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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咏絮双艳


经过一番紧张的筹备,到四月初的时候,花案盛事便得以如期举行,开场的舞乐声喧闹震天,连大内都清晰可闻。

        此时刘贵妃的病情已经越发严重,身体委顿已至不能坐立,其脉象弦细虚涩,病势十分危急,眼看即将撒手人寰。医官们多已表示束手无策,徽宗心里很是烦闷,当愁苦多日的他听到丰乐楼的乐声后,不由得对着身边的内官叹息道:“朕深居在这九重之中,反不如小民这般地快活!朕想要到市廛看看景致,也只恨没有因由啊!”

        徽宗依然守在宫内自怨自艾,责怪自己当初太轻视刘贵妃的病情。与此同时,师师则与成百上千的姑娘都去了丰乐楼参加初试,经过一番简单的遴选,最后剩下了三十多位来参加正式的花案考选。按照规则,每位姑娘都要展示四种才艺,然后由名士们分别给出裁判,最后进行综合权衡,排定了各人名次,再像科举考试那样分出三甲,其中一甲三人,二甲六人,三甲十二人,不能入三甲的就不能入选花案。

        初试结束后不久,师师便在周邦彦的引荐下,于丰乐楼的一间雅阁里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朱敦儒。朱敦儒虽已成名多年,却只有四十多岁,而且也一直没有入仕;他长期居住于西京洛阳,可也经常到各地游历,拜会友朋,汴京也是他经常停留之地。

        这天午后,朱敦儒以一身道衣出现在了师师面前,其人形姿秀逸、眉目疏朗,确乎有些魏晋遗风,待师师施礼过,朱敦儒颔首笑道:“观姑娘举止风韵,绰似大家!真不愧是汴京人物!”

        “她的好处还多着呢,这回花案,你就可以好好见识一番我们汴京辇毂之下的气格了!”周邦彦在一旁笑道。

        “正是,正是,此番承蒙周学士等诸友好意,小可才有幸忝居红粉判官之列,一窥汴都风华,实是三生有幸!”朱敦儒朝着周邦彦拱手笑道。

        “哪里,哪里,我等才几斗小才就拿出来卖弄,不过是应个景罢了!”师师谦笑道。

        “一斗也是天下第二人了!”周邦彦笑道。

        三个人闲扯了半天,师师突然一脸诚意地问道:“朱先生,恁可认得徐婆惜徐姐姐?已经两三年没有她的消息了,这心里着实有些挂念呢!”

        “徐娘子啊!”朱敦儒做出一番回忆状,“前几年她往西京一行,确曾到敝庐探望过不才,她性格温和,谈词爽雅,无抹脂鄣袖习气,乃女流之难得者。承她好意,赠过不才一些傍身之物,我回赠她平生所收集之书画,她拒不笑纳,我只得以新作相赠。不过自从那次以后,我也再未得见过徐娘子,更不知她如今境况!如今想来,着实有些挂念!”

        “前年她已入道了!”师师说着便做了一个修炼的动作,“不知是否还在汴京四周住,我也有些挂念她,所以想打听一下!跟汴京熟悉她的朋友都问过了,居然没一个晓得的。”

        “哦,这样看来,徐娘子当真是悟性非凡,机缘非凡了!”朱敦儒喟叹道。

        就是在正选第一天姑娘们一齐亮相时,师师注意到一位眼睑上泛着金光、分明是化了眼妆的姑娘,作风如此大胆,让师师顿感眼前一亮。因为向来女子们不重眼妆而重眉妆,师师本人也只是喜欢在那种复古长蛾眉上做点改进,可她觉得做些新尝试也是应该的,只要不是太妖就好。

        然而接下来,师师就对那姑娘的服饰咋舌了!天气虽早晚还有些凉,可那姑娘已穿上了轻薄的纱罗,雪莹的肌肤隐约可见,而且她那束身的对襟衫子不施纽带,两襟微开着,露出里衣和长长的粉颈,如此魅惑,真是让人无法直视!师师忽然想起来了,这种服饰大概就是云儿之前跟她说起的“不制衿”,是近年才在汴京陆续出现的,当时师师还感叹这种衣服妖冶过度,是不吉之兆!等到她此番亲见了,更确证了这种感觉。

        那对襟上缝着精致的领缘,那领缘是单独出售的,或画或绣,或绘与画相兼,更使用了印金之法将金箔按照纹样贴牢于其上。这种“领边秀”极是能够衬出姑娘们的笼玉身材与袅袅娜娜的丰神标格,难怪有人写诗道:“牙领翻腾一线红,花儿新样喜相逢。薄纱衫子轻笼玉,削玉身材瘦怯风。人易老,恨难穷。翠屏罗幌两心同。既无闲事萦怀抱,莫把双蛾皱碧峰。”

        待大家从歌台上一起退出时,师师特意走在了那位姑娘身旁细观了一番:那姑娘美而艳,丰而柔,骨体皆媚,确乎天生尤物也!虽衣饰有失庄重,却目色空濛,楚楚可怜,尤给人一种冰雪皎然之感。

        那姑娘注意到师师在看她,于是回看了师师一眼,就在两人目光交集的一刹那,师师忽而凝神驻足,脱口而出道:“是你!赵元奴!”

        那姑娘也停住了,向师师投以一个挑衅的目光,一扫秀美之相,然后近前冷冷道:“姐姐果然好眼力,没错,就是我!”

        原来她就是赵元奴,只是这回她以女儿身与女儿声出现在了师师面前。师师今日的妆扮也有些分外妖娆,赵元奴看着师师身上所披的那件红绿帔子,不动声色道:“姐姐今日也使尽了浑身解数吧,真是‘迎风帔子郁金香,照日裙裾石榴色’,不过还是太正经了些!”

        师师的心头掠过一阵阴云,她忽而觉悟道:“这场花案是不是你的首谋?”

        赵元奴低首一笑,扬眉道:“姐姐果然冰雪聪明,没错,这场花案就是我倡议的,就是想要跟姐姐一较高下!”

        “好,有什么本领,就尽管拿出来吧,输了我自认!”

        “呵呵,汴京花魁的位置,姐姐是否待得有些久了?”

        “我李师师虽无才无能,却也是大家抬举的,众人都注视着呢,咱们就走着瞧吧!”

        第一天没有比什么,晚上回到家以后,师师便把白天的事情跟云儿简单说了,最后她不无忧虑道:“这场花案来得好生蹊跷,当日我心里就没底,今日一看那赵元奴,越发觉得这里面是定然有事的!”

        云儿见师师有些失了方寸,忙安慰道:“众目睽睽之下,她能做什么手脚?娘虽说足不出户,可在汴京也是得大家爱重的,是有根基的,那赵元奴才来几天!”

        “这倒也是!”

        第二天正式开始了考选,有十几位姑娘选择了诗词科目,师师与赵元奴都在其中。

        姑娘们依次从一个金盘中取出了一块折叠的金字小木牌,打开以后就能看到上面的正楷小字,师师那块上面写的是“飞红”二字,赵元奴那块上面写的则是“雨丝”二字。

        正在师师准备搜肠刮肚之际,赵元奴忽而笑意盈盈地走到师师面前,一伸手道:“真巧,我这块上面,居然有一个‘丝’字,与姐姐的名字发音相近,姐姐可愿意跟我一换?姐姐高才,不怕被难住吧?”

        “拿过来吧!”师师很爽快地就跟她换了木牌。

        按照规矩,她们每人都要把自己拿到的两个字嵌入到自己的诗词里去,而且最好还要以这两个字为主旨,时间为一炷香。师师有七步捷才,所以很快就完成了一首《长相思》:“雨如丝,柳如丝,织出春来一段奇。莺梭来往飞。酒如池,醉如泥,遮莫教人有醒时。雨晴都不知。”

        师师写完以后,自己细读了两遍,颇为自得,而这时那香燃了还没一半呢!她忍不住瞅了一下不远处还在伏案苦思的赵元奴,嘴角不由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微笑。趁着还有闲暇,师师便决定再正正经经地抄写了一遍,以展示一番自己的书**底。

        师师细细地研了磨,小心地镇了纸,运腕,敛气,让笔锋在纸面上游走起来!琼花字,缠臂金,屋内幔帐低垂,屋外花草葱茏,写一纸相思,余一抹轻叹!在一旁监考的名士们看了,不觉惊叹真乃优雅与工致的完美结合!字美文秀,又比男人更多一层婉丽!

        等香燃尽时,众人好歹都一齐交上了考卷。当着众名士及姑娘们的面,名士们分别轮流念出了姑娘们的诗作,当一位名叫张元幹的名士(此人以词名著一时)以抑扬顿挫、声情并茂的姿态读罢师师的作品后,众人无不喝彩,并向师师投去艳羡的目光!

        “大家再来看李姑娘这笔字,也着实不是俗流!《笔阵图》里卫夫人推崇的好字标准,乃横如千里之阵云、点似高山之墬石、撇如陆断犀象之角、竖如万岁枯藤、捺如崩浪奔雷、努如百钧弩发、钩如劲弩筋节!李姑娘这字,当真有些名家风范,这一笔一划,皆成一家,笔法气势,不愧为红妆楷模!”张先生拿着师师的词作向众人展示道,师师倒有些后悔才情太露,容易引人嫉妒。

        很快就念到了赵元奴的作品,师师认真地听了:“丰乐楼上天几重,凭栏犹忆旧江东。夕阳返照瓜州渡,柳絮飞来片片红。”

        好生别致的一首诗,画面也极美,了了数语就勾勒出一个令人心向往之的江南!师师颇为所动,不禁朝赵元奴投以赞许的目光,可是转念又一想:“这丫头说不定胸中还真有些锦绣,看来不能轻视她!”

        众人对赵元奴的诗作也都啧啧称奇,不过最终的定评是经众名士慢慢合议做出的,到最后的日子才一齐公布,所以暂时并不去分出高下来。

        第三日一大清早,师师与七八位姑娘一起到了考较绘画的一间大厅堂,其他姑娘可以前来在一旁远远围观。为免姑娘们以旧作冒充新作,所以此次绘画的题材也是有所限制的,只是不像诗词那般严格,在几个待选的题目里挑选一个而已。由于绘画颇费工夫,所以在时间上安排了一整天,师师挑了一个自己颇感兴趣的题目,于是她决定将自己的书画技艺合二为一,因此经过一番呕心沥血,决定绘制一幅形神兼备的《雪江晓泛图》。

        但见师师凝神静息过,便轻提彩袖,笔墨挥洒,玉手纤纤,落纸烟云,一点一染,皆专注之至!到午后时分,画卷终于大功告成:大雪过后的清江之上,一叶孤舟荡于江心,天苍苍,水茫茫,人寥寥,雪皑皑,好一种悠远淡泊、苍凉寂冷的意境,使人尘俗一洗!

        师师还特在画上题诗道:“瑟瑟西风净远天,江山如画镜中悬。尤喜苍莽千里雪,日出呼儿泛钓船。”

        到了黄昏时分,姑娘们都纷纷交上了画卷,大家都劳累了一整天,已没有精神再作旁顾,所以只能等到第二天再来听名士们做些臧否。

        第四日上午,当众人齐集之后,名士们和姑娘们一一过目了那挂在墙上的画作。师师仔细地看了看其他姑娘的作品,论画技,论格局,论意境,论设色,她们与自己的差距都非常明显,所以当众人分别走到师师的画作面前时,无不观摩再三,名士们也是推崇备至。

        那雪江图的不起眼处,师师特意画上了一株傲然盛放的梅花,为这萧瑟的天地添上了一抹鲜丽的红色,自是别有寓意,于是一位名士指着那株梅花道:“此花在红尘却又不沾红尘,自有一股清气!”

        “观此作笔意、词语皆清婉,书法亦可入妙品……师师姑娘诚闺中之秀,女流之杰者!”这回发言的名士师师是认得的,他就是曾经依附蔡京的叶梦得。

        叶梦得是苏州人,才学出众,受蔡京赏识成为进士,一路升迁为草拟诏命的中书舍人(苏轼也做过中书舍人),但叶为人尚识大体,所以坚决反对蔡京举荐童贯掌兵,蔡京不听,叶梦得终被弃之不用。对此师师还是赞赏的,所以此番她能获得叶的佳评内心也是愉悦的。

        此时周邦彦也在一旁,他向众人笑道:“诸位或许未曾观睹过师师的墨竹,也是脂粉之气!”

        “嗯,师师姑娘确实蕙质兰心!下笔无不婉转秀气,更有一种女子特有的细心,察男子所不能察,所不易察,所绘之风物,亦是钟灵毓秀,神韵悠然!所作真堪宝藏!”叶梦得颔首道。

        “学士们谬赞了,快让小女子汗颜无地了!”师师施礼道。

        赵元奴也赶来凑热闹,她在师师的画作前细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最后向师师投以一个嘉许的目光,师师的心里宽慰了许多。

        正像周邦彦所估计的那样,经过众名士一致的揄扬,师师的声价立时就上去了,到了晚间她刚回到醉杏楼时,就已有商家主动找上了门,要出资千两购求师师的一幅画作,师师欣然应允。

        这样就到了第五天,赵元奴与**个姑娘一起参与了舞技的考选。

        师师等人都在台下观赏着,轮到赵元奴上台时,只见她穿着如云霞般的长袖舞装,绿衣映衬,翠色如水,洁净婉约,别具风情,一出场就给人以非同凡响的感觉,当真是“案前舞者颜如玉,不着人家俗衣服”。乐声响起后,赵元奴便独自一人挥袖舞动起来,那姿态宛如仙子,翩翩如惊鸿,姣姣似游龙,静若垂莲,动如凌风,环佩旋舞,裙裾飞扬,舞姿变幻莫测,妙笔也难描绘!

        “秦女腰肢轻若燕”,赵元奴的一把纤腰,柔弱无骨,盈盈一握,本身就带着柔媚,此时更是一步一摇曳,扭、转、旋、伸,夺人心魄!

        “此绿腰舞,当真惊世骇俗!”台下一位名士小声地对另一位名士说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绿腰舞!唐时李群玉在其《长沙九日登栋楼观舞》中写道:“南国有佳人,轻盈绿腰舞。华筵九秋暮,飞袂拂**。翩如兰苕翠,婉如游龙举。越艳罢前溪,吴姬停白纻。慢态不能穷,繁姿曲向终。低回莲破浪,凌乱雪萦风。坠珥时流盻,修裾欲溯空。唯愁捉不住,飞去逐惊鸿。”

        师师从来没有看过这么美丽的舞姿,着实美不胜收,不得不服气赵元奴确实有两下子。只是她心里想着,舞蹈这个东西,怎么能跟自己的书画才艺相较呢?舞蹈只是娱目而已,书画不仅娱目,而且娱心,何况那才是可登大雅之堂的。

        “神仙如月只可望,瑶华池头几惆怅。乔山一闭曲未终,鼎湖秋惊白头浪。”师师看着看着,被深深地吸引住了,居然就改变了自己刚才的粗率看法。

        女子如花,花亦如女子,而舞,实乃女子生命之中的一朵花开,一切的美,皆得尽情释放!而这舞者,则是用全部的身心在舞动!凡是舞技出众的女子,腰肢常葆纤细,心灵常葆高洁,非但人美如花,也都气质卓绝,如那仙鹤一般,高傲地昂着头,藐视红尘,独自徜徉于桃花林下!她们是游走在人间的精灵,亦是下凡而来的仙子……

        待到赵元奴终于停止了舞动,师师依然没有回过神儿来,这时只听一位名士起身夸赞道:“春水倒清影,牡丹映姿容,真是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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