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冲突


从金桐台出来,突然就多了个人跟我并肩回府,感觉还是很奇妙的。

        然而,为了避免这种相亲相爱的局面出现,圣上给我准备了一顶木撵,让侍卫与新人跟随护驾。美其名曰:郡王醉了,走不动了,怕在宫人面前失态。

        在我以不合规矩的理由推拒了五次之后,何坤当着群臣的面,颇为体察上意地将我摁进了木撵。

        很好,我就在一群人的尾随下,被抬着绕宫门醒酒。

        我吩咐抬轿的侍卫,让他们绕外宫城转。亲自抬轿的何坤非得插一嘴,“天哪,殿下,您是觉得带把的能进后宫吗?能那么嚣张带侍卫骚扰内宫娘娘还拉人家小妹做客的只有你好么?”

        “?”我有些震惊,难道我已经犯下死罪?

        “您是第一位陛下准许入内宫的男子,也是第一位带着非内官随从入内宫的郡王。”另一位前头胎教的侍卫无奈道。

        “敢问阁下是……”我才发现这侍卫抬得是右前杠,在在禁军中的地位想必还要高于只抬左前杠的何坤。

        “哦,他就是那个没走后门的副统领。”何坤自我认知非常清晰,

        那侍卫翻了个白眼,“在下何安杰。”

        我有些好奇,“嘶,你们禁军二头子都这般清闲?上赶着来给人抬轿。”

        “不闲。”何安杰道。

        “呵,要不是怕您累着伤者痛着病着,我这一身武艺能来给你这冰美人抬轿子?”何坤怼道。

        “冰美人?以前你不是喊孤病美人?”

        “那是病秧子!别给自己贴金了好伐。”何坤无语道,忽然他扭头向走在后头的执卿喊话,“那个,执卿,你快过来陪你家主子聊聊天,别走后头磨磨唧唧的,这病秧子的身子骨你不搞清楚以后有你伺候的。”

        我这一瞬间感激他的圆场,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让那小墨块不觉得拘束。

        小墨块屁颠屁颠过来了,何安杰吐槽,“没个走路姿态样。”

        小墨块又愣住了,一瞬间又回到了待机状态。

        这回轮到何坤翻白眼了,“你有病啊死鸭子,人长得比你靓你能不挑刺吗?这是病秧子挑的以后陪他夭寿的,轮得到你在这怼天怼地?”

        这,这回复,我真的不知道是该给他一巴掌还是感谢他的帮忙。

        “行了。”我一拍扇子,“执卿,他俩就这德行,你别往心里去”

        何安杰看我一眼,却也没说什么。

        我把身子挪了挪,向执卿那侧靠去,何坤当场就炸了毛,“有病啊你,往这边来,老子肩都要塌了!”

        执卿赶紧向我身侧走来,我用折扇敲了敲何坤的脸,“忍着!孤才多重啊,你就肩疼,作吧你!”

        何坤这回倒没顶嘴。

        我满意地看向执卿,他头发还是披散的,我拽下我束发的长绳,把他太阳穴两侧的头发绑起来,带荧光的丝绦垂落,的确有半分墨染的效果。

        嗯,不错。以后就按照这样来打扮,等他伺候笔墨的时候,那得多赏心悦目。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

        何坤哼叽道,“嘴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天上的云朵厚重了起来,夜幕也渐渐降临,搞得本该暖洋洋橘色澄澈的一天,有些五颜六色光怪陆离了。

        真烦。

        我拉过执卿,轻声问询:“你是倒数第二组,却只有三个人,另一个缺席的是谁?”

        执卿柔声道,“我瞧了一眼名册,应当是淑容县公主府中长史之子朱跃明。”

        果然啊。我用扇敲了敲木撵,“停下罢。”

        何坤和何安杰却没用立即放下木撵,只是立住。

        很好,都是宫里的老人了。于王族的命令不执行却也不违反到位,罪减至少三等。

        “前面长街绕弯过去,是慎刑司。孤觉得,一定会在白玉赑屃座前见着一个正在被鞭笞的朱跃明罢。”我打开扇子摇了摇,缓缓笑道。

        “他父亲——唔!”不等何坤开口,我一扇子打过去,用了三分力,把他的下巴顺带卸了下来。

        何安杰出刀想挟持住执卿,执卿睫羽微闪,直接撞了上去,纤长的脖颈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迹。

        禁军没想到他真的敢撞上去,乘此良机,我袖中的银针出鞘,射向后面其余的两个抬轿侍卫与四名随从。再一转身,手腕撞上了何坤袭来的一掌。我不与他多纠缠,腰中宵练出刃,当空划过一剑,劈向脚下的木撵,生生震碎了整个构造。

        一瞬间,木屑飞扬——

        这种把戏对何坤没什么作用,我知晓他的实力,再度蓄力,左手提起执卿,右手再劈向他与何安杰共同袭来的身影!

        轰——

        他二人被我的蓄力一击拖住一刻,我令执卿提气,足尖一点,携他直接越过外宫墙,进入内宫。

        飞跃了两座内殿,忽然在空中瞧见了阿嘟的兜帽,心下盘算了一刻,直接向阿嘟所在的位置飘去。待我落地时,执卿的内衬已经都是血,不过幸好这货知道避开要害,看来是懂点武学与医药的。

        阿嘟给我请安后,直接吩咐后面的人捧上药瓶,为执卿止血。

        我心下了然,阿嘟应该就是在慎刑司后头的内宫等着我。难怪刚刚没跟出来,那看来今日不知是借我的手化解这一出尴尬,还是为我回京立威,又或者二者兼得。

        我悄声让阿嘟先安排玄英与槐序回府,阿嘟笑眯眯答应了。那么,应该他二者此刻已经到了府邸了罢?

        待执卿包扎完毕,我随他通往宫门出口。临到内宫墙,他递给我陛下赏赐的玉佩与墨宝,打千道,“恭贺殿下今日喜得少郎,殿下打斗乏了,多个人登记笔墨也是好的。”

        我挥挥手,携执卿直接出宫。

        “恭送殿下。”

        回到府中,我先领着执卿到长史古琦面前,吩咐古琦带他去挑一处自己喜欢的院落,先安顿好他。古琦允诺,携有些忐忑的执卿去了。

        不过,明日是该叫他府上把行李送来,日后就长居我府上。虽然这里什么都不缺,但他总归是有自己熟悉的物件在身边的。

        念及阿嘟才刚所言,那么不论是阿嘟自己还是圣上推荐的这个人,今日一并也请了来才好。

        我将袖中银针射入门廊处的风铃,震碎铃舌。呼吸间,破空声传来,蓝淮军副都尉巫明欠身道,“殿下有何吩咐?”

        “你带涳鹤司敏堂外廊四人去走一趟,看看今日金桐台宴选的名册是谁登记的。”

        “唯。”

        “哦,还有。准备些家伙,一会估计要劫狱了。”

        巫明抬眸,有些愕然。不过还是顺从的飞走了。

        吩咐完这些,我径直来到书房,果然,槐序、素商、玄英率领几位家臣已经坐在两侧等着我了。不过,看这三位脸上那叫一个五颜六色,眼里或多或少噙些调笑,我便知道,又要挨上几句不酸不冷的话才能开始正题了。

        果然素商先打头阵,“哟,这是又有新人了,看来咱们几个以后不仅见不得人,还得挤书房睡了。”

        我头痛,这确实。有了正经的内侍,这些都是我的心腹,他们不见面是最好的。

        玄英接话,“接人都得用上看家本事给我们下药,那看来以后新人万一有个三灾两病,我们应当被毒死谢罪了。”

        为什么一向忠厚的玄英也被带坏了?!

        槐序补刀:“头现在还是迷迷糊糊的,果然我熬的合欢皮就是好用。”

        是了,红武安眠散确实是槐序亲自剥亲自熬亲自打的药……

        “不必等苍灵回来了,咱们仨还不赶紧看这眼色自己睡厨房去?”

        “怕是厨房也不能够了,外书房的长廊又空旷又不占地方,合该咱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去以身洗地。”

        “成祖让我们来时,郡王说咱们‘人面桃花相映红’,如今人面不知何处去,郡王的桃花那可是朵朵笑春风。”

        “自从回京,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怎么都赶着上咱们这国府,殿下真是太有魅力了!”

        “那可不,我们这些行伍出身的哪配啊。”

        “你还是鹤卫出身,我直接街边一烂泥扶不上墙的,那是更不配了!”

        ……

        一刻钟后。

        三个货色终于不再喊我“郡王”、“殿下”的声讨了,开始今日的正题讨论。

        “殿下今日是故意将我们支开的?”槐序问道。

        “嗯。”

        “因为执卿?”玄英道。

        “不全是。其一,内外有别,执卿年纪尚幼,先在内院教养几年,再参与政事不迟,与你们现在碰面并不妥当。其二,我与何坤动手,你们在身侧不好。”话音未落,玄英“腾”一下跑到我身边,检查我是否受伤。

        素商脸上也不好看,“为何要与禁军交手?”

        “若不打一场立威,怕咱们府上又要被摊上莫名其妙的案子了。”

        家臣蒋亚光蹙眉道,“难道,还是同朱美杰有关?”

        “不错。”

        “嘭——”槐序手下的把手化为灰屑,我有些心疼我精心挑选的檀木椅子,槐序怒道,“依我说,就该受下这桩事,当年的账,必要十倍报之让他生不如死!”

        “别,听我说完。”

        张乾二算最沉静的,“殿下请讲。”

        “不,”玄英突然开口,“难道殿下是从开始就怀疑何坤了么?”

        张乾二喝道,“听殿下讲来!”

        玄英终于消停了,书房内各人也终于在这震慑下屏息凝神听我娓娓道来了。

        我清了清嗓,“玄英的话,是在点子上的。不过,当时执卿参选的那一组少人,一开始我倒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同何坤有关,那毕竟没什么点在一条线上。当然,禁军从我进宫起就没安好心这我是清楚的。”

        “后来,撤宴后,阿嘟没跟上来,我就知道有文章了,且是陛下不好插手的事情。”

        “那些禁军头子亲自抬轿,无非想限制我的身手,也是一种警告。快到慎刑司那,我就觉得转角那边是有气息的,但那气息虽说外头奄奄,可里头却精壮得很。加上执卿说出来了朱跃明,我便清楚这里头的故事了。”

        “朱美杰不必我说,当年暗算我莘黎国府。他是淑容县公主的长史,那必然现在没什么好日子过。他儿子能参选,是因为何坤曾经受过他的恩惠,有可能何世杰也受过,才能在天子脚下混了个名头进来。宫里头不是吃素的,却也拿这一招没法子,淑容仍然没有被皇谱除名,就还是皇族,皇族麾下官员之子未有通过甄选而参选,顶多在外宫慎刑司领一顿鞭子。有禁军的情分在,想必也不会被为难。”

        “这正是了,只要我今日过了那个转角,看见了朱跃明,倘若真是个好孩子,我收入府中,那我也是不屑于为难人的,他朱家就算是搏出一条生路,拿我莘黎国府既是跳板也是避难所一般当着;倘若不收,在场只有禁军,大可添油加醋说我单独去探望等云云,我国府新辖地便是淑容府现在所在之处,若是何坤作证,那么朱美杰也可拿此作为要挟,震慑当地官员,也是解了眼下困顿。所以我拼着动手,也没迈过那转角。”

        “交代完毕,诸君还有何吩咐么?”我笑道。

        玄英淡淡开口道,“殿下是在偏殿将我二人迷晕之时就觉察到了何坤的不妥么?”

        我笑而不语。

        “不,更早。”槐序肯定道,殿下应当自承恩宫回来之时就有那心思了。

        玄英挑眉,槐序解释道,“那是殿下袖中就有合欢皮的味道了,红武安眠散使用前必得见光见尘,我那时就嗅到了。”

        “何坤年少时极其桀骜,如今想必自尊愈加浓烈。能这样放下身段同我讲话,不可能是少年时的交情,必然图谋不轨。”我解释道。

        素商疑惑道,“为何?他肯为朱美杰设计殿下,不是薄情之人。”

        “他的自尊远大于情谊。朱美杰的娘,夫君死了五个月才怀上的他,不与何坤的出身异曲同工?谁比谁高贵呢。所以,他必不会对我有这样的亲昵。”

        众人沉默,我拍拍手,“好了,收拾收拾,要出门办事了。”

        素商和玄英去收拾包袱,槐序硬要看看我有没有受伤,我遣派剩余家臣去看涳鹤司的动向。

        又是一场硬仗呐。

        ——精进傥不懈,针芥或有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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