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季春的邀约

陈书锦坐在郭钰占好的椅子上，往下看。

        他们班的位置还是不错的，正好背对着阳光，而且离主席台也近，靠中间的位置视野很棒。

        台下操场根据比赛项目的不同，已经划分成了多块区域，跑道上赛跑的，沙坑上跳远的，操场中间打羽毛球的……都用带五颜六色小旗的细绳围起来，外面站了一堆加油的学生。还有人把校服系在腰间，抱着一堆衣服跑来跑去，不知道在忙什么。

        陈书锦想了想，拿起自己带的纸和笔，给班里平时关系比较近的几个同学写比赛加油口号，到时候可以拿到主席台。

        王越、李若楠、向丽丽、梁惠文、王琮、李子濯……还有高一（2）班班集体。写加油稿是一个比较耗费脑子的工作，不能太朴实，不能太华丽，也不能全是一个套路。

        花废了半小时功夫，终于写完，她左右看了看，这时候观众席上只有零星几个人，高珂和她的几个朋友，还有些独坐的同学已经淡定拿起封面是花样美少女的杂志看了起来，显然是把运动会当放假了。

        正好李涵亮要往主席台那边走，她赶紧叫住，让对方把加油稿带给姚萱。

        等再去看场下，比赛已经换了一茬，变成了1500米男子赛跑。

        期中考试完了，自己不需要比赛，不用关心名次，只需要当观众就行了，这种感觉相当令人惬意。陈书锦靠在椅背上，悠闲地观察着场内运动员。

        比赛8人一组，王琮就在这一组里面，圆眼镜已经摘了下来，预备动作看上去有点僵硬。1班也有人参赛，是苏峤，仍然顶着小夫头左右张望，那笑眯眯的样子让她感觉很有梁辉的风范。5班是她的初中同学王亮，以前来往不多，只是脸熟。

        这时候，姚萱开始念陈书锦写的加油稿了，估计是知道男子1500米赛跑正在进行——王琮听到广播里出现自己的名字，朝陈书锦的方向挥手致意。

        紧接着裁判就开始吹哨子，几个人半蹲下身，面朝前方，绷紧身体。

        一声枪响——人群哄笑起来，陈书锦也没憋住。

        实在是……苏峤太搞笑了，总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夺人眼球。

        别人是来赛跑的，他就像是来玩的。两只手在胸前勾着，小步慢跑，有点像丛林中的小短手霸王龙，又像是七八十岁的老头，跑起来左右一颠一颠的。

        他排在倒数第二个——倒数第一是个胖胖的男生。

        但他也不着急，脸上仍挂着迷之微笑，仿佛1500米在他眼中就是个小意思。

        陈书锦努力捂住嘴，让自己不要失态。

        “笑什么呢，那么开心？”有人在旁边坐下，顺手抓起瓜子嗑了起来。

        是宋繁。

        他穿着蓝色校服外套，领口却露出红色运动衫。

        陈书锦当然不会告诉他，问道：“你也报名比赛了？哪一项啊？”

        宋繁有些不满：“你都不关心老同桌的嘛？”

        陈书锦：“我关心啊，我同桌报了800米，我已经摩拳擦掌要为她加油了。”

        宋繁：“我也是你同桌啊！”

        隔一个月就搬走的同桌？

        这种对话也太没营养了，她岔开话题：“你之前跟我说的学习搭档，到底是什么？吊人胃口损人品啊！”

        这事她已经问过好几次，每次对方都顾左右而言他。

        果然，宋繁这次又不说话，看着比赛嗑瓜子，嘴里很忙。

        赛场上，一个高个子男生遥遥领先，跑步姿势很专业，王亮排在第三位，王琮排在第五位，苏峤依然在第七位。

        陈书锦又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

        “不说算了。”她有点气，再问就是狗！

        结果宋繁不紧不慢开口：“你肯定听过一句话……”

        “？”

        “团结就是力量，”

        “众人拾柴火焰高……”

        “一个和尚提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

        “这都什么跟什么？”陈书锦一脸懵。

        “我要说的就是，团队合作在学习中的重要性。”

        陈书锦黑线，这家伙又开始忽悠了。

        “你看啊，咱们距离高考还有两年，”宋繁一本正经比出双指，“反正你高二要选理科，一个人学也是学，两个人也是学，咱们不如合作。”

        “……怎么合作？”

        “比如吧，背书的时候，咱们互相规定时间，提高效率。做题的时候，互相比较做题的速度和得分率，提高做题质量。复盘的时候，互相交流自己的学习经验和问题，用同样的时间获得双倍的收获。怎么样？有没有心动？”

        陈书锦：有一点心动。

        就像高珂和她的朋友们，学习的时候总是欢声笑语，做出来一道题都要开心地大叫。

        她就算灵光一闪突然明白难题解法，也不曾开心到那种程度。

        但她仍然面无表情：“你好像电视里卖保险的。自己学不也很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找别人？”

        少年“啧”了一声：“你想想，多少伟大的学术课题是团队攻克的？可以大家一起上，我当然不想一个人，那多无聊啊。”

        他用手撑住下巴，看向赛场，“咱们的参赛对手有一个省的学生，我自然希望，身边人都是队友。咱们合作去打倒真正的对手，而不是把时间消耗在小范围的争斗、内耗上。”

        这话说得在理，陈书锦夸他：“看来你已经对高考理解得很透彻了。”

        “我敢跟你保证，只要咱们配合顺利，高考至少都能上top5的大学。”

        这么自信？

        陈书锦又想起有人说他性子傲的事儿——怎么说呢？人不大，口气不小。

        “咱们班位置总是调整，我总不能穿越半个教室过去督促你读书——这种合作实现起来有一定难度吧？”陈书锦指出最明显的漏洞。

        “位置不是问题，只要你同意，这事儿我来搞定。”

        “为什么会找我？”

        宋繁笑得有些狡黠：“原因比较多吧……比如，你学习挺认真的，而且偏科比较严重。”

        还有些他没有说，比如一看就很听话，哈哈哈。

        陈书锦没说话。她自己也承认，她是那种典型的，喜欢的科目成绩好，没感觉的就学不进去的学生。

        “这里面还有谁？”她又问。

        这问题终于让少年蹙起双眉：“暂时只有你我，我还要再确定一下。”

        “哦。”

        “这也是为什么我一直没告诉你。”他解释。

        陈书锦不说话。赛场中，小组第一已经产生，是那个高个子男生，王亮跑了第二，王琮第五，苏峤第七。

        小组赛只有前两名能进决赛。

        几个人在赛场上蹒跚着喘气，就苏峤像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连走带跳地退了场。

        他该不会是被逼来的吧？

        “怎么样？愿意吗？”宋繁扭过头问道。

        “嗯……”这个决定不太好下呀，谁知道会有什么坑。

        “我也再想想吧，等想好了告诉你。”她最终告诉宋繁。

        “行。”宋繁并不意外，靠在椅背上伸了个懒腰，又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

        陈书锦告诉他，自己舍友都跑去看比赛了，她负责看东西。

        这时候，王琮和李子濯上来了，手里拿着矿泉水。

        看到陈书锦，王琮抱怨：“我们那个组有体育特长生。”

        “哪个班的？”

        “10班，老猛了，一起跑就直接搅乱了整个队伍的节奏。”

        宋繁站起身：“我也要去比赛了，拜拜。”

        说着拍了下陈书锦的头顶，又朝王琮二人一点头，下了台阶扬长而去。

        陈书锦瞪他，但少年后脑勺并没有眼睛。

        “你们在聊什么？”王琮好奇地问。

        “一些学习上的事儿。”陈书锦含糊回答。

        “哦，”王琮没有在意，“可惜了，最开始节奏没掌握好，最后跑得肺都要炸。”

        “能坚持完已经很了不起了！”陈书锦安慰他。

        王越和唐雯也回来了，看到陈书锦就摇头，一脸沮丧。

        上午的比赛有输有赢，王越和梁惠文没进决赛，向丽丽和李若楠进了。

        下午比赛不多，只有王越的铅球，宿舍其他人东奔西跑一上午，想在宿舍休息会儿，最后商量由陈书锦陪着王越去赛场。

        谁知道，到了那儿，裁判不让其他人进场，说是怕砸着人。

        就挺郁闷的，站在后面怎么可能砸到？

        陈书锦只好抱着王越的衣服和水，又回到了观众席。

        下午观众席人更少，除了岿然不动看小说的那几个，就只有高珂。

        陈书锦觉得奇怪，平常高珂身边总是少不了人，这会儿就剩她一个了。

        而且下午大部分同学都溜号了，高珂也不参加比赛，倒是在观众席上看得挺开心的。

        陈书锦到底没忍住诱惑，坐到了高珂身边。

        “你一个人呢？”

        高珂坐在观众席最上面一排，从这向下看去，有种俯瞰众生的感觉。

        “对，方彦珺她们想多休息一会儿，我就自己先过来了。”高珂说。

        方彦珺和高珂是同桌，像娇蛮大小姐一样，学习也好，班里很多男生都喜欢哄着她。但是她每次跟高珂说话都细声细气。

        两个人几乎形影不离。

        陈书锦点点头，问了个憋在心里很久的问题：“你是身体不太好吗？”

        从开学她就有这个猜测，高珂脸色苍白不说，从来不参加早操，这次运动会也没报任何项目。

        高珂坦然地点头：“心脏不太好。”

        又说，“不过只要我静养，就不怎么影响生活。”并没有露出难过或者不耐烦的表情，而是平静看向台下，仿佛已经习惯被这样问。

        陈书锦对她的钦佩之情顿时更上一个台阶。

        也许是今日的风很温柔，下午的阳光很暖，陈书锦结结巴巴地说：“我第一天看到你，是你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当时你带着那个红色蝴蝶结，我觉得真的……超级漂亮！”

        “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脸已经烧了起来，但就是想告诉她。

        高珂被这直白的夸赞搞得也有些惊讶，想了想，对陈书锦说：“你不用觉得我可怜，生病是很正常的事。相反，我觉得我很幸福，我爸妈都非常爱我，朋友们对我也特别好，我已经得到这世界上大多数人都得不到的东西。”

        好像被误解了，陈书锦赶紧解释：“跟你生病没有关系，我真的就是……这就是我真正的想法。只是以前，我不好意思当着别人的面说而已。”

        “其实我一直很佩服你，学习那么好。”她耷拉下脑袋。

        这次高珂终于笑了，歪头看着陈书锦：“谢谢你！这是我今天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陈书锦弯起嘴角，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那天在天文馆，说起流星雨，”高珂又说，“我真的推荐你去体验一下——找个野外的、露天的地方。”

        “是和以往人生都不一样的感觉。”

        陈书锦郑重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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