等他开门去追，明珏笙抄起一把伞，也一言不发地跟着谈黎的消失的方向跑了。

        “我他妈——”陆野真的是太久没说脏话了。之后，要不是其他人拦着，他也像他们俩跟葫芦娃救爷爷一样，一个跟着一个跑了。

        他气得猛吸了一根烟，他的胸膛起伏了几下，拼命平复着呼吸，见周围人都没有动作，十分暴躁地喊道：“都围着我干什么，还不快把他们两个给我追回来。”

        “可是……”旁人望着稀疏的雨线，雨天的视野像在眼睛上披了一层细密的白纱，混混沌沌的环境不知道随时会出来什么。

        “你们不去，那我去把那两个小兔崽子抓回来。”陆野看清了他们的犹豫，语气变得十分冷漠。

        他心里也在暗骂，只是一件小事就又让队伍的弊端暴露出来了。现在能用的上的人真没几个，有时候独/裁皇帝也很苦逼啊，手下一帮猪队友。更何况他也不是皇帝，就顶破天是个村长。

        谈黎寡言少语，很少和人交流，点满了射击和格斗技能，出事和他一起扛包。明珏笙待人温柔，十分好相处，像他当初说的那样，生活技能点满了。

        如果他出了事，这他们俩应该可以相辅相成吧，呸呸呸，不要想这些晦气的东西。

        陆野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不过，他们两个叛逆起来就是最大的猪队友呢。

        比如说，现在。

        “陆队长……”

        陆野正沉浸在要不要去找人的纠结中，听见别人带了点颤音的呼唤，回头不耐烦地说：“你结巴什么？什么事？”

        那人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了，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某个方向不停地在抖，“那里，有什么东西出来了——”

        “你说什么？！！”陆野目光一凝，随即猛地扭过头。

        确实，乳白色的淡雾中渐渐出现了一张张青白色的人脸，奇怪的“嘶嘶”声像极了嬉笑，宛如密密麻麻地缝纫在一起。

        人脸不断起伏，上下晃动，再加上诡异的声响，不禁让人联想一部部看过的恐怖片，一时间不少人吓软了双腿。

        “那是…鬼吗？”最先发现这些东西的人直接瘫倒在了地上，声线微颤。

        “不，那是怪物。”陆野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是人面蛛。

        上次他和谈黎只是遇到了一只，不敢和它正面对上，费尽全力才使得它受了重伤，甚至没杀死它，他们就得被迫逃跑。

        而眼下——

        一只，两只，三只……

        一大群人面蛛舞动着可以切开钢铁的镰足，它们臃肿的腹部高高翘起，从死人身上获取的一张张面孔让生者不寒而栗。

        “食物！食物！献给母亲大人！”

        这群小恶魔张开血盆大口，模糊不清、咬字不清的话一个字一个字从嘴中蹦了出来。

        ——像极了广播中播音员古怪地口音。

        他们被包围了。

        啪嗒——

        被叼在陆野嘴边的那根烟落了下来，熄灭了。

        ………

        ……

        …

        另一边。

        明珏笙终于找到了谈黎。

        其实他跑得不远，明珏笙发现他的时候他正一个人蹲在路边，不知道在做什么。

        撑开的雨伞微微一斜，明珏笙走近，也跟着蹲下身子，温和地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他不问原因，如果谈黎需要什么，他就尽全力地帮助他。

        谈黎转过头，露出一张被雨打湿的脸。

        谈黎扎头发的发圈不翼而飞了，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半披散了下来，蓝眼睛如冰雨一般美丽剔透，睫毛每一次的轻轻扇动都会淌下水珠。

        他的嘴唇单薄失血，又浅浅抹上了一层淡淡的浮红，配上他那张毒药一般饮鸩止渴的苍白脸蛋，濒临死亡的绚丽美感十分浓烈。

        “我们很弱。”他说。

        水渍从面颊两侧滑落，天生的冷白皮更加透明孱弱。

        明珏笙微微有些诧异，随后形成一弯笑弧，“是啊，我们很弱，然后呢？”

        谈黎没有在哭，只是很…忧郁？或者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情绪，就会酝酿会出一股缄默的氛围，同时他的内心对比一般被激烈的情绪填满。

        为什么？

        作为这个世界曾经主宰者的人类为什么那么弱？

        现在要拼尽全力才能活下去？

        谈黎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明珏笙，雨水冲刷着他手上的污渍，他的指甲盖里还残留着泥土痕迹。不细看的话其实根本看不清他手里有什么。那是几根透明的丝线，光在上面划过柔韧又锋利的色泽。

        “是蜘蛛丝。”明珏笙轻声说。

        “它们不是一群只会对人扑上来就咬的疯狗，它们也会耍阴谋诡计，就比如现在。”谈黎说，“它们控制了广播发布一些虚假的消息引诱我们上钩，而我们傻乎乎地送上门。”

        “人类以前还能说服自己它们是一群不用大脑的畜生，自身可以用智取的方法胜过它们，现在没有了，我们还能用什么方法胜过它们。”

        他抹了一把脸，冷淡地说道：“我要回去了，我出来只是找可以证明它们在附近活动的证明，现在跑说不定还来得及——”

        “不，恐怕来不及了。”明珏笙只是单纯地陈述道。

        他慢慢说道：“来不及了。”

        他独特的冷静和藏在温柔皮囊下的空洞时常会让人觉得他是不是个人偶，明珏笙唇边的一抹微笑也很刻板。

        而他也猝不及防地对他张开了手臂，一切都难以预料。

        谈黎陡然睁大了眼，因为明珏笙一下子抱住了他，抱得很紧，紧接着像是刀锋刮过血肉的撕裂声响起——

        啪嗒、啪嗒……

        霸道的血腥味一瞬间盖住了泥土与雨水的腥气，谈黎能感受到从明珏笙身上有水滴落到了他的面上，冰冰凉凉的。

        他好像是很怕他着凉，特意带了把伞过来，还一边倒地倾向他。那股浓郁的檀香味化在血味中，淡得几乎要闻不到了。

        谈黎身上溅满了大片猩红，那不是什么水滴，是明珏笙的血。

        一只身上有大片烧伤痕迹的人面蛛将镰足收了回来，满怀恶意地转动八只眼睛打量谈黎。

        ——人面蛛真的是一种很记仇的生物。“

        它推开了替谈黎挡了一下的明珏笙，不知为何身体抖了抖，主动避开了他，张嘴就往谈黎脸上喷吐了什么。

        好像是迷迭香的味道。

        谈黎脑海里里只是来得及闪过这个念头，缓缓倒了下去。

        而在晕过去之前，他眼睛一直注视着生死不知的明珏笙，那只带着菩提珠串的手无力地倒在了雨地里，他自己只感觉自己被那只人面蛛抬起来，之后背在背上快速移动。

        ——我们真的很弱啊。

        他慢慢想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了摸隐藏口袋中的东西，心里已经有了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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