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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痛失魁元


第六天是插花、点茶一类才艺的考选,师师和赵元奴都没有参加,经过一天的休息,到了第七天是小唱的考选,赵元奴与师师都在其列。

        第七天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的汴京青烟翠雾,显得分外诗情画意,小唱的考选也未受丝毫影响。按照规则,参加考选的十几位姑娘,每人须唱两首词,只是分为两轮。在第一轮的小唱中,师师与赵元奴都选唱了周邦彦的曲词,到了第二轮的时候,师师就唱了自己的那首《永遇乐》。

        只听师师在开场时落落大方地说道:“这首《永遇乐》乃是小女子所作,也是经由周美成周学士润色过的,倘或有不妥之处,望诸位先生指教!”

        师师从来没有放下过小唱的表演和锻炼,加之年岁增长越发老到,所以歌声的感染力有增无减,一曲唱罢,众人犹觉意犹未尽。就在师师刚要转身走下歌台时,只听台下一个人突然呜呜地放声悲泣起来,师师不禁回顾了一下,发现一位名叫洪炎的老名士正在失声痛哭。

        洪炎是黄庭坚的外甥,才学出众,在哲宗朝前期也曾做过中书舍人,但后来坐“元祐党人”之名被罢官,如今已六十多岁了,还是无官一身轻,跟叶梦得等人时有过从(叶梦得的母亲是晁补之的姐姐)。

        洪炎悲不能抑,许久才止住了哭声,哽咽道:“老朽从十年前就开始听师师姑娘的小唱,如今再有幸聆听姑娘清音,仿佛又一下子回到了当年,真令人感慨!我如今已经年过六旬,老病缠身,恐怕活不了多少时日了,也不能再听到这般清美的小唱了!”

        洪老先生一言,顿时引起无数共鸣,连同周邦彦等人在内,都一同悲泣起来,致使考选暂时被迫中断。对于师师而言,何尝不是青春易逝、人生苦短?真不堪细想。

        好不容易才让大家恢复了情绪,轮到赵元奴唱时,师师就在一旁静听着,她还想着也许赵元奴才情甚高,也会选唱自己的词作,可是却听赵元奴说道:“为大家献上一曲王子霞的《沁园春·柳》!”

        谁是王子霞?名士们面面相觑,但这也没什么,无名之士中也会偶有一两篇佳作的。

        然而师师的心已被深深触动,起初她还有些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直到听着赵元奴声韵十足地唱道:

        “弱质娇姿,黛眉星眼,画工怎描?自章台分散,隋堤别后,近临绿水,远映红蓼。半占官街,半侵私道,长被狂风取次摇。当今桃腮杏脸,难比好妖娆。春朝,晓露才消,暗隐黄鹂深处娇。千丝万缕,零零风拂水,随风随雨,晴雪飘飘。欲告东君,移归庭院,独对高堂挺细腰。从今后,无人折损柔条。”

        赵元奴唱得确实不错,师师不知不觉间流下了几行清泪,她至此对赵元奴也全无厌憎、嫉妒之心了,心里想着,就算是赵姑娘真赢了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心里还是不服气:我李师师怎么可能输给她?

        当赵元奴走下台后,师师迎上去笑道:“唱得着实不错!只是从来不知道谁是王子霞,听着怪生的!”

        “呵呵,姐姐不认识就对了,她是我的一位闺阁密友,平日深居简出!”赵元奴毫无敷衍之意地说道。

        “哦!难怪!”

        师师不再追问下去了,嘴角却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让赵元奴看了,心底不禁有些发虚。

        第八天是刺绣、棋艺的考选,闲敲棋子,是闺房女儿高雅的乐事,尤其是夫妻两个打发漫漫长夜,下棋最是有趣。

        托腮,冥想,落子,广袖交襟,连理合欢,静而娴雅端然,动则步步为营,纤纤玉指,灿灿金钏,云鬓斜簪坠,环佩叩叮当,真可谓是深闺中最迷人之风景!输赢皆无所谓,那份亲密颇堪回味,所以师师从前没少陪着叶穆下。可惜师师如今已找不到值得交托性命的爱人和知己,倒是经常陪着周邦彦下。师师的棋艺也不错,但是下棋太费工夫,有时一盘棋往往需要下好几天,实在是太累。

        赵元奴也没参加第八天的科目,第九天是乐器的考选,棋逢对手的两个人又遭遇到了一起。

        这已是自己参与的最后一项考选,师师不敢掉以轻心,因此决定拿出看家本领来震慑住一干名士。除非有贵客,师师一般都不会拿出自己那张独幽琴来,可是这次不同,在征得考官们同意后,她就带上了自己的宝琴。

        乐器的考选特意放在了晚上,此时恰逢月中,一轮明月跃上枝头!只见师师身着一件宽大的紫衣,紫袖、红弦、明月,勾勒出一个透着仙气的女子,盈盈皓腕,低眉敛目,开始拨动起那红色的琴弦。本来丰乐楼里还有些喧嚣声,可是琴声才响了一会儿,在座者已恍觉此身非在人境,月夜空灵,四野沉静,不知今夕何夕,唯有琴音渺渺!

        这是在丰乐楼的最高层,琤瑽杂鸣,琴音如月华泻地一般,布满了楼内外。师师先是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接着又弹奏了一曲《湘妃怨》,“分明曲里愁**,似道萧萧郎不归”,幽怨缠绵,泪浅情深,琴的忧伤,空灵清朗,将心事愁绪,皆化作风清月白,只剩一缕相思无奈!

        曲终香尽,夜凉如水,在场的七八位名士已无任何声息,唯闻楼外的天风声……

        该轮到赵元奴上场了,师师猜着她可能会鼓筝,因为筝是雅俗共赏的,可是没想到赵元奴的乐器居然大出常人预料。

        当那件长达七尺多、宽一尺多的乐器被两个人小心地抬出来时,师师看了半天才敢相信,那居然是一张有着二十三根弦的雅瑟!明知在技艺上无法比肩自己,看来赵元奴这丫头是想出奇制胜。

        在传说中,有一种瑟身绘纹如锦的“锦瑟”,有五十根弦,所以李商隐的《无题》诗里才有“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的句子,可是这种五十弦的瑟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真实存在的瑟,弦数在十八到二十六根之间,其中二十三根的雅瑟与二十五根的颂瑟最为常见。雅瑟为先时天子及贵族、士大夫的堂上之乐,颂瑟专用于天子祭祀时郊庙的通神之乐。

        瑟比琴大得多,构造也简单得多,弦的长短、粗细都是一样的;由于是一件相当重、不易搬动的乐器,所以瑟在演奏时通常会被置于一对低矮的木制支架上。瑟的每根弦都架在一个独立的、可活动的琴马(雁柱)上,调弦就是通过向左或向右推动雁柱来完成的;所有的弦调好后,那些可活动的雁柱在瑟的面板上就形成了斜线状的一排,形似排列整齐、正在飞行的雁群。

        琴瑟本是同源的,皆为先王之器,可鼓瑟比之琴,弦繁而法简。瑟是用双手演奏的,双手同时触拨位于雁柱右侧的琴弦。在东周时,琴与瑟在用于乐队合奏的同时,也用于独奏,先时弹瑟的乐人基本是盲瞽。据说孔子也曾抚琴、鼓瑟,《论语》里提到子路和曾皙都会鼓瑟,汉高祖刘邦的唐山夫人与戚夫人也都擅长鼓瑟。可是,自古以来人们就偏爱用琴来演奏庄重的音乐,作为独奏乐器,瑟就慢慢失宠了。

        自东晋以后,瑟作为独奏乐器的传统已消失殆尽,几乎没人会弹奏了,只是历朝历代偶尔还有人喜欢钻研瑟的演奏之道。不过,为了模仿前代礼制,瑟在礼乐中依然没有完全缺席,如隋唐时,瑟尚在清商乐中出现;到了宋时雅乐的排阵上,十六名歌工与二十六架瑟依然列在席的前排。只是一旦演奏起来,听者大多觉得空洞乏味。

        瑟的没落,总是归罪于瑟体太大,瑟的弦太多,瑟的意象高远,尽管后来瑟的形制有所改变。瑟的失宠,大概也是由于筝的出现;从构造上说,筝与瑟有几分相像,但筝较瑟小,而且控制起来方便得多。何况琴尚一枝独秀,琴瑟可以只存一个而不合鸣,琴筝亦可合奏,筝因其通俗,层次不求高雅,可以深入民间,那么瑟便处在了尴尬境地。

        古琴中,泛音法天,散音法地,按音法人。瑟只能弹散音,散音浑厚广阔如大地,诚如老子云“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又如司空图所谓“使味之者无极,闻之者动心”,瑟音清和悲,倒不失为抒发悲感的宝器。正如唐时钱起所作《省试湘灵鼓瑟》:“善鼓云和瑟,尝闻帝子灵。冯夷空自舞,楚客不堪听。苦调凄金石,清音入杳冥。苍梧来怨慕,白芷动芳馨。流水传湘浦,悲风过洞庭。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

        ……

        就在师师的思绪游走之际,那身着蓝色长褙、头绾高鬟望仙髻的赵元奴已经挥洒自如地拨动起了瑟弦,她所弹奏的曲目是《汉宫秋怨》。

        春秋时的楚国人喜欢为瑟绘上繁丽如锦的图纹,以及各种的装饰,借着还算明亮的灯火,师师可以看到赵元奴的那张瑟上纤细明丽、灵动飞逸的装饰,着实让人眼界大开。也不知道这丫头从哪里得来的这件宝器,更不知她为何竟会演奏它。

        流水汩汩,悲风萧萧,赵元奴的演奏确实倾倒了一众名士。不过师师觉得,丝竹之音,推琴为首,只有少数人才立异以为高,居然认为琴劣于瑟,亦劣于笙!

        一曲弹罢,余韵袅袅,赵元奴终于起身躬谢,只听一位名士立即出来表示赞赏道:“废弃来已久,遗音尚泠泠。”

        赵元奴就只弹了一曲,师师有些怀疑她大概就会弹这一首。其实鼓琴也是很难的,即便像欧阳修这类雅好此道的,一般都是学会了这个忘记了那个,也只是会弹一曲而已。可不知为什么,师师却没有开口,她不想显得没有雅量,也不想为难赵元奴,这丫头表面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可是内里却不像是个轻浮、草率之人。

        惺惺惜惺惺,希望赵元奴也能这般待自己吧。

        历时九天的花案考选终于告一段落,第十天就是公布结果的日子了,师师的心里不免有些忐忑。

        论自己在这次花案时的临场发挥,自然是没得说的,可是那赵元奴的表现可圈可点之处也甚多,如果有哪位名士偏爱新人,说不定就会故意踩自己一头;可是她也看到了,诸位名士大多还是实至名归之辈,虽然有几个可能是勉强拉来凑数的,但他们怎么可能影响得了最终的结果呢?

        夜深要回去的时候,师师的心里还是有些说不出的紧张,于是她就把周邦彦拉到了一边,小声问道:“学士,我这回表现如何?名士们究竟都怎么说?恁快给我吃一颗定心丸吧,我这心里总踏实不了!”

        周邦彦故意卖了个关子,一笑道:“没什么可说的,今晚回去好好睡一觉吧,老夫也累坏了,也该好好歇歇了,身子骨折腾不起了,明日还要吃你的庆功酒呢!”

        “怎么?学士觉得我是胜券在握的吗?”师师掩饰不住一脸的喜悦。

        师师像个小孩子一样紧紧拉住了周邦彦的衣襟,周邦彦和蔼地笑道:“反正我问了十几位熟悉的,都说你是本朝第一女才子,足堪京华第一佳人的美誉!呵呵……此次花案,名士们都觉得甚好甚佳,尽展了姑娘们的长才,他们都感叹说从前真是低估了女子的天分!尤其才艺比拼之难分伯仲,不亚于男子的科场!可这分明又是一次才艺的盛筵,堪称人间第一乐事!大家都希望将来继续把花案办下去呢!”

        回去的马车上,师师把周邦彦的话转述给了云儿,云儿兴奋道:“我混在那些丫鬟堆里,她们也在七嘴八舌的议论,也有说那赵元奴是后起之秀的,但大部分还是认为娘当世少有,我觉得这八成也都是她们娘的意思呢!反正娘是众望所归,这回是赢定了!”

        “呵呵,看来真是人心所向了!”师师掩口笑道。

        师师确实睡了一个甜美的好觉,还分明梦到自己夺了魁,坐着花车全城巡游呢。第二天一大清早师师就起床了,推开门窗,但见朝霞满天,分明是吉兆。

        吃过早饭后,姑娘们都按时赶到了丰乐楼,着急地等待着最后结果的公布。按照规则,每位名士手上都有二百多根竹筹子,不过对于自己最中意的姑娘,每位名士最多可以投十根筹子,共计有二十六位名士参与了最后的评定,所以每位姑娘最高可得二百六十筹。每位姑娘都相应地有一副写有自己姓名的彩色竹筒,名士们可以依次将手里的筹子投到筒中,最后根据筹子的总数来决定姑娘们的名次。

        由于一位名士因故迟迟未到,姑娘们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人影,大家只好各自先行散去,到丰乐楼的雅间里吃茶等候。

        师师也跟着大家去二楼吃茶了,雅间里凑了五六个姑娘及她们的一堆丫鬟。正在静听别人闲聊之际,突然身后一个声音说道:“苦等无聊,怎么样,姐姐敢不敢跟我到楼下厅堂里下盘棋?”

        师师回头一看,又是赵元奴,师师只得说道:“张学士说不定马上就到了,哪有工夫下棋,还是好生坐着吧!若是实在想下,明日你到我那里,我陪你下一天!”

        赵元奴诡秘地一笑,道:“我刚才去打听了,张学士的母亲得了病,他一时半会儿应该来不了了,说不定晌午才能来呢!我们可以下快棋,姐姐敢不敢?我朝自太宗就喜欢下棋,棋风甚盛,但没几个人会下快棋,姐姐想不想领教一下?”

        师师以前跟叶穆也下过快棋,只是下的不多,可是她觉得赵元奴的棋艺定然高不到哪里去,何况这丫头年纪轻轻的,师师觉得一眼就能看穿。输赢也没啥大不了的,于是爽快道:“好吧,那咱们就玩一局吧!”

        经纬密布,玉秤平铺,棋很快就摆好了。两个人是在厅堂的一角下的,可依然有很多人专门前来围观。

        “还是姐姐打黑手吧!”赵元奴谦让道。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姐姐平素不怎么下快棋!”

        看她那让人不快的神情,师师不客气了,于是选了黑子,得以先行一步。

        中原人看起来平和文弱,却都喜欢“扭杀”,棋风猛烈,一上来就充满杀气;可是作为契丹人的叶穆却大为不同,他喜欢下“本手”,惯于稳扎稳打,不轻易挑起复杂和危险的斗战。师师受叶穆影响,也学会了这招,所以总能慢慢找到敌人的破绽,从而后发制人。

        这回下的虽是快棋,但师师也决定稳扎稳打,即使不能赢,也至少别输了。俗话说“金边银角石肚子”,一般下棋最重视的是占边,其次是占角,腹地最不受重视;可是没想到那赵元奴棋路非常诡异,她居然不按常规出牌,弄得师师有些手忙脚乱,加上又是快棋,容不得仔细思量,师师又不免有些轻敌,所以很快就乱了章法。

        约摸一炷香的工夫,师师已分明招架不住了,眼看自己胜局已定,赵元奴手里端着自己吃掉的一大把黑子,笑道:“姐姐,咱们要不要再玩一局?”

        师师有些后悔下这棋,也不敢再轻易下快棋了,于是起身忿忿道:“雕虫小技,不玩了!改日你到我家里,咱们正经下两盘吧!”

        师师一向心气很高,若是赢了不会觉得有什么,可输了一局棋,脸上终究还是有些挂不住,在面对别人的眼神时总是有些羞红。正在她觉得尴尬难捱之时,那位迟到的名士张先生终于赶来了,及时地投下了自己的筹子。

        到了午饭过后,公布名次的时刻到了,大家都非常紧张,只听张、孟两位乐官一起大声念道:“承蒙各位名士尽心竭力,本次花案考选,前三甲已经决出,状元为……”

        两位乐官故意停顿了片刻,然后环顾了一下被吊足了胃口的众人,“状元为月香楼赵元奴姑娘!共计得筹二百四十五,恭喜赵姑娘!榜眼为醉杏楼李师师姑娘,共计得筹二百三十九,恭喜李姑娘!探花为……”

        听到这个结果,人们起初都有些吃惊,可是也并未太在意,而原本还只是脸上有点羞红的师师,却再也支持不住了,竟一下子晕了过去!幸好云儿就在她的身边,才没让她继续出丑,云儿好不容易才把师师唤醒过来。

        几乎所有的姑娘都在欢呼,愈发显得师师的失意、落寞,在这种难堪之中,她只觉得一切都已不再真实,浑不知此身何在……待师师稍微振作一些后,她便向两位乐官好说歹说告了病假,让云儿扶着自己回家了,没有参加随后的花车大巡游。

        这次的花车大巡游气派超常,整个汴京都为之震动,一时间万人空巷、观者如堵!赵元奴真是出尽了风头,事后很多全国的大客商都闻风而至月香楼,赵元奴的身价由此倍涨。

        大约一个月后,正式出了一套绘有各位姑娘小影的花案,赵元奴以丹桂花相配,师师以红梅花相配!作为状元的赵元奴还获赠了金樽,上面刻了几个字——“丹桂花状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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