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挽回

男人就像一根桩子似的拄在必经之路上，张婉婷绕不开，索性慢慢开车过去。

        宋渠霖见她靠近，眼里亮了下，凑到她窗边。

        张婉婷甚至没摁下窗子，隔着玻璃，宋渠霖小跑着追上来，期期艾艾地喊了声：“婷婷。”

        张婉婷瞥了他一眼，握着方向盘，没降速，直接把车开回了公司。

        公司地下车库，她锁了车，还没摁电梯呢，手腕就被人抓住。

        “婷婷，”宋渠霖憔悴得很，眼里尽是红血丝，“我们谈谈。”

        时隔一辈子，张婉婷再次近距离打量面前这个俊美文雅的男人。

        她是颜狗，当初如果不是宋渠霖文质彬彬、人模狗样的，她也不可能一见钟情。

        此时，再次见到这张令她怦然心动的脸，张婉婷心里更多的是复杂，既感念他牺牲性命的爱，又愤恨于前世他烂好人脾气带给她的那些鸡毛蒜皮的磋磨。

        一想到再次跟宋渠霖在一起，就必须得重新面对的宋渠霖那群糟心亲戚和他拈花惹草带来的桃花债，张婉婷就有些犹豫退缩起来。

        两人对峙在电梯门前，张婉婷低头，盯了眼她盈盈一握的手腕。

        在她凌厉的眼神下，宋渠霖瑟瑟松开了抓住她的手掌。

        “让开，我还有工作。”

        撂下一句话，电梯打开，张婉婷踩着高跟鞋，目不斜视地进了电梯厢，留下宋渠霖一个人在外面。

        她没有忽视宋渠霖忽然灰暗的、失落的眼眸，但她半句话也没多说。

        男人一连在公司楼下守了好几天。

        有一天下大雨，张霆来她办公室，单刀直入地问：“你这几天怎么把名下的车和房全挂了？急着变现资产干啥？”

        张婉婷正处理公务，听见声，抬头瞧了眼张霆，淡淡说：“我看上了个新项目，想用自己的名义投。”

        张霆：“啥项目？评估做了吗？缺流水你怎么不来找我？”

        “不是什么大事儿，”张婉婷勾勾嘴角，“哥你要想帮我，不如把高新区那片新到手的仓库，借我租一年？”

        “嘀——”

        忽然，办公室内线的电话响起，张婉婷接通，听刘秘说：“张经理，销售部的实习生白莹莹说想见您。”

        “白莹莹？”张婉婷略略翻找了一下十年前的记忆，才想起来，这就是那位，在她新婚当天说要醉酒跳楼的好学妹。

        这会儿，白莹莹还是宋渠霖介绍到公司里的实习生呢。

        “让她进来。”

        缓缓步入的，是个披浅蓝短西上衣、搭配垂坠白裙作底衬的清亮小美女，顶着一张哀婉动人的脸，看上去楚楚动人。

        张霆很流氓劲儿地朝人小白花吹了声口哨，成功惹得白莹莹脸蛋苹果肌上浮起一团红晕。

        张婉婷瞥他一眼，说：“张总，您请先出去吧。”

        “张总，请您留步，”白莹莹柔声说，“实在是、经理对宋学长太过分了，希望您能留下来评评理。”

        提到张婉婷的时候，白莹莹还特意怨恨地看了她一眼。

        “哦？”张霆吊儿郎当地笑了，指指端坐着、一身女王范的张婉婷，“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她哥？”

        “正因为您是她的哥哥，才更需要知道她的残忍手段。”白莹莹眼尾泛红，一副良家妇女被欺凌的模样，“学长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为什么，你不仅无故开除他，还让他在这么大的雨天在楼下罚站？”

        “呦，”张霆听乐了，扒拉了一下张婉婷的百叶窗朝下一看，“还真在呢。”

        宋渠霖仍旧穿着三天前那身，衣服都没换过，浑身湿透，那么大的雨，他躲也不躲，挺胸抬头地立在原处。

        张霆调侃道：“小白脸聪明啊，公司门口那么大地儿他不站，偏偏站在你窗子底下，整得惨兮兮那样儿，膈应谁呢？”

        “张总，您怎么可以这么说，”白莹莹嗔怒地望了张霆一眼，转而又对张婉婷说，“我知道，你是在嫉妒，嫉妒学长真心喜欢的人是我，学长一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他不过是感激你曾经对他的帮助，才不好意思拒绝你……”

        “这话，是宋渠霖跟你说的？”张婉婷打断她，眼神直视，不怒自威。

        “当、当然……”白莹莹被呛声，稍微气虚停顿了一下，接着重新挺起胸膛来，说，“你就算再强迫他，也没有办法得到他的心！”

        “笑话！”

        张婉婷气笑一声，明明坐在靠椅上，却能居高临下地看向白莹莹。

        前世她气疯了，到处抓人，砸东西，像个疯婆子一样歇斯底里地咒骂白莹莹和宋渠霖，最后落得个臭名声。

        反倒是白莹莹，靠着装可怜博得了众人的同情，即使张家动用手段开除了她的学习，也有前赴后继的男人跟在她屁股后头。

        可现在呢？张婉婷放宽心、站得高了，才看出来，白莹莹这种装小白花的手段，实在是太弱了。

        那种挑拨离间的酸话，段位之低下，根本不值一提。

        在这样鄙夷尖锐的眼神下，白莹莹怯懦地后退半步后，张婉婷则从容自若地朝一旁的张霆点点头，问：“他都听到了吗？”

        “那当然！”张霆龇牙一笑，举起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

        备注名：小白脸，状态：正在通话中。

        白莹莹心跳漏了一拍，她还不敢十成十笃定张霆手机上的小白脸就是宋渠霖，正强压情绪、试图说些什么挽回颜面，却听——

        “嘭！”

        宋渠霖居然推开门，冲了进来。

        门外的刘秘都惊呆了！

        那个横冲直撞的人、莽得连保安都拦不住的人，是小宋？是那个平时连大声说话都不怎么会、待人接物温柔和气的小宋？

        别说刘秘，就连和宋渠霖夫妻十年、患难与共的张婉婷，都从来没有见过宋渠霖急赤白脸、脖颈鼓起青筋的样子。

        张婉婷朝白莹莹的方向撇撇下巴，问他：“是你让她来找我的？”

        “不。”宋渠霖摇头。

        宋渠霖的拳头正克制地紧紧攥起、强压力道，只见他走向白莹莹，深呼吸，放缓了语调，才神情冰冷地说：“莹莹，我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人。”

        “学长，你听我说，”白莹莹的泪光闪烁，“刚刚，我只是一时情急，你误会了，那些话，如果不是张姐姐逼我，我又怎么说得出来……”

        白莹莹揪着袖子，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张婉婷，已然珊珊落泪、我见犹怜。

        张婉婷用嘲讽的目光看着面前这对痴男怨女，换作她记忆里的宋渠霖，听见她逼迫白莹莹，一定会动容几分，再结合宋渠霖偏袒弱者的臭脾气，恐怕他还要上来质问她为什么要欺负人。

        然而，令张婉婷意想不到的是，宋渠霖居然冷着脸，掏出手机，把白莹莹的微信、号码统统拉黑，亮出屏幕，正对着白莹莹。

        宋渠霖说：“其实我不需要你来帮我，也不希望你来为我伸张正义，和婷婷怎么样是我的私事，以后我们还是不要联系了。”

        woo！

        张婉婷略微有些惊讶。

        前世今生，这可算是她听过宋渠霖少有的几句狠话了，虽然语气还是比较温和，但态度很坚决，值得表扬。

        当然，在现场，张婉婷不动声色地克制住自己的神情，板着脸，一副看戏的模样注视着众人。

        宋渠霖放完狠话，下意识撇过头观察张婉婷，待白莹莹被气到哭着跑出办公室，他才亦步亦趋地挪到张婉婷面前。

        宋渠霖喊了声：“婷婷。”

        张婉婷好整以暇地坐在老板椅上，审视他，给人以莫大的压力。

        宋渠霖斟酌了半天话，好不容易憋了句：“今晚、要不要回家吃饭？”

        “……”张婉婷挑眉，“就这？”

        他俩当然有家，宋渠霖说的家，就是张婉婷在cbd附近高价盘下的一幢顶层复式公寓，宋渠霖大学毕业后，张婉婷就摁着他搬了进去，两人同居。

        直到婚礼新郎出逃那件事之前，两人都还住在那件公寓里，平时宋渠霖买菜做饭，张婉婷就负责等帅男人伺候她。

        “嗯，”宋渠霖见张婉婷没有一口回绝，连忙打起干劲，努力争取说，“我马上买菜，然后做你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好不好？”

        说完话，他略微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仔细观察张婉婷的眉眼。

        张婉婷故意拖了一阵不说话，然后在一旁张霆揶揄的眼神中，屈尊纡贵地、轻快地说：“好吧。”

        宋渠霖松了口气。

        论做菜，宋渠霖的手艺堪比星级大厨。

        他本就是家里的老大，从小父母偏心二妹和小弟，他不得不早早承担起了做饭刷碗的职责，等到了和张婉婷在一起之后，张婉婷还特意替他寻了顶尖的厨师当老师，使得宋渠霖的农家饭手艺变得优雅大气。

        热气腾腾的菜端上桌，宋渠霖看向那个她心心念念了好几天的女人。

        “婷婷……我……”

        “想道歉？”张婉婷抬眸瞅了他一眼，就好像男人肚子里的蛔虫似的，她捏着筷子淡淡说，“先吃饭。”

        宋渠霖拿捏不准张婉婷的意思，只好跟着下筷。

        几天前，他以为张婉婷会闹得掀开天花板，可她没有，现在，他以为张婉婷至少也会质问他几句，然而，也没有。

        明明在同一桌上，两个人却冷淡得像是陌生人，宋渠霖越想越有些后怕，饭后，他仿佛等待天神审判一般，听见了张婉婷说：“分手吧。”

        咔嚓。

        宋渠霖手中的瓷筷子应声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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