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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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陈喃接到他妈的电话,让他回去顺便把他那个常年见不着缺钱就出现的舅舅给一起带回去。
被磨得没法,陈喃只能给师傅跟抱歉改了目的地,报出地名的时候,师傅明显异样的看了他一眼。
由原定路线往回掉头,十分钟之后停到了一片老城区,连片的水泥房连在一起,中间都留个一条仅供一人可通过的巷子。
陈喃付钱后拿包跟师傅到了声谢下车,关门之前他还听到师傅说了句现在的小年轻啊,语气惊讶混着无奈。
外面一圈开了不少发廊和按摩店,俨然一个小型的商业街,只是这个点没几个人,陈喃站在路上尤显突兀。
不少人在这里做着挂羊头买狗肉的生意,到了晚上,每个巷口都站着身着暴露的阿姨,时不时会多几个年轻青涩的面孔,这里也就成了著名的红灯区,这也是刚才出租车师傅为何如此反应的原因。
陈喃环视了一圈周围,先找了家银行,办完事后又回来循着记忆走到街尾,这里还有条小巷子,比前面的都要逼仄一点。
这条巷子常年见不到阳光,墙角都长了不少绿苔,几处坑洼的地方还有白色的积水。
这边年久失修,很多户的排水系统都不完善,为了少走几步,经常有人把生活用水就是随手倒在巷子里。
空气不流通,又没日照,所以总是弥漫着一股难言的腐朽的味道,就跟这些充满斑驳痕迹的墙壁和房子一样。
陈喃颦眉,从包里面拿了个口罩戴上,小心避开水坑。
尽头是一家名叫“寡妇发廊”的理发店,简单粗暴直指中心,这家店的主人是个寡妇,叫周米娥,四十二三的年纪。
旁的店都挂了霓虹灯,这块牌子就简单的套了个印刷的油纸彩布,风吹雨淋,颜色都已经发白。
不过挂了也没用,这种角落里面的位置,也没人见得着。
说起来周米娥也是个可怜人,十五六岁跟的男人家暴,天天不把她当人看,隔三差五就是棍棒相加,身上青紫交加就没好过。
后来有天男人失手把孩子给摔死了,她才终于如梦初醒般开始反抗,从厨房拿了把刀连着砍了十几刀,男人当场死亡。
在庭审的时候法官念在她也算是受害者,判了13年。
等出来的时候不到四十,又没能力傍身,娘家人一个都不剩,曾经的婆家更加不用说帮忙,没使绊子就已经不错了。
因为案底处处碰壁,后来经人介绍拿了仅存的积蓄做了这个生意,也算是稳定了下来,好歹有了落脚的地方。
陈律章是在五年前跟她勾搭上的,隔三差五就来光顾她的生意,今天周六按照惯例是在这的。
门口屋檐下放了一排塑胶凳,窗户被人拿80年代的香港女星海报糊了起来,陈喃挑了王祖贤面前的位置坐下来。
房子老旧,隔音很差,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铁床的咯吱声,毫不掩饰现在里面正在上演着什么戏码。
陈喃的耳朵被他拿耳机塞住了,音量调到耳朵能接受的最大限度,嘴里又塞了两颗口香糖。
窗台搁了一包红双喜和打火机,陈喃抽了一根出来点燃,拿在手上把玩,隔一会就要补一下火。
短时间内他身边小范围都是充斥着烟草的味道,环境里的腐朽发霉的味道暂时被隔开。
一根烟燃尽,陈喃把烟蒂扔在墙角,又用脚碾了几下,彻底隔绝掉火情的丝毫可能性。
做完这个后,陈喃把坐在凳子上身体重心朝后仰,脑袋靠在了玻璃上。
抬起手臂,手心朝外,往窗户上敲了两下,里面的动静应声而止。
“完事了没,我妈让你回家吃饭。”语调懒散。
后面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没多久就有人从里面推门走了出来。
“小喃来了啊。”周米娥身上的衣服还没穿好,领口少了两颗扣子,胸口便这么刺啦啦的敞开,裸露出来的皮肤还能隐约见到几个红斑,新暗交杂,像是拿烟头烫出来的。
出来的着急,随手拿了件地上的衣服就套上了。
“嗯,我叫他过去吃饭。”陈喃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太多表情,这种情况他早就习以为常。
周米娥窘迫的捂住了胸口,又往屋里面退了点,就伸了半个头出来。
要是她白一点,兴许陈喃还能在她脸上看到两抹红晕,只是多年的蹉跎,除了眼角的细纹和满脸沧桑,再也没有旁的了。
这几年她的生意越发差,早些年还能接到些客,现在年老色衰,连回头客都没了几个,也就剩了个陈律璋。
要说这皮相生意原本是不适合她的,周米娥长的很普通,皮肤黝黑,五官又没特色,脸上还有一条刀疤,从左眼延伸到耳朵,只余了个丰胸翘臀的身体。
她为人不错,周围的姐妹偶尔也会给她介绍点客人,都说要是她出生好点,或者说找了个好人家,早些年也不至于是这么个遭遇。
自从陈律璋在周米娥这稳定下来之后,陈喃就常被他妈差遣到这来找人,陈父为此发过不少脾气,奈何陈母身体不好,他也不敢说太重的话,只能由他去了。
只能是再三叮嘱陈喃洁身自好,去的时候还要注意不要被人看到了,别给他丢脸。
想起来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陈喃才十五岁,一晃三、四年过去了,他跟周米娥两人也就熟了。
陈喃对她没太多感情,只是觉得她有些可怜。
“先进来坐一会,律璋洗澡去了。”说完,周米娥的头垂的更低了。
她跟了陈律璋这些年,心里早就把他当做自家人了,陈喃理所应该的也是被她规划进去了。
跟小辈说这种话实在是难堪,特别是还被听了墙角,也不知道他在那里多久了。
“周姨,你先去忙。”
周米娥知道自己这样干杵着也不好,朝陈喃尴尬一笑,回里屋去了。
听到房门被关上的声音身后陈喃才起身,嘴里的口香糖已经没了味,勉强嚼了几下,他从裤子口袋里面翻了张纸巾出来,然后吐在了上面,口香糖被包裹成一个小圆球,又被塞回了口袋。
这个牌子口味散的太快,陈喃想着下次换成炫迈试试。
进门就是一个简陋的理发室,里面放了三张掉了漆的木质凳子,墙上钉了一块缺了角的超大镜子,后面拿布挡起来的小门里面是一个简易的清洗室,也是一个卫生间,此刻陈律璋正在里面洗澡。
角落还有一小堆没来得及清理的头发。
相比其他空有其名的店,周米娥发廊的活她也是真的在做。
手艺不错,加上收费便宜,附近的人也会来她这,不过大多都是一些上了年纪没有什么顾忌的老人家,一个月也能有个二十来单。
周米娥换完衣服出来的时候陈喃已经坐下了,聚精会神盯着手机屏幕,两手并用,正在回复微信消息,嘴角都噙着笑。
她递了一个坐垫给他,怕陈喃咯着。
“不用这么麻烦。”
坐垫又重新回了周米娥手里。
“这个我收的很好的,就你一个人坐过,外面的套子还是我新买的。”周米娥拿着坐垫有点局促,又拍了坐垫几下。
“学校的床板比这个硬多了。”陈喃脸上笑着,也不像是嫌弃。
两人又在一阵水流声里沉默了一会。
“小喃,你头发长长了,要不剪剪?”周米娥试探性的问了句。
陈喃头发是有点长了,刘海都=快盖到眼皮上了,洗了头发炸起来跟个海胆似的。
他挠了把头发,想到南澄早上说他要是再不把头发剪了,她就亲自提刀过来帮他。
陈喃倒是希望她提刀过来,任她宰割,随她开心,能见到就行。
“剪吧。”
“行。”
周米娥喜笑颜开,从柜子下面上锁的抽屉里拿了一把剪刀和电推子出来。
“还是跟以前一样?”周米娥拿了一撮头发,朝镜子给他比划了一下长度。
“嗯,差不多。”陈喃点头,随即又想到什么。“旁边别推掉了,我女朋友不喜欢。”
话至尾声,幸福感充盈,陈喃一脸无可奈何,听都听的出来他甘之若饴。
“啊……好好好,姨保证给你剪得帅帅气气的,可不能叫人家姑娘嫌弃。”周米娥先是楞了一瞬,然后眼角的细纹更甚,脸上的那条刀疤都被牵扯的更加狰狞起来。
“真是长大了。”
周米娥一边小心的在陈喃头上操作,一遍碎碎念,但是单向的,并不是朝陈喃搭话的那种。
时间久了陈喃其实能够理解尾声了陈律璋在外面浪荡惯了还能在她这安定,周米娥很有分寸和距离感。
按照他俩这几年的关系,其实随口问一句女朋友如何如何的话也是可以的,陈喃朋友开始也会问个一两句,也在情理之中,但她没有。
相反,他真正的家里人、亲戚都不一定能做到这点。
与她粗犷的外表相比,其实周米娥是个很温柔的人,也就是她为什么能够忍受多年的家暴和陈律璋这个阴阳怪气的人。
陈喃母亲也很温柔,但由于身体原因,一直病恹恹的,周米娥长得就很健康,他小些的时候也不着调的想过要是周米娥没那么多辛酸的经历,那他就不用躲着她了。
他偶尔也能在这得到些暖暖的东西。
“周姨,你理一个头收多少钱?”陈喃干坐着有点无聊,想到她的生计问题。
“十块五块,看心情要。”周米娥正在给他剪旁边的头发,比划了好久才下手,唯恐剪短了惹陈喃女朋友不开心。
“那够生活吗?”
“律璋有时候也会给我点钱。”
这里的钱当然不是指嫖资,应该是类似零花钱生活费的意思,毕竟时间久了多少也有点感情。
陈律璋就没上过班,自然也没收入来源,他向来是找他的亲姐姐陈喃的亲妈要,或许还不用他开口,钱就给送上门来了。
剪到一半的时候,陈律璋已经从里面出来了,又回了房里。
房门没关,陈律璋没顾忌,就穿了个平角裤大大咧咧的躺在床上,又点了一根烟。
剪完陈喃没去洗,他站起了抖了一下衣服,然后拿手拍了拍耳后的碎发。
“我妈叫你回去吃饭。”陈喃又把之前在外面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屋里没应声,周米娥站在旁边干着急,又不能开口。
“带钱了吗?”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像午夜梦回里地狱伸出手的恶鬼嘶吼声。
“你确定不回去?”陈喃点开微信语音录制界面,按着一直没松手,等着答复。
“我等着回去受你们家里人白眼?”陈律璋冷笑,因为气管不好,刚才猛吸了一口烟被呛住了,周米娥连忙给他端了杯水。
“老妈,你听见了啊,我谨遵您懿旨了啊,是他不愿意的。”陈喃松手,语音随后被发出去。
发完消息,陈喃从包里面拿了两摞红票子放在桌上,转身推门离开,没带一丝留恋。
“哎,小喃,先拿点吃的再走。”周米娥听到动静连忙追了出来,人已经不见了,她手上还捧着一把瓜子和饼干。
往年陈喃都会在这时候过来叫人,十次有八次不成,周米娥也想着年关了,要有点年味,准备了点吃的。
原本是打算给陈喃的,还没来得及送出去。
内屋桌上里面还有一些糖,买回来的时候陈律璋语气不善,又像是嘲讽,说陈喃吃不得糖的,她也没敢拿出来。
“你也是,跟个孩子置什么气。”周米娥望着陈喃离开的背影发愣。
“你还真拿他当自己孩子了,人家可不需要你这个便宜妈,没瞧见人家避之不及,嫌你这脏呢。”陈律璋套了衣服出来,嗤笑一声。
又拿了桌上的一摞钱,告诉周米娥这几天自己不回来了。
“要是我的小康平安长大,也是这么大了。”周米娥站在门口呢喃,嘴巴微张,似乎陷入了回忆中,连陈律璋从她身边经过她也没动。
良久,她擦了把眼角的泪,回屋把桌上的钱收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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