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谁是我的好朋友

“你要的东西，我会放在中街口废墙。”

        一席白衣锦裳的怪盗踏月而至，袖口滚落几滴殷红湿迹。

        白鸽栖息于肩膀，祂满不在乎地拭尽衣袂血迹，并不把十五分钟前的追逐战放在眼里。

        怪盗伸手逗弄自家养的鹁鸽，余光瞥见一抹逐渐靠拢的细瘦身形：“你倒是玩得尽兴，凭空招惹这样一群麻烦的鬼东西，还不是要我收拾烂摊子。”

        说话间，祂抚平衣袖间泛起的褶皱，目光扫向某处角落。

        蹬、蹬、蹬——

        远处踏来重物落地的脚步声。

        一只巨型火柴玩偶从拐角显现模样。

        随意黏补在火柴棍周围的四条简陋肢体，拼接在漆红圆形头部的两块黑点还留有污垢。黑点眼珠下端，倏然裂开一道狭长的针线豁口，细看居然是火柴玩偶粗劣的嘴巴。这只滑稽玩偶玩偶的嘴巴稍一咧开，里面白花花的填充物肉眼可见，显然，它的主人并不打算好好保养。

        它迈动步伐，呆板又僵硬地往白衣怪盗的方位蠕动。

        砰——

        火柴玩偶的脑袋撞在墙壁凸起，凹陷一大块。

        它往后倒退三四步，整个玩偶都重心不稳地砸在地面。

        火柴玩偶的手臂迅速湿透，里面闻得小女孩咬牙切齿的痛呼声，瓮声瓮气。

        “嘶——好痛！！”

        玩偶发出沉闷的声音，还愤愤不平地跺了跺脚。

        怪盗brandy：“……”

        火柴玩偶揉了揉被撞瘪的脑壳。

        紧接着，笨重玩偶的身体里，听闻一种稚嫩的童音，俏皮，欢快：“您又遇到那群疯子啦？耗费一千纪年都没把您抓捕归案，真是废物呐。”

        女童音如是说道，一贯的没心没肺。

        怪盗抬手放飞白鸽，熠熠如琥珀的眼瞳里酝满讥嘲：“再多给他们一千纪年，那老家伙都不一定能逮住我。”

        “是，那必须。”

        火柴玩偶如小鸡啄米，巨大的头颅一点一点的，显得滑稽可笑。

        她继续揉着发晕的脑袋，语气敷衍至极：“玫瑰国王还想靠那群老家伙抓住您，简直在痴人说梦。就他们那种乌龟速度，还不如早早进厂去拧螺丝。”

        怪盗brandy闻言睨她一眼：“你还是幸灾乐祸吧？”

        “怎么会呢——”

        火柴玩偶故意拉长了语调，摇头晃脑道：“我最崇拜您啦，当然不希望……我的老师被捕呐。”

        而且，如果您被逮捕了，那多丢人啊。

        “不提这个。”

        看透火柴玩偶藏在话语中央的没安好心，白衣怪盗轻飘飘揭过话题，神情似笑非笑。

        “今日，怎么来晚了？”

        按照原本计划，应该是怪盗brandy盗窃《蒙娜丽莎的微笑》之后，回到中街口废墙进行交易。

        但……

        祂在盗窃名画的途中，碍于系统刻意留给玩家的讯息（谎言长廊外的白色鸽羽）而被某位半吊子玩家察觉。

        说到底还是新手保护措施的原因！

        因此，祂不得不放弃原计划。先是惊醒菲洛米娜家族的半数佣人，等玩家走后盗窃名画，再甩掉监狱管理者们的追捕，溜之大吉。

        谁想到祂都把那群管理者玩弄鼓掌间了，某位交易者却无故失约。

        怪盗brandy：“……”

        谢谢，人在西街，刚摆脱追兵，很想把接头人吊起来打一顿。

        话说……

        这群管理者们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敏锐了？

        按照往日经验，祂偷盗完物品，失主会把这件事上报给玫瑰国王，再由伽图奈特的管理者们逮捕盗贼，这其间大致会有24小时的时差。

        而这24小时，恰巧给了怪盗千万种方式逃脱管理者的追捕。

        是谁泄露了这件事？

        感受到白衣怪盗骤然凌厉的压迫感，火柴玩偶略微一顿。

        那道稚嫩童音里莫名流露出做贼式心虚，含糊其辞道：“这个嘛……当然是因为，因为有突发情况，所以来晚了呐。并没有放您鸽子的意思啦……”

        就算语气软糯如撒娇，也不能掩盖她话里话外的遮掩痕迹。

        “突发情况？”

        怪盗brandy眼角微挑，鎏色眼瞳宛若深渊，倒映出烈焰般璀璨的星火。

        一张方片4的扑克牌出现在祂的指掌。

        白衣怪盗把玩着银箔扑克牌，缠绕在腕骨间的金叶玫瑰手链铃当作响。祂反复念叨着稚□□音话里话外闪烁其辞的句式，目光却悄然睨向火柴玩偶两足间的泥迹。

        “那位私家侦探购买了克拉拉·菲洛米娜的所有火柴，我在谎言长廊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真是好大的手笔……一枚金币，相当于1w枚铜板。”

        “这说出去，怕是谁都不会相信……”

        祂琥珀色眼瞳里满含揶揄，话语轻佻，谐谑而洒脱：“他并未被你欺骗，《蒙娜丽莎的皱眉》也并未回归房间，所以他还是开启主线剧情了。嗯？”

        话虽疑问，但表肯定。

        “您都猜到了，干嘛还问我！”

        针线缝制的嘴巴咧开一条狭长缺口，探出一只白净的手。

        皮肤是暖白色调。

        就连指甲盖都透着健康的粉红色。

        那只手往怪盗面前一挥，玩偶里传来幼|女闷闷不乐的小声嘟囔：“真应该把他丢到您这里好好操练一番，让他见识见识这世间的人心险恶。”

        “太狡猾了，怎么都不上当，我还差点掉马……”

        “果然我最讨厌侦探这种生物了。”

        真的是，也不知道这主系统是什么破想法，每次投放的【侦探】都会在各个方面显得与众不同。

        就比如今日碰到的，格外不讨喜。

        “自己技不如人，还怪人家抠细节。”

        怪盗brandy玩弄着手里的方片4，拉紧帽围，遮住鬓角低垂的一缕白发：“东西我放在老地方，自己去拿。这次别再哭着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不管用。而且我很忙，没空陪那群管理者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况且……”

        本该在祂手指间把玩的方片4倏然向右后方发|射。

        银箔扑克牌缠着风声，直直刺向玄黑街角处的漆黑阴影。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痛呼，重物落地的声音响起，这张银箔扑克牌浸染血迹，钉死在不远处的石缝中央。

        四周暂无声响。

        “bingo，全中——”

        火柴玩偶中传出小女孩虚伪的棒读。

        “哎呀，好像弄死了一个莫名偷听的客人呢……这下可麻烦啦。”

        怪盗brandy的声音里裹挟着浓浓杀意，竟然连遮掩都懒得掩饰一二：“那群管理者们怎么一点常识都没有，凭借这位不入流的人工潜伏者，就想窃取我的隐藏地点？”

        此刻，祂就如同巡视领地之后即将归巢的白鸽，是刀锋凛冽寒光上唯一一朵番红玫瑰。

        祂潜伏于暗夜，借机杀死窥伺着自身秘密的敌对者。

        凉薄如斯，冷漠无情。

        “切。”

        指骨完整的手立即缩回火柴玩偶咧开的豁口。

        玩偶内芯里闻得幼|女字正腔圆的嘟哝音，慵懒，随性：“说得好像您真的会愧疚一样，您巴不得那群监狱管理者没空来搞事吧，简直是胡闹嘛。”

        怪盗选择瞪她一眼。

        火柴玩偶从内里拍拍瘪下一块的脑壳。

        玩偶发出笨重的声响，藏在内里的女音笑嘻嘻地揭过话题：“嘻嘻嘻，天亮啦……老师，学生先走一步呐！我要去报刊亭领报纸啦，想必桃花坞的居民们……一定都等急了吧？”

        白衣怪盗懒得搭理，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淡青色天际，一轮橘红冉冉升起。

        一串串嘹亮鸡鸣紧随其后，打破全镇的寂静。太阳的金辉洒向怪盗brandy的衣袍尾摆，径直映|射在织锦尾端的烫金纹理，宛如一只闪烁于霞光之中的、振翅欲飞的不死鸟。

        东方既明，晨光微熹。

        2032年4月1日，星期日，凌晨五点。

        那一声鸡鸣过后，整座桃花坞12区都从沉睡中惊醒。

        十米外，往铁锅里扣入瘦肉的老妇高喊：

        “卖肉馍馍咯！10铜币三个，30铜币九个！新鲜热乎，刚出炉的肉馍馍！不鲜不要钱！！”

        二十米外，背着书包的少女凑到伙伴耳边，叽叽喳喳道：

        “马上就是新希望学院的校园祭啦！据说新一届的学妹里，有一位是圣诞糖果屋之主——雪老人和雪婆婆收养的女孩。真羡慕她啊……小小年纪就实现了零食自由。”

        她的伙伴对此不屑一顾：“那又如何？没有人愿意带她一起玩，我经常看见她独自坐在角落里，形单影只。”

        “啊……那她不觉得寂寞吗，独自一人，真的很孤单呢。”

        她们相携走远，交谈声飘进擦肩而过的旅人耳中。

        “阿嬷。”

        停留在店铺门前的青年往上提了提鸭舌帽，露出一双含笑的眼眸：“来一份肉夹馍，少放些圆葱，谢谢您。”

        早餐店摊主眯起浑浊的双眼，动作麻溜地包裹好吃食。

        她笑容和蔼，就如街边和熟人拉家常的寻常老妇，笑呵呵地询问逗留在自家餐饮店门前的青年：“年轻人，你看上去很面生啊……不是我们小镇的原住民吧？”

        接过吃食的青年愣了愣，颇有些不好意思道：“是，我算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

        他从胸前口袋里掏出证件，摆在老妇面前。

        原本漫不经心的早餐店摊主随意扫了几眼证件上的字迹，表情从最开始的不以为意，逐渐变作瞪目结舌的惊愕，甚至……还有几分如见救世主的欢喜。

        “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

        青年单手收回证件，另一只手里还捧着一份刚出炉的肉夹馍：“您收到今日份的报纸了吗？”

        他咬了一口新鲜热乎的早餐，眉眼含笑，轻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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