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执卿


扇子才摇了不到一个时辰,西瓜才吃了不到三片,阿嘟来请我过去了。

        “这么快?”我有点惊讶那群老古董们的不顽固以及圣上处理女人的快速。在我看来,这都是十分神奇的事情。

        阿嘟微微一笑,“事关殿下您的,都快。”

        啧,这老头,学坏了啊。

        我回身吩咐玄英与槐序,让他们就留在此处。玄英有些犹豫,槐序直接脱口而出,“不行!”

        我挑眉,“哦?”

        “殿下您身体‘娇弱’,万万不可离人呐!”槐序急切道。

        我心中暗叹一声,想是那年因王兄而起的病吓坏了这孩子。那时的我,仿佛风一吹就要死掉了。哀莫大于心死罢了,与我的体魄其实是没太大关系的。

        何坤上前哥俩好地揽住槐序,坏笑道,“你家殿下交给我看管一会嘛,一个这么俊俏的人,怎么你们哥儿几个天天霸占,也要给我们这些老人分一杯羹呐~”

        “滚——”槐序一把捏开他的狗爪。

        何坤用他的狗爪蹭了蹭玄英,玄英冷哼一声。何坤没法子,望向我,“殿下,你家的兔子都不怎么听话嘛,该罚哒,哒哒~”

        我去,这狗男人,真是比兔儿爷还兔儿爷。

        其实,要不是打不过这货,我也会拔剑捅他的。无奈当年朝阳宗学武习艺,艺是汝南王拔得头筹,至于武,就是这小子了。

        无语间,外间突然进来两人。向我行礼之后,还没等我免礼,就,就自动站到我身后了。

        我还得扭头看他俩,二者都是墨黑轻甲白云冠,那想必是白淮禁军的人了。观其臂膀,系有三色丝绦,那得是中尉以上的军官。左边的面容白皙,青筋分明,想必常年在暗处活动,另一人肤色麦黄,肌肉魁梧,面色桀骜,应当是前锋或是参政,能够常常带领兵士之人。

        何坤弯了弯眉眼,“殿下,这二位跟着,可让您府中的郎君放心呢?”

        “你喊来的?”我有些疑惑这二货怎么办事这么细谨了,这还是当年那个夯货霸王吗?

        “嗯哼——”何坤俏皮地吹了个口哨。

        我示意玄英与槐序放心,让他们先呆在偏殿等候。他二人眼中尽是将信将疑,我也不好多说,只是好言好语让他们去吃会茶。毕竟,若是真的少郎入了府,他们还是不要碰面得好。

        这两个呆子还是原地不动,看来平时我是没少在他们的威逼下妥协。我只好一手拉一个,生生拖进偏殿,再一人摁一张椅子坐下,好言好语软声相劝,反复言说白淮的靠谱、何坤不坑人、少郎的不重要……

        于是,他二人,在我十分钟不断的软糖攻击下,终于——睡过去了!

        没错,昏过去了,四舍五入也就是睡过去了。

        “殿下的医术还是那样出神入化鸭~”

        “滚。”

        “殿下,看在伦家帮您喊人的份上,说说啥方子呗?”何坤谄媚道。

        “你要这药去祸害谁家的孩子?”

        “哪有,家母最近失眠罢了。”他难得正经,“这几日快到亡父的生辰了。”

        脚步一顿,我有些怅然。他的父母,唉,物理性难常,人意自为孽。

        “酸枣仁碾为灰,炭烧,辅以合欢皮、刺五加放汁、分心木以及茯神便可。”

        “谢殿下恩遇,爱你么么哒( ̄3)(e ̄)”

        我不想和这个一秒正经的混皮惫赖孽障待在一起了,一秒都不想!

        于是,莘黎国公踏着飞云步直奔正殿而去,副统领在后面不急不慢地跟着,剩下的醒着的白淮将领们呆若木鸡地亦步亦趋跟上去。

        今日,本在镇国公宗政禄禄麾下当差的左军将军堵明安与长水校尉夹谷绍被“请”到了定安门楼角上,请人的是禁军副统领的部下。

        被捂着嘴的堵明安还没受过这种气,“呜呜”直兔子般蹬了半天腿。然后就看见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何坤恶魔一脸冷漠走到他和夹谷绍的面前,宣读暗诏。

        “着,镇国公麾下左军将军堵明安、长水校尉夹谷绍今日入宫至金桐台护持莘黎国府择取内侍。”

        堵明安就不明白了,他们和禁军的仇,至于在有圣上旨意的同时把人衣服扒了嘴巴封了然后衣衫不整地让他们接旨么?

        更嚣张的是,副统领直接把诏书抛到他手上就带着一众狗腿耀武扬威地走了,起码,先给我松绑好么?这水手结很烦的!

        然后,等他在守楼禁军的注视下和夹谷绍互帮互助解开匆匆入台时,恰好待选的小姐退场。当时唬得他俩一个透心凉,以为没有完成任务。缓了缓要去找镇国公告状的时候,被后面一众妖娆的小生又吓到了,一问旁边的宫女才知道原来是参选的少郎,二人很迷惑,难道莘黎国府不仅需要女子繁衍后嗣还需要男子赏玩么?

        虽然不是他们改置喙之事,但总算紧赶慢赶来到了莘黎国公的身边。然后,然后他们就被一系列震撼人生的操作吓到了。

        首先,那位素来冰冷出身奇异的副统领对着郡王,额,娇滴滴的发嗲。其次。传说中平定淮东杀气腾腾的郡王,对着内侍求告讨饶,像是扶着两位娇妻款款哄劝的恩爱模样,他二人才领略到为何参选少郎的含义。不过,还没领略到一会,娇弱到不可方物的郡王,直接把两位内侍手一扔,迷昏了?!

        再然后,又是副统领大人越来越离谱的娇媚嗓音……

        他们今日怕不是撞了鬼,要来看这样一场可怕的灾难戏嗷嗷嗷?!

        我来到台前,屏风被撤去了,换上了两列松柏围绕。

        底下的少年们倒是没我想得娇弱不堪,还以为这些家族大多会送些庶子或者私生子们来邀宠献媚。

        再仔细感觉,还有不少武功不错的?

        大家出身、模样出众、武功上佳……他们知道这明面上的内侍是可能变成男/宠的么?他们知不知道上头那只黑心龙在打着什么算盘啊?!

        我无语凝噎。

        方海上前作揖,“殿下请再等等,今日陛下未挑中适合殿下的内眷,刚刚放出消息,所以各世家还有些英年才俊正陆续赶来,以备殿下择选。”

        我,“?”

        方海继续道,“殿下年少有为,如今内府空旷,又无女眷,自然需要青年才俊陪伴侍读,讲选诗书。”

        我现在算是明白圣上的套路了,合着女眷是纳妃,男的就是伴读?难怪这么多眼熟的嫡子上赶着堆在下面,还有一群听说他家姑娘没被选上所以急赶慢赶让儿子又往宫里来?

        当时说好让我自行挑选留意可心伺候的人,原来就是背着个不能自行婚娶的清高名声来我府里混个资历名声,到头来再放出去做官光宗耀祖的。

        也行吧,难怪叔父会看上墨虽。那孩子虽说出身不算高,但家中兄弟多,且□□得不错,模样也好,那么自然就好拿捏了。

        我以后倘若有更高的目标,那必得从现在开始再养些人。

        拿定了主意,再确定了那小墨块的方位,嗯,挺靠后的。行吧,就他了。

        今日的小墨块,虽然穿得一身曜金袄儿艳丽了些,但那股清清怯怯的寒皮劲还是有几分流露的,在一众矜傲的世家子弟中也算是卓尔不群了。

        圣上这次是认真的,看见有什么武功不错作诗流畅的,好歹会来问一问我的意见。看他这幅贴心姿态,那应该是允许我在这群人里面挑了。

        一圈下来,我看宁远侯徐氏家中三子徐流杰策问上有些门道、他族弟徐澄宇性情仪态也好,我有些动心。威远将军门下蒋颢,枪法不错,比那赵姐儿是不中看了些,可是此子应当是上过战场的,枪枪朴实致命。小小年纪,大不过十□□,又上过战场又有这样的傍身记忆,成就不可限量。文采中见长的,竟然是侍卫桑旭之子桑硕,我考了考他的诗书,难得的清晰,也不一味追求华藻艳词。桑旭这一门后嗣是可以的,他女儿桑碧杭参选时我有印象,诗书礼仪都不差,将来他的天伦之福是教人羡慕的。

        终于轮到墨块参选了,他那倒数第二轮却只有三人,我有些奇异。不过待他上来请安时,却是请献萧曲一首。

        他的萧声不错,有雨林的味道。明明一套秾艳的《水仙子》,让人莫名想起“沉沉烟锁垂杨院,迟迟月上桃花扇”伊人薄暮之感。

        春情的小姐,坐在长街巷尾,感慨自己倘若在帝王家遭厌弃而早年垂暮的强说愁,有趣。

        他今日的长发是端端正正梳起的,我却想挑断绳结,让其随风摆扬。好好一个少年郎,不该眼角眉梢都是冷清。

        于是,我走上前,拆了他的绳结。铺天盖地的,想来漫折这青丝千万缕,多应绊不住行人。他眼里盈满讶异,喃喃道,“殿下。”

        我执起他双手,走到圣上面前,“圣上,我要他。”

        圣上抿着唇,他似乎有些疑惑,有些不知所以,毕竟他还没发话。我也很有耐心,就这么在御前等着,耗到他同意为止。

        方海上来打圆场,“殿下,应当是陛下先中意,您再凭调啊。不如这样,您先看看这边圣上留意的……”

        圣上抬手打断了他的话,圣上静静看我一会,也没有太久。我看不懂他的眼里装了什么,也只能看不懂,看不到。

        “好罢。”他松口了。

        我跪下谢恩,“奴才领命,谢圣上玉成。”

        “起来罢,他是你府中的郎君了,既如此,不如拜入你门下,就此行礼也好。”

        我冷笑,“奴才另有人选,此人,奴才愿其常伴左右,无须师徒名分。”

        王攒难得上来讲句人话,“陛下,臣斗胆,莘黎国府得其中意郎君,实为大庆,不妨即设晚宴,请殿下赐名,以表知遇之恩呐。”

        圣上面无表情,“此子并非世族出身,即刻赐名便是。”

        阿嘟挥退其余人选,命人上太师椅,松玉酒,团云蒲团。墨虽挣扎了一下我握着的手,我没松。我牵他至蒲团,他有些窘迫,我捏了捏他掌心,示意放松。他估计已经快在圣上杀人吃人的眼里暴毙了,发抖很正常。

        不过,他直直站在蒲团前面,难道,不想跪蒲团,想坐?我被他这个惊世骇俗的想法有些吓到了,不过,少年人嘛,总归……

        总归还没等我想完,何坤和阿嘟两个一个踹膝盖一个搬蒲团,墨虽就这么在我的浮想联翩中“庄重”地,跪下了。

        “赐酒——”

        我端过阿嘟递来的松玉酒,放在墨虽的手里,没有收回。我看着他的眸光,慢声道,“执酒劝卿卿尽之,今朝取醉不当疑。从今往后,你是,执卿。”

        “执卿。”他望向我,推开我的手,将佳酿一饮而下,没有逃避。

        从此,也没有逃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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