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动荡

电话铃声尖锐地响起，打断了塞缪尔和手下的对话。

        “什么事？”塞缪尔拿起话筒，平静地问。

        “塞缪尔，奥斯丁，出事了！”

        “什么？！”塞缪尔提高声音，他听到了对方的声音，但是却没法消化刚才的信息，“你是谁？谁出事了？”

        “我是彼得……”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带着哭腔，“奥斯丁……出事了！”

        塞缪尔稍稍安定了心神，按着胸口，问：“怎么回事？彼得！”

        被塞缪尔沉稳的嗓音一问，彼得急促地喘着气，尽量平静下来，说道：“经过卡拉曼大桥时，车子突然发生爆炸，冲下了桥……”

        塞缪尔迅速地在心里盘算了一下，问：“谁开的车？”

        “托马斯。”

        “好的，我马上到。”

        塞缪尔赶到卡拉曼大桥时，警察已经封锁了事发一边的大桥和桥下的河岸地区。

        新闻记者、警察和围在附近好奇的民众使事发现场显得有些纷杂。

        塞缪尔皱着眉，疾步走向警部的负责人。

        秃顶的中年男警探向他伸出手，说：“您好，我是犯罪调查科的克拉克。”

        “情况怎么样了？”塞缪尔关切地问。

        克拉克警探指着不远处的彼得，说：“根据他的陈述，赫尔南德斯先生乘坐的车突然冲下了大桥，掉进了河里。”

        “这个我知道。找到赫尔南德斯先生了吗？”

        “暂时没有。河水很急，车子被冲远了。”警探简洁地回答。

        塞缪尔看了一眼桥下湍急的水流，接着问：“能加大搜救力度吗？”

        “已经按最高等级在执行了，”克拉克警探冷静地说，“部长先生特别吩咐过。”

        “那就好。”塞缪尔点点头。

        克拉克警探仔细盯着塞缪尔的脸，没再说话。

        塞缪尔忽然觉察到警探刺探的眼神，抬起眼，直直地看进他的眼里。

        对视了几秒钟，克拉克咧嘴一笑：“请原谅，这是我的职业需要。”

        “当然。”塞缪尔平静地答道。

        一个年轻的警察走过来向克拉克警探请示道：“需要带那位先生到警局再做一份详细笔录吗？”边说边想彼得那边努努嘴。

        克拉克点点头，没再说别的。

        塞缪尔刚想再问几句，手机却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朝克拉克比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说：“我接个电话。”便转身走开。

        “什么事？”塞缪尔压低声音问。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慌张地说：“有人硬闯军工厂！”

        塞缪尔心里暗叫“糟糕”，马上冷静下来问：“我们的人还顶得住吗？”

        “现在没问题。不过，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塞缪尔喘了口粗气。真是祸不单行！这么多年来他经历了风风雨雨，不管多么棘手的局面都没有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如此心烦。

        奥斯丁的死和对手的突然攻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打得他措手不及。不过他清楚，必须当机立断，否则可能导致满盘皆输。

        “我知道了，我会马上派人支援。”

        说完这句话，塞缪尔掐断电话，快步走向克拉克警探：“我有急事要去处理，有结果了请马上通知我。”

        克拉克和他握手道别：“当然。”

        一上车，塞缪尔拨通了电话：“军工厂被突袭，你多带些人手尽快赶去支援。”

        塞缪尔想了想，又拨通了安东尼的电话：“军工厂那边被人突袭，你马上联系布莱登，让他尽量想办法多拖一段时间。”

        “好！”安东尼只答复了这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塞缪尔长吁了一口气。他很欣赏安东尼在关键时候的冷静，奥斯丁出事的消息早就被媒体宣传开了，安东尼肯定得知了这个消息，但他什么也没有问。

        这不禁让人想到安东尼办公室电脑屏幕上那行字：“做一切你能做的”。

        “去军工厂。”塞缪尔吩咐道。

        司机发动引擎，掉头驶往军工厂的方向。

        “停车！”塞缪尔突然喊道。

        汽车正以60码的速度前进，司机一脚刹车，车子猛地减速靠边。刺耳的刹车声即便在喧闹的城市道路上也显得十分刺耳。

        司机从中央后视镜向后看了一眼，他知道今天发生了很多意外，连后座上这位一向镇定自若的人也乱了方寸。

        这样一看，才发觉塞缪尔已经是个头发泛白的老人了。威严退却，更发显出他的苍老。

        塞缪尔闭着眼，吐了口气，说：“回总部，快！”

        司机见他猛地睁开眼，眼中的精光四射，心下一缩，吃了一惊——那个叱咤风云的塞缪尔又回来了！这也让他心中稍微安定了些。

        “安东尼，你在总部周围加派人手。”

        电话那头的安东尼问道：“你担心……”

        “是的，”塞缪尔肯定地说，“他们朝军工厂下手，应该是声东击西。”

        “我知道了，你放心。”

        没过几分钟，安东尼打电话来：“果然不出你所料，有人潜入楼里动手了。”

        “怎么样，稳得住吗？”

        “能应……”安东尼话没说完就挂了电话。

        塞缪尔握紧手机，陷入沉思。过了一阵，他打开手机上的总部监控端口，却发现信号已经被切断了。于是立即拨通了雅各布的号码。

        电话通了，却没有人接。

        塞缪尔拧起眉头。难道军工厂那边出事了？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塞缪尔，问：“还向总部开吗？”

        “是的。”塞缪尔斩钉截铁地答道。过了一会儿，他又拨通了电话。

        没响几声，电话接通了。

        “你召集人手，兵分两路，一半去支援军工厂，一半到总部大楼。要快！”塞缪尔吩咐道。

        听到电话那头的人应了声“是”，塞缪尔挂了电话，心中安定不少。

        等车开到大楼前的路上，司机转头问：“要开进去吗？还是停在路边？”

        塞缪尔一挥手：“开进去。”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他坚毅笃定的眼神，一点头，将车驶向地下停车库的入口。

        地下停车库里一片安静，除了十几辆停在车道上没关车门的车透露出不寻常外，似乎找不出有事发生的痕迹。

        “把车停在电梯口。”塞缪尔便说边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把用手帕包裹着的武器。他快速揭掉手帕，上好武器膛。

        司机把车熄了火，也掏出腰后的武器。

        他观察了一遍周围的环境和电梯停靠的楼层，然后按下了上行按钮。

        显示屏上显示的梯层逐渐减小，终于停在了b1。伴着“叮”一声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司机端着武器瞄准电梯内，直到看清里面空无一人，才将武器口放下。

        “走吧。”塞缪尔跨进电梯轿厢，伸手按下17层键。

        司机咽了一口口水，也跟了进去。

        显示屏上的数字不停跳动，楼层越升越高。“叮”，17层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有人手持冲锋武器对着打开的电梯门内一通扫射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司机长出一口气，同时侧脸看了塞缪尔一眼。

        塞缪尔神情镇定，但也看得出他稍微放松了一丝戒备，显然他也以为电梯门一开，大概率会遭到突袭。

        不过他立刻端直武器口，快步朝监控室走去。

        司机紧紧跟在他的身边。

        走道里一前一后躺着两个人。

        塞缪尔示意司机检查一下。

        司机弯下身子小心看了看，对塞缪尔摇摇头，表示两人都已经死了。

        塞缪尔继续往前走，直到监控室门口，才慢下脚步。他把身子贴在门边，小心翼翼朝里面看。

        地上躺了几个人，周围形成了几个小型的红色黏稠的液体泊。两个人坐在监控屏幕前，通过对讲机说着话。

        司机咬紧牙，抬起武器口就要向里面的人射击。

        塞缪尔一把握住他的武器口，说：“别开武器！”

        里面的两人也听到这句话，一齐举武器转身对准门口。

        “塞缪尔！”其中一个人惊喜地喊道。

        塞缪尔露出今天第一抹笑容：“你们已经到了。怎么没有发现我们？”

        其中一个指了指被子弹打烂的一块屏幕。

        塞缪尔点点头。

        对讲机里有人提高声音喊道：“31层a区还有情况吗？快回答！”

        塞缪尔大步跨过去，拿起对讲机，瞥了一眼相应的屏幕，说道：“自动感应门前还有四个。”

        “收到！”对讲机那边的人迅速赶往那里。

        塞缪尔把对讲机递还给那个人，站在后面纵览全局。

        潜进总部的敌对分子已经解决了大半，剩下的因为失掉了监控室这个重要阵地，变成黑夜行走的睁眼瞎，已经难成大事。

        塞缪尔继续观察形势。总部里的人死伤不少，但是人数还是对不上。塞缪尔正想问监控屏幕前那两人，突然屏幕全黑了。

        “怎么回事？”那两人齐声怒吼，双双转头看向塞缪尔。

        “26层c区还有吗？”“29层d区还有几个？”“我打死了两个，剩下那个在哪里？”几个对讲机里传来询问声。

        塞缪尔皱紧眉头，突然他面露喜色，掏出手机，拨通了安东尼的号码：“安东尼，总部的监控组网是你控制了吗？”

        “没错。我刚……”

        “你快恢复，我在监控室，我们的人正等着监控画面歼灭对手。”

        “好的。”这次安东尼没挂断电话，没几秒时间，监控画面恢复了正常。“好了吗？”

        “好了。”塞缪尔说，“我问你，你那里是不是有一批我们的人？”

        安东尼答道：“是的，起先他们控制了监控室，我们很被动。”

        “这就好。”塞缪尔欣喜地说。

        “现在需要我们支援吗？”

        塞缪尔又看了一遍屏幕，摇头说：“不必了。我们的人已经控制了局面。等情况稳定下来我再通知你。”

        “好的。”安东尼挂断了电话。

        看着屏幕中逐渐减少的闯入者，塞缪尔心内越发平静下来。

        站在门边守卫的司机眼神偶尔掠过塞缪尔的后脑勺，心中泛起一种难言的情绪：他伺候塞缪尔多年，知道他是一个难得的领导者。不过今天，塞缪尔的形象似乎变得异常光辉。

        是什么样的信条在支撑他的忠诚，能让他为赫尔南德斯家族舍生忘死？

        手机铃声响起，塞缪尔看了一眼来电人赶忙接通：“喂，军工厂那边情况怎么样？”

        “对方已经溃败了。我们抓了一个活口。”

        “太好了！”塞缪尔语气里透出喜悦，“总部这边也清理得差不多了。你守在那里，派人把那人送到总部来。”

        挂断电话，再去看屏幕时，迎接塞缪尔的是满屏胜利的喜悦——敌人已经被全部歼灭了！

        两个手下放下手中的对讲机，激动地握紧了手掌。

        “接下来怎么做？”其中一个询问塞缪尔。

        “先让大家清点有多少伤亡？”

        不多时，数据已经报了上来：没有死亡，伤了5人。

        联系好戴维斯医生，先把伤员送往医院，塞缪尔又吩咐众人清理总部现场。

        正忙着，军工厂那边被抓的俘虏送到了。

        审讯室里，塞缪尔一言不发，冷冷地盯着眼前这个被打得嘴角流红色黏稠的液体的年轻男人。

        年轻男人瑟缩在椅子上，大气也不敢喘。

        长时间的安静让审讯室内的空气似乎凝滞起来。男人逐渐有些呼吸不畅，甚至开始喘息。

        塞缪尔依旧冷冷地看着他，眼神中不带一丝情感。

        男人的喘息声越来越急促，似乎空气被抽干。他像一尾离水的鱼，徒然地张大嘴吧。

        “谁下令你们动手的？”塞缪尔缓缓开口。

        年轻男人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聚焦，他剧烈喘息着看向塞缪尔，艰难地摇摇头。

        塞缪尔继续回到老僧入定的状态。

        年轻人又急促地喘起来。

        喘息声一声盖过一声，濒死的频率像猫爪一样挠在旁观者的心弦上。有些丧气地坐在塞缪尔身边的安东尼皱起了眉头。司机则僵直地靠在墙边。

        “吸入器……”年轻人掐着脖子吃力地说。

        塞缪尔看了一眼握在手里的吸入器，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似乎室内的氧气被全部抽空，年轻人挣扎着说：“我说……”然后无力地倒在地上。

        塞缪尔起身走到他身旁，俯身扣住他的头，掰开他的嘴，摇了摇吸入器，然后插进那人的嘴里，按下药物释放按钮。

        过了十多秒，年轻人呼吸慢慢正常。

        塞缪尔扶他坐回椅子上，淡然说：“说吧。”同时扫了那人一眼。

        年轻人被眼前这个半老头儿眼神中传递出的犀利与不屑震慑住了。他没有说任何威胁的话，但是那个眼神却似乎已经把自己的后路全部断了。

        年轻人后背隐隐生出一丝寒意。

        “詹姆士。”他不敢乱说，少说少错。

        “目标呢？”

        年轻人咽了一口口水：“攻破军工厂，抓一个人。”

        “谁？”

        年轻人想了想，说：“我们只记得那人的相貌，不知道他是谁。”

        塞缪尔从手机里找出布莱登的照片给他看。“是他吗？”

        “不是。”年轻人肯定地说。

        “长相有什么特点？”

        “瘦瘦的，满脸雀斑。”

        那个名叫约瑟夫的瘦弱助手的形象闯入塞缪尔的脑海。他翻出他的照片，把屏幕转过去。

        “对，就是他。”

        塞缪尔冷冷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的表情，确定他没有说谎。

        看来詹姆士已经知道布莱登躲起来了，这才对约瑟夫下手。这个詹姆士，看来脑子还是不太好使。塞缪尔在心里暗暗哂笑。

        “你还有别的消息吗？”

        年轻人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他小心地看向塞缪尔，声音微微发着颤问：“你可以放了我吗？”

        塞缪尔点点头。他一侧头，对司机示意。

        司机走过来，捡起桌子上的黑布袋套在年轻人头上，然后一把钳住他的手臂，往外走去。

        “我……现在就可以走了？”虽然头上套着布袋，但他还是不可置信地欣喜地说。

        没有人回答他。

        “谢谢！”年轻人临出门前激动地道了声谢。

        门再次关上。安东尼稍微恢复了些精神，问：“真的放他走？”

        “当然。他只是个小角色，对我们没有任何价值。”塞缪尔淡淡地说，“况且以詹姆士的个性，也不需要我们动手。”

        安东尼看了一眼塞缪尔，点点头。过了良久，他才问：“今天赶来支援的是什么人？”

        “护卫队。”塞缪尔看了他一眼，接着说，“亚历山大建立的，防的就是今天这种局面。”

        “奥斯丁知道吗？”

        “当然。”塞缪尔平静地答。“对了，我们去看看搜救的进展。”

        安东尼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去查看奥斯丁那边的情形如何，但是塞缪尔劝阻了他。因为第一要务是要保住赫尔南德斯家族的产业。

        安东尼接受了这个观点，便留下来帮忙。像刚才这个年轻人的身份核验，就是安东尼亲自进行的。

        总部和军工厂暂时安全了，重心自然要转移到奥斯丁的生死上来。

        “除了汽车被打捞上来，到现在仍然没有别的通知，应该还在搜救。”塞缪尔仿佛在对自己说。

        安东尼哪里不明白这个道理，但是这句话还是让他的情绪再度低落下去。

        虽然才经历过生死存亡的一战，但是塞缪尔却丝毫不显疲态，依旧精神抖擞。安东尼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眼睛，不禁佩服。

        为了能尽快赶到搜救现场，塞缪尔只额外叫上了司机。

        安东尼担心詹姆士会卷土重来，也许会在半路上截杀他们。但是塞缪尔却义无反顾地火速前往，大概是担心奥斯丁的缘故，亦或是他埋有后手。

        安东尼并没有问。他觉得时间不是用来解释的。

        也许是詹姆士今天遭受了重创，他们一路顺利地到达了搜救地。

        与事发的大桥相比，搜救的地点已经向下游移动了二十多公里。

        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有警察拦住了他们的车。

        塞缪尔和克拉克警官通过电话以后，那名守卫的警察随即接到命令，对他们放行。同时也转达了上级的命令，搜救还在进行，只能让他们在外围等待。

        然后这名警察把他们领到指定地点。

        远远地，他们已经看见彼得也等在那里。

        河上搜救灯光映在他粗犷的脸上，照亮了那双呆滞的眼睛，显得无比沮丧。

        两人靠近他。塞缪尔看了他一眼，没有出声。

        彼得还是呆呆地看着搜救人员，没有意识到身边已经有人靠近。他像这样完全丧失警觉性，即便是在安德鲁出事当天也没有出现过。

        安东尼拍了拍他的后背。彼得过了几秒才缓缓转过身，在看清来人是谁以后，他忍不住抽泣了一声，旋即咬住下嘴唇，硬生生把抽泣忍了回去。

        然后伸手握住安东尼的手。他的力道很大，手背上xuè管暴起。

        安东尼忍着痛，垂着头，安静地由他握着。良久，他伸出左手，轻轻地覆在那只颤抖的大手上。

        那只大手又紧了紧，之后卸了力，却仍不放开。

        就在这时，搜救人员那边传来几声急促的哨声。

        彼得如梦初醒，猛地甩开安东尼的手，转身奔向河边的栏杆。

        他从口袋里掏出望远镜，专注地看向河中。

        一个人体被捞到了搜救船的甲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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