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小鸡贼

交趾城，高阁。

        当夜晚渐渐来临的时候，南风早已变作了东风。一袭宽大的红衣，随风烈烈作响，衣带伸张，几乎笼罩了整个高阁。

        女子缓缓抬起修长的睫毛，看着远处如蚂蚁搬家般，迤逦而来的齐国使臣，那次第而开的交趾城门，让她露出了极其复杂的神色。

        北方天际，一抹灰云正慢慢飘来。

        ……

        ……

        “我等你很久了。”红衣女子缓缓转过身，带动头上晃动的金步摇，眼神澄澈，十分安静的说道。

        “我来看看你。”一抹黑影，鬼魅一般的，突然闪现在大红的朱雀造像下，横躺在炎阳身前柔软的蒲团上，满带邪魅的笑容。

        “哦？那我，是该叫你陈小渔呢？还是呼延鹏？”说这句话的时候，炎阳那冷若冰霜的眼神，突然温柔下来。

        “你好像，长大了些。可是，你受伤了。”不待她回话，炎阳径直走上前，慢慢蹲下身子，伸手抚弄着陈渔有些蓬乱的头发，大袖微摇，驱散着陈渔身上的寒意。

        这一切，一如陈渔负伤，在破窑养伤时的关头。

        “炎阳……姐姐……”说这话的时候，陈渔突然间哽咽起来。她想再说些什么，却开不了口。

        “好了，好了。我都知道了。”炎阳伸了伸手，挂在阁边的锦缎就缓缓飘到了她的手中。

        “可是……宋火”说话间，陈渔的眼中已经有了泪花。在炎阳面前，她当真变成了一个饱受委屈的小妹妹一般。

        “你瞧你，又不乖了不是？你就在这里养伤，不会再有任何人来打扰你。”说话间，她轻轻给陈渔盖上了被子。

        陈渔委屈的看了炎阳一眼，果然乖巧的闭上了眼睛，翻了翻身，沉沉睡去。

        ……

        “宋火啊宋火！你瞧，你干的好事……”良久之后，炎阳眉眼低垂，长出了口气，喃喃说道。

        ……

        ……

        齐国，东海城。

        溪流潺潺，人声阵阵，宋火于溪侧大石上幽幽转醒。这里是东海城郊的禄马山。

        远处长瀑之下，一个赤裸上身的男子疯狂搓洗着自己的身体，轰鸣声，掩盖不住他的阵阵哀嚎。就好像，他身上沾染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宋火紧紧皱眉，端详着瀑下缓缓走来的男子。这男子身材消瘦，个儿却极高，两只眼睛散发着机警的神色。

        “小鸡贼！”宋火激动的叫了出来。

        一年不见，宋火差点没认出小鸡贼来。他长高了很多，也瘦了许多，只是挂在脸上的灿烂笑容不见了。

        如今，面对宋火，竟有些腼腆起来。

        “他们都走了，我上去扫洒，见你昏倒在上面，就背着你跑了出来……”

        看来，羊祜并不是个傻子，毕竟没有杀了自己，宋火心想。

        “你在台城，当了厨子？”

        “只是炉头的学徒。”说到这里，小鸡贼脸一红，补充道：“不过，我一定，一定会成为台城最好的厨子！”

        “我信你！”宋火高兴的拍了拍小鸡贼的肩膀。如今久别重逢，宋火突然想起泥人张来了。

        “干爹，他老人家……”

        “干爹他，就住在台城后院儿。只是，年龄大了，又聋又哑，不太认人了。一会儿，我带你回去见他。”

        说这话的时候，小鸡贼机警的四下看了看。

        小鸡贼往后瞅了瞅，机警道：“没想到，你说的那些，都是真的！羊祜虽然可恶，但绝对不敢在台城乱来的。等天黑了，我带你进去。”

        “灯下黑！还是那么鸡贼啊。”宋火使劲戳了他一下，哈哈笑了起来。

        ……

        ……

        台城的后院，比想象中大得多，青砖铺就的小巷尽头，饭香飘溢，学徒小鸡贼竟有一间不小的房子。这当真出了意料。

        泥人张，果然不认人了。

        他穿着宽松的布衣，弓着腰坐在榻上，上下打量了宋火一阵儿，嘿嘿一笑，笑得脸上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处。

        天黑的时候，一阵风吹进屋子，伴着浓重的菜香。浅色围裙的小鸡贼，带着个大红食盒走进了屋子。

        “你们尝尝，这是我做的！”

        说话间，小鸡贼将满盆白饭，三个大菜碟摆上了食盒顶。一碟干炒牛肉，一碟炒羊肚，还有一碟青菜。当然，不忘给泥人张做了半碗菜肉羹。

        ……

        “你还能再吃一碗吗？”半晌之后，四大碗饭下肚的宋火斜倚在榻上，捧着肚子说道。

        “看来你又输了！”小鸡贼也捧着肚子，但他把锅里的最后半碗饭吃了下去。过去的几个年头，当可以赛饭的时候，这表明他们这一阵儿不缺饭吃。不缺饭吃，当然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儿。而且，是最高兴的事儿。

        所以，泥人张整张脸上的皱纹又笑得皱了起来。

        “你和炎阳姐姐走后，小马儿被他姑姑接走了，野丫头也走了。”

        “炎阳姐姐，还好吗？”良久之后，小鸡贼长出了口气。

        “我正打算去找她。”

        说起这几人，两个人都不说话了，甚至就连泥人张也瞪起了眼睛，仔细端详着面前两人。

        院前泥人张打理的一领豆角，嫩芽方绽，随风微摆，若有所思一般。

        世间广厦万千，凡人只需一间，但是凡人的情絮，又何止万千！

        ……

        ……

        “小鸡贼，苏炉头唤你，侍候茶水！”一个清脆的少年声遥遥传来。宋火注意到，听到这一声传唤的时候，小鸡贼吓得一个激灵。

        小鸡贼缓缓站起身，沉默无言的向外走去。他那年轻的背影，竟显得有些佝偻。

        宋火不觉心下异动，未出所料，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他想看看小鸡贼的辛苦活计，看看他这个正慢慢变得木讷的小兄弟，如何的不容易。

        ……

        台城后院的小巷幽深，后厨在底层，正门儿紧挨窄巷，上层正是与外处开门那三阶台的宴客厅。此时，各色香气，正汩汩溢出门房，宴客厅传来铮鸣的琵琶声，好似遮掩住了后厨的幽暗逼仄。

        置身人间烟火气，望着那个自己先前晕厥在地的宴客厅，琵琶声声入耳，宋火有些自失起来。

        也许是忙乱已毕，偌大的后厨之内，除却各色食材，并没有什么人影。拾级三五而上，一道厚厚的桑木门，重锁只锁住了一个门栓，一推就开。想是锁门之人心急疏忽的缘故。

        穿堂而过，就是后厨的休息间，宋火只是向前走了三五步，一阵急促喘息且含糊的低沉声音传来：“好徒儿，你最乖巧，你伺候咱老苏美上一回，不但不用每天挨打，咱老苏每回教你一个菜。不出三五年，你就是这全天下，一巴掌数得出的厨子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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