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刘家丝染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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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英苒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与许梅娘对视一眼,上前拍门,许久未有人应答,半晌一个老者打开门探身出来。
“大爷,刘掌柜可在?”姚英苒询问道,只见老者比手画脚,指着自己的口耳咿咿呀呀,并侧开身子让两人进门。
“姚姐姐这位大爷好似口不能言,我们不若自己进去瞧瞧。”
二人告别老者,顺着小路一并进入院中。
院中乃是一处宽阔的天井,上面架着竹木杆子,晾晒着各色丝线。
许梅娘伸手挑了一根线头,用手轻轻一拉,丝线却段成两半。
梅娘取出怀中从自家作坊拿来的刘家丝线,一经对比,蹙眉道:“刘掌柜家以往的丝线并不是这个样的,如今怎么韧劲如此差,这里晾晒的丝线比之先前送到咱们作坊那批还要脆。”
“什么人?”一个青年听见声响,抬首问道。
二人避过排排垂挂的丝线,寻到出声之处,一个白净的年轻男子正在染丝,手执两根长棒将丝团撑起缠绕,染缸煮沸,隐隐冒着热气,男子两手翻转,不断变换握棒姿势,改变丝线走势,进而使每一根丝线都能均匀的染上颜色,男子见外人到来停下手中活计。
“你们是什么人?”男子看向许梅娘与姚英苒的目光不善,语气自然也略微带冲。
“这里可是刘家丝染坊,你们家刘掌柜呢?怎么不见他?”姚英苒上前略微挡了挡许梅娘,不教这男子打量她。
“我是他儿子,你有什么事便与我说吧。”男子神色不耐地说道。
“也好,既是一家子,倒也方便。”姚英苒将许梅娘手中丝线拿过来递给男子。
“我们是村西刺绣作坊的,这便是你们上月给我们送来的线,这线质地易断,我们以此线绣出的绣品被客人退了回来,今日来便是想来讨个说法。”
男子闻言面色微变,眼中带了慌乱,接过姚英苒手中的线,轻轻一拽果然断裂。
“不可能,这不是我们所染得丝线,再者说了,怎么就知道是丝线的缘故,许是你们作坊刺绣技艺不行才被退回来,与我们有何干系,你们上门难不成想要讹人?”男子放下手中的线,言之凿凿的否认。
姚英苒见他是要赖账的态度,也不似先前客气模样,冷笑道:“你不承认是你们的线,你去院中这些丝线团中寻一个试试,只怕还不如这批线结实。没想到堂堂刘家丝染坊竟以次抵好,把这等粗劣的丝线卖与旁人。”
“你混说什么!你们刺绣技艺不好,如今倒来怨丝线,我却不是冤大头,不能认下这事。”男子一挥手作势要将二人赶出门去,分明是心虚了。
“这位小哥,我们当初是看着你们家的丝线好才与你们签下契约,可如今因为你的丝线出现岔子,我们作坊赔了银钱,按理说你们刘家也是要承担的。”许梅娘站定拿着手中的契书展开于男子面前。
“你若是不能遵照这契书上所约,工有不当,品有所差,进而影响我们作坊的声誉,是能上官府告你刘家的。这契书也并非你所签,你还是叫刘掌柜出来与我们谈吧。”许梅娘见男子仍是不服气,不愿再与他多费口舌。
男子才要反驳,突然想起自己正在染丝,连忙回头从热染浆中将丝线提起,一时忙慌,丝团脱了木棒整个掉入染缸之中。
这团丝线若是整个掉入染缸中,缸低温度高,丝线整个便废了,男子伸手就进去捞,就连一旁的许梅娘和姚英苒都惊得向前几步。
男子还算反应快,捞出了丝线,只是一双手被烫的立时起了水泡,男子呼痛不已。
这时,身后房门走出一个颤颤巍巍的拄拐之人,姚英苒打眼看去正是刘掌柜,这才多久未见,竟瘦的脱了像,脸颊没有一丝肉,皮包骨头。
“姚掌柜和许掌柜来了,阿诚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出来相迎。”刘掌柜看见二人笑着招呼,而他的儿子阿诚连忙将手上的双手藏于身后。
姚英苒和许梅娘见到刘掌柜这幅模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二人面面相觑到底没开口。
刘掌柜似是觉出二人面色不妥来,叫过他儿子阿诚上前道:“可是丝线出了什么问题,让人家找上门来了?”
阿诚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刘掌柜急的用木棍一杵地怒道:“你还不告诉我,是想急死我吗?你不知道你爹我平生最重视的是什么?”
“爹爹最重视的是诚信、信誉。”阿诚的名字也是因此得来,阿诚说完后自己垂下头,将姚英苒和许梅娘上门的缘由说了,不敢直视自己的父亲。
刘掌柜颤抖着手道:“你把丝线拿来我瞧瞧。”
阿诚无奈只得依言去拿姚英苒先前带来的线,递给刘掌柜时,他自然瞧见自家儿子手上的伤。
“你这手”刘掌柜攥住阿诚的手腕,微微一叹,松开手去。
“这丝线这样差怎能卖与他人?阿诚我便是如此教你做生意的!”丝线一入手刘掌柜便觉出不妥来,丝线微微发硬,失了韧性,放不住的。
“二位掌柜这属实是我们的失误,你们看需要赔多少银钱我们都认。”刘掌柜一生磊落,如今看着这团丝线却红了老脸,抬不起头来。
“爹爹!”阿诚闻言抬头惊诧看向刘掌柜大叫道。
“你闭嘴,做人应有但当,是我们的错,我们就得认。”刘掌柜说出这番话却是动了气,一时哧哧粗喘个不停,瘦弱的身子不住的打摆,似要倒下,阿诚担忧父亲气倒,忙上前扶住刘掌柜。
“可是我们家中已经没有余钱了,便是这批染料都是记账得来,如何能赔的出银钱。”阿诚眼中流下泪来,心中悔恨不叠。
刘掌柜数月前不知染上什么怪病,多处寻医问药都没能查出病因,就这样而愈发的消瘦下去,精神也渐而萎靡不振。
家中所有银钱都拿来看病吃药,将多年积蓄都花净也阻止不了刘掌柜的病势。
往常铺中丝线都是刘掌柜亲自着手染得,如今病后,家中没了银钱,阿诚只得硬着头皮上阵。
他虽见过父亲染丝,也跟着染过几回,但到底经验不足,染出的丝线出了问题,现下雇主找上门,要赔上更多的银钱,阿城怎能不急。
“你这丝线脱胶时楝木灰和煅蜃灰所调灰汁过浓,伤了丝素,从而失了韧性。加之暴练时辰过长,未多加翻动,致使丝线易为断裂。”刘掌柜一双手手指处粗糙漆黑,早已染浆上色,洗不退去,阿诚一双手上的手在旁对比,却是白嫩。
他仅仅是摸过这把丝线,便知是哪一环操作出了问题,对丝线的特性这样熟知,可见刘掌柜的经验老道。
刘掌柜嘴中絮絮说着染丝经,好似有说不完的技巧,这是他多年总结而出的,是无比珍贵的财富。
一旁的阿诚更是红了眼,他明明知道染丝对于父亲来说相当于一切,年少便学习染丝之法,如今已是白发苍苍,染丝已经占据了他的一生。
刘家丝染坊的声誉是父亲一点一滴积攒出来的,生意的口碑想要立起是多么的不易,从前父亲便对自己耳提面令为商之本,今朝却被自己一时错想所毁,阿诚悔恨万分,腿膝一弯便朝刘掌柜跪了下来。
“爹爹,孩儿错了,孩儿不该如此糊弄。”阿诚抱着刘掌柜的腿呜呜的痛哭起来,刘掌柜欣慰的摸了摸阿诚的头,晓得他这一病,阿诚承受了不少的压力,一时错想也是能理解的,好在如今想明白了,到也不晚。
许梅娘见此情景,握了握姚英苒的手做下决定,上前对刘掌柜道:“刘掌柜既然你家中有困难,并非存心以次抵好,我们倒也不急着用钱,你好好教导阿诚染丝,待你病好,阿诚也学会了。彼时挣得银钱,再还下欠账,这次事我们也有查验不当的责任,所赔客人的银钱便对半承担吧,总不好叫你们一力承下。”
许梅娘知晓刘掌柜的为人,若是不要他赔银,只怕他是如何也不能答应,无奈出此策让他赔付一半即可。
姚英苒也笑着道:“待你们丝线染浆好,我们作坊照旧买下,只是不能再出这样的岔子了。”
刘掌柜闻言连声道谢,感激二位掌柜的大度心善,阿诚也因先前自己的无状而羞愧。
“二位掌柜,头先是我想岔了,对二位掌柜多有不敬,还望莫要放在心上。”阿诚诚心道歉,此刻他明白父亲的坚持是多么重要,经商若要长久,唯诚信而已。
许梅娘和姚英苒自然不会与阿诚计较,看着他手上的上也多有不忍,姚英苒道:“我们未曾责怪,你还是快去将手上的伤上药,若是你再出了差错,谁来照顾刘掌柜。”
父子两将二人送至门口,连看门的老者一同目送二人离开。
父子两回到院中,看见一个染缸盖子上放着几块银锭子,阿诚捧着银子眼含热泪,这世上总是好人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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