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长寿面呀

及至夜幕四合时分，原本只是落了点碎玉琼粒的鄢都忽地又迎来一场絮雪，纷纷扬扬，似柳絮，似鹅毛，席卷而落，眨眼间便给城里城外、檐上亭间、巷陌长街……凡目之所及的外间都披上了一层素衣银装。

        在皑皑白雪的映照下，昏暗的暮色都跟着明亮了三分。

        阿满在双溪再次去逐风院以后，就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甜甜地睡了半日，直到一阵馥郁的面条香味扑鼻而来，才慢悠悠地清醒过来。

        阿满揉了揉眼睛，看着屏风外双溪忙活的身影，愣了愣，方掀开被子起了身。

        似乎是听见了动静，双溪摆放筷子的动作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瞧见小姑娘睡眼惺忪地朝自己走过来，便轻笑着开口道：“刚准备去喊姑娘呢，可巧您就醒了。”

        阿满的目光落在桌案上那热气腾腾的大碗面上，不禁瞪大了眼睛，诧异道：“这……”

        “姑娘睡了半日，连晚饭也不曾顾得上吃，这不，奴婢特地从厨房给弄了一碗面条过来。”

        “可这碗也忒大了点呀。”阿满抬手比划了番，那面碗的口径怕是能教她整张脸都埋进去。

        “扑哧！”双溪被阿满的动作逗得一乐，好容易忍住笑意，她方一边伺候着小姑娘净手，一边道，“厨房那边忙中出乱也是有的，姑娘只管用点，却不必勉强自己呢。”

        嗅着那浓浓的面香，阿满腹中的馋虫终于禁不住诱惑，咕噜咕噜，轻轻地歌唱了起来。阿满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羞得耳尖通红，也顾不得与双溪说什么浪费粮食罪恶的论调，只乖乖地拾起筷子来。

        “咦？”几乎是甫一挑起面条，阿满便察出不对来。

        她试探着抬了抬手，下一刻水灵灵的杏眼睁得圆溜溜的。

        但只见随着她抬手的动作，碗中的面条也跟着徐徐抻长，长长的一根，分明与方爷爷给她煮的长寿面一般形态。

        阿满深深地吐纳一回，没有急着询问双溪什么，低头轻轻咬上那根面条，不比寻常面条的劲道，这根的口感反而有些软烂，只要火候过了些许，肯定一挑就断。

        因着幼时牙口不好，阿满一度只能吃些软烂的食物。那时候不论是江晏，还是方爷爷都会变着法子给她准备各种煮得软乎乎的吃食。时间久了，小姑娘治好了牙口，可爱吃软饭的习惯却再没能更正过来。

        鸦青的长睫轻轻地震颤着，低垂的眼帘掩去阿满眸中汹涌的情绪，静默无言间，她竟慢条斯理地将面条吃了个干净。

        阿满吃面时，双溪取了趟小厨房，等她取了汤药回来，就看到阿满正抱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桌子上，偌大的面碗里只剩下了汤汤水水，面条竟然半点也没能剩下！

        双溪倒吸一口凉气，赶忙道：“姑娘怎么……怎么就全给吃完了呢？”

        那一大碗，就是男子都不一定能够吃得下啊，姑娘这样不管不顾全给吃了，莫要给撑坏了去。

        一念及此，双溪便有些后悔。

        怪她去厨房传话时没有说得清楚明白，那厨子听到是小侯爷的吩咐，便下意识以为这碗面是煮给小侯爷吃的，于是一碗长寿面抻得格外实诚。

        更怪她顾忌着长寿面挑断不吉利一说，没有让厨房将面的分量削减一二。

        可姑娘她怎么就……

        双溪一时不知该叹还是该笑。

        阿满的确撑得有点儿难受，可一来她亲眼见过要人性命的饥荒，做不出浪费吃食的行为，二来这碗面里有她熟悉的味道，让她吃着吃着就想起了在江陵和小先生与方爷爷相依为命的那段时光，最终竟不知不觉地把面吃了个干净。

        “这面很好吃呢。”阿满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偏过头看向哭笑不得又面带担忧之色的双溪，咧嘴一笑，“不用担心，我走走消消食就好啦。”一边还不忘扬扬下巴，自我吹嘘道，“别看我个头小，可是我很能吃的哦。”

        小姑娘浑不在意，端的一副没心没肺模样，可双溪丝毫不敢懈怠。

        她顾不得桌上摆着的热气腾腾的药汤，匆匆地又奔去厨房折腾了小半碗消食的酸汤回来。

        “这一回是奴婢的疏忽，可姑娘总要顾着些自己的身子呀。”

        阿满慢吞吞地抿着酸汤，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状似不经意地问双溪道：“今天府里有人过生辰吗？”

        双溪摇摇头，刚说没有，小姑娘就紧跟着问起那碗长寿面的说法来。

        还不是小侯爷吩咐的！

        双溪在心中答了一句，可对上小姑娘澄澈明亮的目光，却只牵唇笑回道：“前日孙少爷送了姑娘遗落在山上的包袱过来，奴婢收拾时不小心看到了姑娘的过所，知道您的生辰刚刚过，就想着给姑娘你补上。”

        阿满的生辰是冬月十四日，那一天恰正是永安侯夫人大相山遇劫的日子。

        说着，她拍拍自己的脑袋，似有些懊恼地又补了一句，“不想竟是弄巧成拙了。”

        除了最后一句，其余的都是陆晏教给双溪的，逻辑严丝合缝，饶是阿满心有所疑，可也不能从中挑出任何破绽来。

        于是，阿满低头看着自己被撑得微微鼓起的小腹，脸颊鼓了鼓又彻底地憋了下去。

        嗐，她又自作聪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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