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萧然

一舞完了，又是一舞。这皇宫里的表演自是精彩绝伦，上到舞女的长相仪态，下到旁侧的曲子声乐，都是妙不可言。

        可看久了，便也觉得乏味。尤其对于暮雪来说，更是如此。准确来说，是听得久了，觉得无趣。她现在又累又困，只想回去睡觉。

        南宫霰倒没有让她再添酒布菜什么的，她便耷拉着眼皮盯着某处发呆。南宫霰察觉到她身子微晃，便抬眼看了一下，就见她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感觉下一秒就要倒下。

        “咳……”南宫霰右手成拳放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

        暮雪身子一颤，又稍稍站直了些，但看着仍是不精神。

        南宫霰顿了顿，慢慢将放在宴几上的手移了下来，右手逐渐靠近暮雪，她却毫无察觉。

        他面色不改，轻轻掐了一下暮雪手上的肉。虽然不重，但暮雪身子还是猛地一颤，她顺着痛感往下看，就发现南宫霰“罪恶”的手还停在她手旁。

        她看向南宫霰，眉头微皱，暗暗瞪了他一眼。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此刻正身在何处，便也顾不上其它了，下意识抬头看向底下。

        舞蹈仍在继续，场上一片杯觥交错，有不少人已经喝醉了酒，半瘫在宴几上。

        她正要松口气，却和底下的一个男人对上了视线。男人含着笑，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暮雪忙低下了头。南宫霰察觉到她的动作，顺着方向也看向那个男人。

        他笑道:“那是朕的皇叔。”

        暮雪心中一动，原来那就是南宫霰的皇叔呀，他们南宫家的血脉还真不错，叔侄俩长得都很好看。

        言罢，南宫霰举起酒盏向南宫幕所在的方向举杯，南宫幕也举起酒盏，叔侄二人隔空碰杯，一饮而尽，面上带着默契的笑。

        南宫霰放下酒盏，眼睛看着场上的舞蹈，道:“是不是很无聊？”

        他的声音很小，所幸暮雪离得近，也能听到。

        听此，她立刻嘟囔着:“是呀，我都要睡着了。”

        南宫霰道:“先忍一会儿，等这个舞蹈结束。”

        暮雪不明所以，只好等着。

        舞蹈结束，舞女欠身退下。南宫霰抬起手来，道:“诸位，接连看了几个舞蹈，想必大家也厌烦了。在座皆是才华横溢之人，依朕来看，今天是个展示的好时机。不如接下来由宾客上场助兴，自愿而为，抚琴弄曲，舞刀弄枪皆可。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皇帝都这样说了，众人哪敢反驳，便都附和着。而且，大部分人也确实觉得乏味，想看些新鲜的。

        南宫霰此言一出，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就活跃了不少。不少人也都跃跃欲试，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奖赏只是其次的，最重要的是若能入了皇帝的眼，那岂不是天赐良机。

        当然，这样想的只是部分人而已。每个国家的观念不同，对于大璃国人来说，在宫宴上表演，展示自己是一件无可厚非的事。哪怕是大家闺秀上去抚个琴唱个曲都是能被接受的。特别是对于这种皇帝在场的宫宴，更是热闹非凡。

        但，有些国家并不这样认为，在他们眼里，在那么多人面前表演是伎做的事情，哪怕是平民百姓也不会干，更何况是他们这样的人上人。所以，这些人也只是看个热闹，若是让他们去表演，则是能推则推。

        场上人声喧闹，都在互相起哄，虽说机会难得，但众人都不愿做这第一人。

        暮雪被这热闹的气氛熏得脸红，她也不觉困了，只抬头看着场上。

        南宫霰扭头看了她一眼，又看回场上，道:“是不是有趣多了？”

        暮雪抿嘴偷笑，轻轻“嗯”了一声。

        很快，一个年轻男人就率先上了场，打了套拳法，暮雪也看不懂，但总比舞蹈有趣些。表演完毕，南宫霰客气地说了几句话，男人就退了下去。

        有了这个男人的开场，众人也就不扭扭捏捏了，都争着上去表演。

        其中还有一个看着还没有她大的小女孩，独自上场抚琴。暮雪也不会欣赏，只觉得好听。

        不过，最吸引她的还是女孩的容貌和礼仪，不过小小年纪便貌似天仙，举止得体，一举一动尽显大家教养。对此，暮雪发自内心地欣赏，甚至还有一丝艳羡。

        一连六七人上去表演，待最后一人退下后，众人都期待着下一个会是谁，可盼了许久，却没人上来了。

        片刻，南宫霰笑问:“没有人了吗？”

        一阵沉默后，有豪气的人玩笑着推旁边的人上去，那人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我没什么才艺的，上去也只是丢人。”

        南宫霰笑着收回视线，又看向在座的人。

        突然，一个大着舌头说话的人喊出一个名字:“萧然！萧然呢？”他打了个嗝，继续喊道，“让萧公子来给我们表演一个，好不好？”

        暮雪顺着声音看向那个人，是个长相粗犷的中年男人，面色通红，一看就知道是喝醉了酒。她微皱眉，她不是很喜欢这种喝醉酒就大声嚷嚷的人。而且，他喊这个人上去表演的语气让人很不舒服。

        男人话音落下，在场的人就都跟着起哄，嚷嚷着让这个萧然上来表演。座上有一些人也是微皱着眉，虽没有跟着起哄，但也没有替那个叫萧然的人说话。

        底下响起窃窃私语。

        “这个萧然是谁啊？”

        “你不知道他啊？他在大璃国可有‘名气’了。”

        “到底是谁啊？”

        “害，他啊，南夜国送来的质子。”

        “哦，是他啊，来了好多年了吧。”

        “有二十多年了，南夜国理都不带理的，就像个弃子。”

        “啧啧啧，真可怜。”

        ……

        ……

        南宫霰面上仍是带着笑，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唇角扬起的弧度已经有些僵硬了。一直端坐在位上的南宫幕此刻也沉下了脸。

        但众人都忙着起哄，哪能注意到他们两人的表情。

        须臾，南宫霰敲了敲宴几，场上逐渐安静下来，他道:“诸位，朕刚才说了，自愿而为，还是要先问问萧公子的意见。”

        他视线落在一个男子身上，道:“萧然，你的想法呢？”

        一席宾客中，一个安静的男子缓缓站起，他看着不过二十八‖九的样子，五官整体来说是很俊朗的，但他的长相却给人一种矛盾的感觉。像是南方人的骨相，皮相却像北方人。明明是很年轻的长相，却偏偏给人一种久经世故的感觉。

        他举止得体，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嘴角擒着一抹得体的笑容，整个人如沐春风，似乎被起哄表演的不是他。

        萧然起身作了个揖，道：“皇上，小人才疏学浅，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才艺。感谢各位的抬爱，但如此好时光，小人还是不出丑了。”

        言罢，他又向南宫霰鞠了一躬，然后又面向在座的人作揖。萧然的言行举止可以说是十分得体了，众人也都没再继续起哄。

        南宫霰正要开口圆场，那个最先起哄让萧然表演的男人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还没待南宫霰开口，他便哈哈大笑，喷着浓郁酒气，对萧然喊道：“哎！萧公子，你谦虚什么！谁不知你们南夜国人最是多才多艺，老夫到现在还记得当年那个谁……哦，罗夫人。罗夫人当年在宫宴上一舞，可真是美不胜收，可以说是惊艳了在场所有的人。这罗夫人不就是你南夜国人吗？当时啊……”

        “砰”的一声，那人被打断了话，众人都循着声音看是谁。被打断的男人正要发火，双眼一定，却发现南宫幕嘴里含着一口酒，狠狠地咽了下去。宴几上，他的右手死死地握着一个酒盏，手背上青筋暴起。他一松手，手里的酒盏就化成碎片堆在宴几上。

        很明显，刚才那道声音是南宫幕猛地将酒盏拍在宴几上发出的。

        众人寻到正主，都不敢开口说话了，只心里默默为那个男人祈祷。

        那可是南宫幕，就算不提他本身是正儿八经的皇室人，堂堂济南王殿下，就只说他与当今皇上的关系，背景也就够硬了。在座的谁不知他们二人一道长大，感情最为亲密。

        尽管南宫幕后来被分封到西南那偏远荒乱的地方，但这也没有影响到二人的关系。民间也有人说济南王南宫幕是大璃国的半个皇帝，这话虽然大逆不道，但也是八九不离十。

        那醉酒的男人看惹到了不该惹的人，酒也醒了大半。气焰早就被灭的一干二净，他踉跄着跑到南宫幕面前，磕头求饶道：“殿下饶恕，微臣……微臣喝醉了酒，一……一时口……”

        “停！”南宫幕抬手制止住男人，一缕血顺着他的手滑进袖子里，他却好似没有感觉，只冷眼看着面前的人，“郑将军是吧？”

        那人颤颤巍巍回道：“是，微臣是。”

        南宫幕又道:“郑将军，皇上都亲口说这上去表演是自愿而为，不强求。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怂恿他人，居心何在？”

        郑将军吓得满头冒汗，跪爬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刚才的多嘴多舌此刻半点不见，只道:“微臣……微臣……”

        郑将军支支吾吾说不出半句话，南宫幕也不理他，只是冷眼看他。

        场上一时之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两位正主没有说话，谁都不敢为他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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