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宫宴

南宫霰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严肃道:“你自来宫里就一直待在朕的身旁，自然不知道这些。宫里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人心很复杂的，就是会有那些没事找事的人。所以，你还是要提防着。”

        暮雪点了点头，道:“好，知道了。”

        言罢，她又眉头一皱，道:“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这样呢？又不是碍到他们什么了。”

        南宫霰似是无奈道:“没办法，这种事很难说，有些人就是这么无聊。”

        暮雪撇了撇嘴，没说话。

        她想到了那天璇花和她说的那些，还有她手臂上的伤痕。尽管璇花再三说明是她自己做错事在先，但看着那瘦弱手臂上的累累伤痕，暮雪还是心疼不已。

        璇花还说，这还算好的呢。

        暮雪突然又想到内务府那个苏姑姑。

        其实她从前那么多年跟着商队走南闯北的，遇到过很多人，也亲身经历过很多事。有的比之苏姑姑更凶狠，他们要的是钱财是人命。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对于苏姑姑的芥蒂总是高些。

        仔细想想，苏姑姑不过是她的过客，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有相处的机会。而自己心中的芥蒂，准确来说不是苏姑姑本人，而是皇宫这个环境。

        她这十余年来就像闯荡江湖，俗话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时间长了，对于所遇到的恶人恶事，也就见怪不怪了。如今在这皇宫里，算是难得的安定下来。她本以为这安定的日子肯定是悠闲自在的，身边的人也绝不会像她从前遇到的人那样残忍。

        可如今来看，自己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若从前的人插的是硬刀子，那现在的人插的就是软刀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说话也是绵里藏刀。

        总之，以前是身体累，现在是心累。

        暮雪在心里微微叹气，又总感觉自己想这些似乎是有些矫情了，她虽是下人，但哪有半点下人的样子。南宫霰对她也很好，璇花所说的那些事情她也从未遇到过。大概……是她的心思太过敏感了。

        暮雪看到负责的姑姑时，只一眼便想到了苏姑姑，两人长相明明迥然不同，但暮雪总是觉得她们二人给她的感觉一样，五官紧绷着，不苟言笑，双眼迸射出严厉的目光。

        她咬了咬唇，心想，难道宫里的姑姑都是这样的吗？难道就没有看着和蔼可亲的吗？

        暮雪并不是张扬的人，她随着宫女站在一起，也和她们一样低垂着眉眼，大气不敢出。只不过，即便如此，她也能感受到那个姑姑犀利的眼光不时地落在她身上，让她无法忽视。

        暮雪站在队伍里，全程低着头。时间长了，她倒是想抬会儿脑袋，一是为了活动一下脖子，二是想看看周边的景色。但身边的人都垂着脑袋，像个雕塑似的一动不动，她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借着眼角的余光，她隐约能看到远处宫宴那里散发的光。那处还没有声音，可能人还没有上场。

        好无聊啊，也不知道南宫霰在干什么？可能也在等着宫宴入场，但他肯定不会像自己这样站着等，他肯定是舒舒服服地窝在某处，旁边还有人端茶倒水伺候着……

        ……突然感觉心理好不平衡啊，暮雪心想……虽然他是皇帝，自己只是个小宫女。

        暮雪还在愣神，队伍中突然响起一道清晰的喷嚏声，在安静的人群中格外明显，然后又是一声。

        也不知道是谁竟一连打了两个喷嚏，而且，这个人的喷嚏声听起来像小猪仔“哼哼”叫的声，虽然很好玩但在这种场合难免有些不雅观。

        暮雪心想，这也太尴尬了，大家都安安静静的，那个人突然发出这样的声音。若是她自己的话，真的恨不得钻进地洞里。

        下一秒，一道尖锐的声音充斥着她的耳膜:“你个小贱婢，这是什么场合？！竟然打喷嚏！你看看有谁像你这样！给我出来！”

        “啊啊啊啊——姑姑，姑姑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有风，有冷风，奴婢……奴婢觉得冷啊啊啊啊啊——”

        姑姑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给我闭嘴！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下贱的小婢女，还吹点冷风就打个喷嚏，你是有多娇嫩？嗯？！”

        暮雪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的人全都紧缩着脖子，甚至连呼吸都弱了许多。透过人群中的缝隙，她看到一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宫女被那个姑姑揪着耳朵，耳朵以一种扭曲的姿态呈现在她的眼前。

        姑姑手下又加大了力度，骂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贱蹄子！还没上场呢就给我出这种事！要是在皇上面前出了这等事，给你十条命都不够的。呵，你死了就死了，死不足惜，到时候还要连累着我，你就活该下地狱！”

        她提到了南宫霰，暮雪心里有些不舒服，南宫霰不是这样的人。

        “啊——”

        “扑通”一声，姑姑借着手上的力一把将那个宫女甩到地上。宫女瘫在地上，耳朵充血般的通红。

        暮雪心里顿觉心酸，她看过许多讲情爱的书。在书里，女孩子耳朵通红是因为害羞，是面对情郎的不好意思，从来不是因为被人狠狠揪耳朵而发红的。

        那个宫女顾不上其它，连滚带爬跪在姑姑脚边，磕头求饶道:“姑姑饶了奴婢吧，奴婢知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不是故意的，绝对没有下一次了，奴婢发誓。求求姑姑了，饶了奴婢这一次吧。”

        宫女的哭喊求饶声充斥着暮雪的耳膜，让她心里烦躁得很。

        姑姑冷眼看着脚旁匍匐的人，啐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抬脚一踹，指令道:“先把她拉下去，再叫一个宫女过来顶了她的位置。”

        宫女仍求饶道:“姑姑，姑姑。奴婢错了，奴婢知道错了，求姑姑饶了奴婢吧。”

        姑姑锐眼一瞪，骂道:“事后再收拾你。”

        两个内侍一路小跑来到这，然后一人攥着一个胳膊，将那个宫女拖了出去。她失了神般，似乎是放弃了挣扎和求饶，只是默默流泪。

        那个宫女逐渐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姑姑眼神凌厉，来回看了众人一番，喝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下场！我告诉你们，今天的场合不比寻常，一点差错都不允许出现。若是让我发现你们犯了什么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轻的就罚你们去浣衣局做工，重的就等着被打板子吧！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姑姑。”

        暮雪随着众人也回了一句，半晌却没有声了。她偷偷抬眼一瞅，却正好和那个姑姑对上了视线，吓得她忙低下了头。

        姑姑意味深长地看了她好几眼，一个宫女来到她身边，低声道:“姑姑，宫宴就要开始了。”

        姑姑收回视线，道:“知道了。”

        从她们出发，暮雪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一是紧张，二是刚才发生的事对她的冲击力有些大。那个宫女的哭喊求饶声一直回荡在她的耳边，久久不能平静。

        按照姑姑的要求，她们必须全程低着头，尤其是不能往皇上身上瞧。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暮雪按照事先安排好的路线来到南宫霰身边。

        她低垂着眉眼，南宫霰坐的位置又高，她看不到他的脸，但看到南宫霰明黄色衣摆的那一瞬间，暮雪心中的石头就落了地，她终于可以松口气了。

        她刚立定，南宫霰温和的声音就响起:“给朕倒杯酒。”

        暮雪有一瞬的怔愣，她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明明是很随意的话，却像猫爪似的挠着她的心。

        她低声道:“是。”

        然后便端起酒壶往南宫霰面前的酒盏里添上酒。

        完成后，暮雪便又退到一侧，颔首低眉，双手交叉覆在身前，看起来无比乖巧听话。

        南宫霰微不可察地低笑了一声，然后端起酒盏，站起身，高声道:“诸位，如此良辰美景，宾朋满座，实在不可辜负……”

        南宫霰说的什么，暮雪只听进去了前面几句话，她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想着，南宫霰正经起来还……还挺吸引人的……

        南宫霰话音落下，便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底下响起一阵高过一阵的附和声。

        他又坐回原处，拿起筷子夹了片笋塞进了嘴里。暮雪这才注意到南宫霰面前琳琅满目的食物，不只有饭菜，还有瓜果点心，简直眼花缭乱，让人胃口大开。

        暮雪:好饿……

        她心想，这宫宴上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别说欣赏，就连抬头看都不能看，还要挨着饿，早知道就不来了。

        底下响起一阵悦耳的声音，随后便是浓烈的香气撩拨着暮雪的鼻腔，她哼了哼鼻子，感觉有点太浓了，这怕不是将一整盒香粉都洒在身上了吧？

        暮雪偷偷抬眼，飞快地瞄了一下，幸而自己所在的位置高，轻松便能看到场上多了数十个身穿红色轻纱的窈窕女子正翩翩起舞，很美，但……不冷吗？看着都冷。

        宴几上，南宫霰的手往暮雪站的方向移动，他扣了扣宴几，轻声道:“别傻站着了，给朕添酒。”

        暮雪应了声“是”，又拿起酒壶添上了酒。南宫霰又是一饮而尽，然后将手里的空酒盏放到暮雪面前，那意思很明显，继续添酒。

        暮雪手里的酒壶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又给他倒了一盏。倒出的酒清冽香醇，她也不懂这是什么酒，弯腰添酒时便低声劝道:“你少喝点。”

        南宫霰左手撑在下巴上，轻笑了一声，道:“好，少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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