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三章 羊祜

正当与那负手而立的男子大眼对小眼的时候，宋火恨不得直接跳湖逃跑……

        ……

        这个人，宋火当然是认识的。

        在周狱的时候，他先是狠狠丢了这人一石头。之后，还摁住了他，狠狠打了一顿。

        两个年轻人，就这么大眼瞪着小眼，错愕、诧异、迷惑、惊悸……

        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套，却又重叠纠缠在一起，就连时间，也仿佛静止了一般。

        ……

        宋火也是后来才知道，自己打的人是齐王世子。

        眼下，他羁旅齐国，又没了那个不怎么靠谱的“师父”，陈渔的庇佑。若是这个虽然清秀，话语中却透尽沧桑的世子殿下发狠，当真追究起来，自己该如何应对？

        当然，宋火原本就没有计划，所以就不曾有打乱计划一说。因为他想破脑袋，都没想到是羊祜请自己吃饭。

        作为齐王羊刃的世子，羊祜当然有计划。他老早就接到了父王羊刃的手诏，要他出面，会一会那个怀荒国的世子。故而，羊祜与佐僚谋士参详了三五日，直至周详。

        关于今日会面的一切，甚至于，在台城三阶，羊祜应该怎么站、怎么座、怎么说话、怎么转身，一言一行，都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只是没想到，那个传说中的怂货世子，就是将自己凌辱了一顿，且揍晕过去的那个流氓……

        乱了，全乱了……

        羊祜没有说话，但他的心中，有怒火在燃烧……

        他曾经想过好生接待宋火。虽然他是亡宋的苗裔，但毕竟是怀荒国的世子，善待与他，并没有什么坏处。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去寻找墨玉，遇上的那个流氓，竟然真的是宋火。

        ……

        ……

        清风拂槛，经过雕镂的三阶画栋，带来一阵凉风，吹起槛边的帷幔。隐约之间，宋火好似看见了埋伏在外的刀斧手……

        他知道，只要羊祜一声令下，那黑洞洞的壁间，就会绽出足以令宋火瞬间死上千百次的无尽杀意来。

        当然，杀戮，不是齐王羊刃的本意。他只是想让在周狱结仇的羊祜与宋火打个照面，根据两者的关系，再做谋划……

        宋火的目光逐渐暗淡下来，归根结底，这还是一场考验。除非，这个年纪尚轻的世子殿下，一时冲动，直接将自己砍杀了事。

        前提是，他敢违拗羊刃的意志。

        ……

        一个呼吸间，宋火在心底，想到了至少三种办法。他可以不要脸面，俯身过去，跪地痛哭着，扇着自己的脸，苦苦求饶……他可以假装屈服，俯身上前，然后强硬的挟持这个文若的书生……或者说，他还可以静观其变，先问问羊祜要请自己吃什么饭？

        宋火的手在微微颤抖，说他不害怕，当然是假的。但是，他却突然变作了一个灿烂的笑脸，耸耸肩，满面堆笑的说道：“我还以为，是哪个美人要请我吃饭，特意打扮了半天……”

        当然，这个笑有些牵强，并不好看。

        “你，就是宋火？”羊祜也冷静下来，缓缓走到桌边，很随意的坐下问道。他的眼神中，仍旧有敌意。

        “你，就是羊祜？”宋火一皱眉，也走到了桌边，坐到了对面。

        谁都没有回答，谁都知道，这句话本就没有必要回答。

        ……

        桌上一片空无。非但没有菜，没有酒，就连茶水都没有。但是，既然是自己先开了口，羊祜默默回了一步，他只有顺其自然，与他对坐。

        “来，吃菜！”羊祜伸了伸手，指了指空荡荡的桌面，声音沙哑的说道。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双手张开，撑在椅子背儿上，颇有些阴沉倨傲的情绪蔓延开。

        不论如何，这里毕竟是他的国，他的城，他的地盘；他有资格，也有能力这样做。

        “你让我吃，吃你妈的奶吗？！”虽然是辱骂，但宋火用极其平静的言语说出来。桌子下面，他的手紧紧攥拳，抑制不住的颤抖。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故作镇静，但眼泪却差点流下来。

        有那么一刻，他突然想到了苍老的宋帝辛，想到了坎坷一生的刘文宗和众儒生。

        难道，宋人，就活该，活该被人欺侮不成？

        “说说炎阳吧。”出人意料的，羊祜压低了声音，他的脸虽然有些涨红，却并没有勃然大怒。宋火能看出来，他在极力克制自己。

        先前，自己打了羊祜一顿，羊刃没有杀自己。难道，就因为此番自己得辱骂，羊祜，就会杀掉自己吗？

        “就你，也配说炎阳？”宋火依旧不动声色。

        既然已经得罪人了，那就不妨拼死一搏，将他得罪死。长短相形，高下相倾，福祸可以相倚，否极可以泰来。

        这是张苍的理。

        “难道，你就配吗？”羊祜皱眉，他被宋火呛的很难受。

        从小到大，他哪里受过这般侮辱？而且，在宋火身上，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吃亏了……

        “你觉得呢？”

        说这话的时候，宋火的眼神突然变得柔和起来，因为他想起了炎阳。哪怕经历无限的大悲痛，每当想起炎阳来，他的眼神总是柔和的。

        “父王，已经向交趾王下了聘书。”

        “然后呢？”

        “你不会不知道，炎阳是交趾王朱雀的女儿罢？”

        哦！原来她说的是真的。我还以为，是她的疯话呢。宋火在心里想道。

        当然，这句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没必要。

        “你觉得，大周，会允许交趾国和怀荒联姻吗？”说这句话的时候，羊祜露出了森森白牙，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情绪终于没有起伏，他庆幸自己终于在这个无耻的流氓面前扳回了一城。

        宋火意味深长的看了羊祜一眼，突然裂嘴一笑，淡淡说道：“你不会不知道，炎阳怀了我的孩子吧？”

        这句话，声音倒是很轻，轻到也只有羊祜一个人能听到。然而，这句话，却如同一记重锤，一个炸雷，狠狠的砸下来，劈下来，不偏不倚，击穿了羊祜的心口……

        这是一句极其大胆的话。

        这就如同，双方搏命中的弃守疾攻。在宋火的盘算中，原本没有这句话，但是在羊祜的联姻之词出口的时候，宋火心下火起，决定自私的加上这么一句。

        “菜太硬了，我吃不下，你自己吃罢！”

        不待羊祜答话，宋火缓缓抚了抚尘斑满布的灰麻袍，扔下目瞪口呆的羊祜，缓缓向外走去。他那拢在袖中的手，不停地颤抖，腿也已经几乎站不住了。

        表面上镇静自若，额上的汗珠，却已经大得几乎能淹死蚂蚁……一步，两步，三步……

        静不能悬针的三阶上，传来了微弱的“咔哒”声——上弦声。

        这意味着，只要羊祜一个简单的动作，宋火就会瞬间被射成刺猬。

        “咚！”宋火倒在了地上。

        ……

        响声未决，惊悸之下，宋火吓晕了。

        ……

        “呵！怂货！倒是先把自己吓晕了！”

        绵延挼龙的东海城尽头，八角亭上，一袭修长祭服的女子自负的抱着手，那含着两颗闪亮重瞳子的双目，溢彩流连，眨也不眨的，注视着台城三阶的画栋。

        她那纯黑的祭服上，正闪耀着异色，嘴唇也早已变作一抹腥红色。那颀长的身材中，正充斥着无尽的张力，就好似随时都会冲天而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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