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破釜沉舟（上）

　　师师跟着刘錡大军上路不久，在一次中途歇息时，一位蒙着布面罩的女子从她身前经过，起初师师以为这女子就是烧火做饭的军属之类，所以没有多加留意。

　　后来那女子几次经过师师的面前，还投以注视的眼神，师师这才细看了对方几眼，不觉惊呼道：“小芙？是你这个丫头吗？”

　　那女子回过来头来，摘掉了面罩，笑道：“姐姐这才认出我来，真是伤心呢！”

　　师师笑着上前去佯装恼怒地轻轻捶打了小芙两下，嗔怪道：“不是说不让你跟来吗？此行有危险，咱们若是都回不去了，孩子们可咋办？”

　　“呵呵，怕啥，有三爷在，我才不怕！就算有个闪失，也不怕，叫王生再娶一个嘛！”小芙面目肃然起来，“反正我跟姐姐是分不开的，我要服侍姐姐一辈子，生生死死都要在一起！何况汴京也是咱们的老家，我也想回老家看看！”

　　“哎呀，小芙可是比我强多了！听到这话，我可是真羞愧！”不知怎么的，云儿突然从哪里冒出来了。

　　“行吧，这回若是吃了败仗，咱们三个老姐妹就叫金人给一锅端了！”师师看着两个妹妹笑道。

　　师师眼见小芙已经跟来了，也不好再强行要她回去了，只好带着她一起北上了。

　　到了顺昌府以后，刘錡将师师和一家人安排在了一座名叫老关庙的地方。这天晚上，刘錡突然对师师通报了敌情，又交代道：“眼下汴京是去不了了，我看我还是先让人护送你们到庐州暂避吧！”

　　“姐姐也跟我一块走吗？其他军属呢？”师师当即质问道。

　　刘錡面带难色道：“她们、她们都留下！你，你跟她们不一样，你去庐州，没人说什么的！此番大战，难保没个意外，总要图个周全！算我求你了，行不行？”

　　师师能体会刘錡的好意，不过她还是正色道：“你也知道我不怕死！我也绝不会做你的累赘的，你们就放手去打好了，反正你们一定要打赢这一仗，千万不要谋划突围的事，否则我就是绝食，也必不独活！这么多年了，我心中的这口怨气虽然也出得差不多了，可到底没有亲眼见过敌虏尸横遍野的狼狈之相，这一回我就是要亲眼看一看才能瞑目！眼下正是暑季，利我不利敌，咱们就拼死一战吧！”

　　刘錡听罢，心中竟有些激动，不禁面露喜色道：“你这话倒是开导了我，我们也须学一学那楚霸王的破釜沉舟，只可胜不可败！我这就去命人将舟船都砸沉，如此一来不但可以激励士气，还能吸引敌虏尽速前来与我决战！金国将士苦战这么多年，其实早厌战了，再有像你说的，目下正是暑天，不宜敌虏骑兵，正利我放手一战！”

　　师师颔首道：“反正我肯定不会走的！你也该拿出些决心给将士看看，不是只想不让他们走，是咱们都不会走！”

　　“那怎么办？将士如何才能信我？”

　　师师沉思了片刻，毅然道：“你就把姐姐、我及一干亲眷圈在这庙中，然后周围堆满柴草，再找一些对你尚有疑心的兵士来守着，就说一旦兵败，他们尽可放火把庙里的人都烧死！以示共存亡！”

　　“好吧，我看倒可以，不过兹事体大，还要跟你姐姐和子充商议一下再作定夺！”

　　刘錡先去问询马扩，当听到刘錡要破釜沉舟的主意时，马扩精神一震道：“好，还是师师姐姐比咱们豁得出去啊！”

　　“她还说，为了向将士们表示我的决心，就用柴火把老关庙给围起来，再找些不放心我的兵士来看住，一旦兵败，就放火烧庙，把里面的人都烧死！”

　　马扩不由陷入了犹豫之中，半晌方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也只有如此了！好在三哥常说兀术这小子不算难对付，咱们就给他点颜色看看吧！”

　　两个人议定之后，刘錡又去向郭氏说明了此事，不过刘錡没有起初明说这是谁的主意，郭氏点头道：“既然你跟子充都觉得好，就这么办吧！我每常都为不能帮得上一点忙而惭愧，此番也算起了点作用了！不过你还是去问问师师妹妹，她若有异议，可以让她待在城中，或者干脆去庐州！”

　　刘錡只得道：“实不相瞒，这正是她的主意！”

　　获得郭氏首肯后，马扩便带了人来老关庙布置柴火，他又找到师师，展颜一笑道：“我只恨姐姐不是男子，若是男子，咱们一同到沙场上跟金人厮杀一番，该是何等痛快！”

　　师师慨然道：“如今咱们这些汴京老人儿齐聚在顺昌，一同抗拒敌虏，洗血前耻，想来也是天意了，我身为女子，虽不能冲锋陷阵，到底也是与有荣焉！”

　　“是啊，此战若是大获全胜，我马子充也不须再像个怨妇一般活着了！”

　　通过侦查敌情，兀术注意到宋军准备固守顺昌城，而且对方坐镇的还是刘錡，他跟刘錡已经交手数次，而今也总算想起来二哥当年的告诫，所以为求稳妥计，便派出了骁勇善战的老将完颜突合速带领三万步骑作为先头部队前去试攻顺昌城。

　　兀术还派给突合速一位副将，此人就是兀术三哥的儿子完颜雍【1】，时年十八岁。完颜雍为人聪明精警，自小就与众不同，被兀术兄弟寄予厚望，所以这一次专门派他到突合速军中历练一番。在临行前，兀术特意叮嘱完颜雍道：“刘錡那家伙可是跟你二伯一起耍过的，你二伯对他很推崇，四叔也几次吃了他的亏，这一回你们可要多加小心，务必持重些！若实在攻不下，不必强攻，只要缠住刘錡，我大军随后就到，必踏平顺昌城！”

　　突合速领着一万多骑兵于六月初先行到了顺昌城外，他们选择在离城三十里外的白沙窝一带安营扎寨，并等待后面人马的到来。金军这一路还没有遇上什么像样的抵抗，所以突合速在扎好营寨好也并未加强防守，完颜雍看在眼中，便急忙向突合速进言道：“主帅，都元帅行前再三告诫于我，要我务必小心那刘錡，如今我营寨防守实在松懈，一旦宋军大部前来劫营，可如何是好？”

　　突合速一笑道：“小元帅不必担心，我早已派出人手前往四处侦视，一旦发现宋军大部来袭，必能及时示警的！而且我大军远来，正需要多休息，若是夜里都忙着守寨，可就太辛苦了！”

　　“好，姜还是老的辣！”完颜雍被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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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即后来的金世宗，是金国历史上最有贤名的君主，人称“小尧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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