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折竹

事实上，这幢三层小楼是一个有百年历史的医馆，名为德济堂。其是大璃国开国皇帝南宫康下旨建造的。德济堂设立之初，南宫康特地从太医院里抽派了两位太医和数名医师在这救死扶伤，报酬自然极其丰厚。

        这德济堂看着破旧不过是因为年代久远了，但当初建立时，南宫康可是下了血本。房屋的所有构造甚至是里面的桌椅橱柜，用的都是从南夜国购买的优质木材，一直到现在，当年的绝大多数东西还在用着。

        还有这医馆的门匾，上面三个大字也是南宫康亲自提笔书写的。

        如此的来历背景，德济堂毫不意外是怀孟乃至整个大璃国最有名气的医馆之一，其地位就相当于大璃国寺庙中的凝雨寺。

        宋青在外看了许久，才终于踏进德济堂。

        正堂处，一位看着六十余岁的老人坐在上位，老人名李回春，是这德济堂的一位坐堂医，学医已有五十多年，医术了得，医德高明，在同行中拥有很高的声望。

        下位处则坐着宋青。

        李回春带着怜爱的眼光看着宋青，感慨时光之快：“时间过得那么快，一眨眼，你都长那么大了。今年多大了？看你还没加冠，应该还没到二十。”

        宋青脸上带着笑，回道：“小侄的生辰在八月初，今年便满二十了，但当时在来怀孟的路上，便没有加冠。”

        李回春摸着自己的胡子，道：“加冠乃是大事，不如就由我来为你加冠。”

        宋青自是同意，当初他启程前，哥哥也和他说了此事。当时哥哥的想法便是等宋青到了怀孟便由李回春来为他加冠，于情于理，都是合适的。

        李回春又道：“可有字？”

        宋青回道：“家父生前为小侄起字‘折竹’，因着还没加冠，便很少在人前提。”

        提到“家父”，李回春落寞了许多：“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我看着你，就像看到当年的回堂弟。”他声音很低沉，语中是藏不住的悲伤。

        宋青脸上的笑也褪下了，眸中晦暗，低头不语。

        “回堂”是他的父亲，在他七岁时，父亲和母亲上山采药时出了意外去世。一夕之间，他就成了孤儿，后来是由他的哥哥和嫂子养大的。

        李回春又道：“回堂弟的离世一直是我心里的痛，但如今看到你如此优秀，我心里才又感到好受些，还有宋枝那孩子，你们俩兄弟那么争气，回堂弟在天之灵一定会很欣慰的。”

        宋青眸中亮了亮，他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李回春也不在意，提到宋枝，他又问道：“宋枝那孩子现在怎么样？还有家里的人。”

        宋青抬头，面上看着舒缓不少，道：“都挺好的，哥哥一直在经营着宋济堂，小侄也会帮帮忙。还有嫂子，她平时就在家料理家务还有照顾孩子。”

        听此，李回春才又露出笑，点头道：“好好好，只要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宋青也点点头：“嗯，确实。”

        李回春端起茶碗喝了口水后，又问道：“贤侄，好不容易来一趟，打算在这待多长时间？”

        说到正事，宋青忙谦逊道：“小侄不敢多叨扰，按照和哥哥商量的，打算在这待一年，来年冬至节前回家。”

        李回春摆摆手，颇有些不赞同道：“哎，好不容易来到这，就多待些时候。正好你来这不也是为了学医的吗？那就多待些时候，多学点东西。”

        宋青忙站起身，行礼道：“多谢伯父好意，但小侄实在不敢多叨扰。而且，家里也比较忙，小侄想着能早些回家帮帮忙。”

        李回春抬手往下按了按，道：“哎，站起来干嘛？我又不是外人，不必如此多礼。”

        宋青道了声“好”，便又坐回原处。

        李回春又道：“我也不逼你，但我还是想着你能多待些时候。一来能多陪陪我这个老头子，二来你也能多学些东西。”

        话已至此，宋青也不好直接拒绝，便道：“谢谢伯父，到时候要是没什么事，小侄会考虑的，但这事得先和哥哥商量一下。”

        李回春点头道：“是该和他商量商量。”

        他顿了顿，又玩笑道：“不过，贤侄，能多待些时候就多待些。这治病救人的知识可不是一时半会能学到的，到时候学的东西不多，可不能怨我这老头子教的少。”

        说完，李回春抬手顺着发颤的胡子，哈哈大笑起来。

        宋青也回之一笑，道:“这肯定不会的，伯父教授小侄知识，小侄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怨？”

        李回春仍笑着，道：“好好好，以后你就跟在我身旁，我肯定尽我最大能力传授你知识。”

        听此，宋青心中大喜，又起身弯腰，道：“多谢伯父，小侄定不负您所望。”

        李回春带着赞赏的眼光看着面前的人，然后又严肃道：“贤侄，你要记得，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知识是放在第二位的，第一位的便是医德。德济堂的‘德’字便是如此！”

        宋青顿时觉得浑身如燃了把火，心中感慨激昂，回道：“小侄牢记于心。”

        李回春站起身，对他道：“好了，起来吧。我带着你在这德济堂里逛逛，顺便考你些知识，看看你都懂些什么。”

        宋青起身，跟着他出了正堂。他的脸因为太激动甚至都有些发红，眉眼间是挡不住的喜意。

        他的父亲宋回堂和李回春是拜把子的兄弟，他们二人年轻时都在这德济堂当过学徒，同吃同住，朝夕相处，如亲兄弟那般。

        后来，扬州家里的人催宋回堂回家娶亲，他是个孝顺的人，便乖乖地回了家娶了媳妇，之后便在扬州开了个医馆。而李回春是怀孟人，大半辈子都待在这德济堂里，慢慢从一个小学徒熬到了坐堂医。

        二人虽分居两地，但一直没断了联系。两家子的红白喜事之类的，就算人到不了场，心意也会辗转到人前。

        直到十二年前，宋回堂夫妇意外离世。李回春推掉一切事情，拖着悲痛欲绝的身子，在灵前声泪俱下，在场人无不动容。

        当家的去世了，并没有冲淡两家的感情。

        当时宋青只有七岁，宋枝虽然已经成亲了，但也只有十八岁。兄弟俩一个小孩子，一个半大的孩子，父母双亡，留下的只有一个需要人料理的宋济堂。

        李回春甚至还提出要把他们接到怀孟照顾，宋枝当时便婉拒了他，说自己已经长大了，自己能撑起这个家。

        李回春无法，临走时便给兄弟俩留了不少钱。宋枝当时也是怎么都不愿意要，但耐不住李回春的各种劝说，最后只好收下了。

        时光飞逝，宋青渐渐长大，他从小到大就一边读书一边跟着宋枝学习中医知识。

        但他们那里毕竟条件有限，宋枝有意想让宋青到更大的地方学习，便想到了在怀孟德济堂的李回春。

        宋枝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去处了，便给他写了信，希望能让宋青到他那里学习，哪怕是当个小学徒也行。李回春很快就回了信，自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宋枝欣喜万分，忙叫宋青收拾东西去怀孟，但又怕叨扰人家，便只让他待在那一年。宋青自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而且，他本就有些少年心性，一听到要去京城怀孟，心早就飞出去一半了。

        如今，他平安到达，李回春甚至让他跟在他老人家身边学习，别说一年，就是一个月，他都愿意。

        皇宫，内务府。

        临近中午，苏姑姑已感觉到饿了，便对暮雪道：“我让人送饭来，顺便教你餐桌礼仪和怎么伺候皇上用膳。”

        听此，暮雪感觉自己都要哭出来了，她不是书童吗？为什么还要学这些？！

        太阳逐渐向西南方向偏移，离徐庆所说的酉时还有不到一刻钟。苏姑姑坐在原先的位置上，玩弄着算盘。暮雪则立在一旁，眼眶发红，口腔里，牙齿死死咬着腮，没有一点精气神的样子。

        苏姑姑往她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要死不活的。我才教你一天就这个样子，其她宫女可是要学十几二十几天的，她们都能过来，怎么就你受不了。真是没小姐命有小姐病。”

        她顿了顿，又道：“你也别想着去告状啥的，凡是宫女，就都是这样过来的。我在这宫里那么多年，也算是宫里的老人，谁不知道我的名声。皇上和徐公公能把你送到我这，也就是默许了一些事情。”

        “一些事情”是哪些事情，苏姑姑没说，但暮雪自然知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她面色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呆呆地站在那。

        苏姑姑说的话似乎很有道理，只是自己还是很不适应，从小随意惯了的人突然要学这些严苛的规矩，学的过程中还要被辱骂。除了委屈，还有就是身上疼。

        苏姑姑拿鞭子只打自己的腿部，她会把自己的裙摆撩起来，然后狠狠地抽自己的小腿。有时候她嫌麻烦，便直接用手掐，腰，胳膊内侧，大腿内侧……都被她掐过，全都是不明显的地方。即使隔着几层衣服，也能感觉到疼。

        直到现在，她的小腿还在发颤，被掐的地方也隐隐作痛。她现在只期望徐公公赶紧来，把她带走。

        徐庆终于来了，苏姑姑听到声响后急忙起身出门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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