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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酸酸涩涩


转眼又是四五日过去,时近腊月年关,永安侯府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下人们忙活的身影。趁着冰消雪融,艳阳高悬,崔管事又是吩咐小厮们将库房里、书房中的绸缎布匹、字画孤本摆到庭院中晾晒,又是安排丫鬟婆子拆换游廊亭阁处悬系的纱幔流苏,忙活得几乎脚不沾地。

        流云居里,阿满屈膝跪坐在临窗的湘妃榻上,身子微微前倾,臂抵窗台,双手捧着脸,百无聊赖地看着院子里忙活的人影。

        前几日被风雪吹折的梅枝被细心的婆子一一剪除,连着那不知从哪儿吹来的朱砂飘带一块儿被挑落拾走。紧跟着,错落有致的枝头被系上朱红色的丝绦,迎着轻轻吹拂而来的冬风舞动,瞧着喜人极了。

        阿满正盯着一条丝绦看得出神,不妨身后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耳尖不着痕迹地动了动,阿满便辨认出了脚步声的主人。

        “双溪~”

        小姑娘笑意盈盈的侧首望来,身后阳光倾洒,明灭的光影之间,双溪看着阿满姣好的面庞愣住了神。

        阿满幼时身子骨弱,很长的一段时日里都是抱着药罐过活的,这尽管令小姑娘长大后谈药色变,却也实实在在滋养得小姑娘身子骨格外康健。因此,饶是那日受的箭伤不轻,但在短短数日的汤药滋补下,阿满脸颊上的肉便被补了回来,小脸红扑扑的,较之流云居外刚换上的红灯笼竟也不差许多。

        气色红润了,整个人跟着显得愈发精神起来,眉眼之间那纯粹的神采是双溪鲜少见到的。她呆愣了一会儿,方在阿满疑惑的轻唤声中醒过神来。

        对上小姑娘半含询问意味的目光,双溪抿了抿唇,笑着开口道:“姑娘的气色好了许多,今日外头天气好,姑娘要不要出去散散心?”

        阿满素来是不喜拘束的性子,这些日子为了养伤被拘在屋子里显然已经快要憋坏了,故而甫一听到双溪的话,便喜得眉眼弯弯。不过,她仍清醒地记得自己如今寄人篱下的身份,记得自己之所以“厚颜”赖在这侯府中是为了什么。

        她寻思着此时是个从双溪口中打听消息的好机会,便垂眸理了理思绪,在双溪不曾注意时眼珠滴溜溜一转,瞬息间心中便已打定了主意。

        她如今是寄人篱下,身处陌生的侯府,免不得有几分不安,为此心生顾虑,想要打听府中情况,也算得上是合情合理。

        阿满微微颔首,再抬眼看向双溪的时候,面上自然而然的添了点儿踟躇之色。

        今日阿满穿得是侯夫人吩咐人新裁剪的粉色冬袄,裙腰处系着做工精巧的镂金雕花香囊球吊坠。这会儿,那吊坠下的流苏被纤细的手指勾着缠绕起来,然后松开,复又缠起,如此循环往复。纤指的主人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又似是略感不安,迟疑着开口,声音小且细弱:“双溪,你能和我说说府里的情况嘛?不然,一会儿冲撞到谁,那就不好了。”

        话说完,阿满恨不能捂了自己的脸去。

        如此忸怩作态,可真是像极了戏文里的坏丫头。

        然而一旁的双溪见状却不由心软了,她想,阿满姑娘到底年纪小,又失去了记忆,如今孤身一人寄居在陌生的侯府里,没有安全感亦在情理之中,倒不如自己稍稍提醒几句,稍稍安抚一二。

        这般想着,双溪微微颔首,先倒了一杯热水递给阿满,然后就缓缓地给她讲起这永安侯府里一些可为外人道的事情来。

        据双溪所言,永安侯府的爵位乃是从□□皇帝时传下来的,世袭罔替,今到永安侯陆治乾,业已历经五世。陆治乾虽是蒙祖宗荫庇,承世袭爵位,但本人却并非庸碌俗才。他十二岁入伍,弱冠之岁便已成了威名远扬的常胜将军,曾于南疆人进犯边境时,以一人率万兵,退敌十万,护得一方安宁。凭借累累战功,被当今圣人敕封为镇南大将军,手握兵权,镇守迦南关。而永安侯夫人则出身怀阳郡王府,既是先帝爷亲封的平宁县主,嫁于永安侯时还有先太皇太后保媒赐婚。

        “先老侯爷在世时家规甚严,加上侯爷他常年在外征战,故而侯府的内宅比起京中别府别家要清静许多。除了咱们夫人和已故的云夫人外,只有一位柳姨娘了。”

        提起这位柳姨娘时,双溪的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鄙夷与冷意。

        “那一位如今携儿带女的,三年前眼巴巴地跟着侯爷去了边关,今年年关里侯爷要回京述职,只怕她也要跟着回来了。那不是个省事的主儿,到时候府里怕是要比现在热闹许多。”说着,冷冷一哼,但不及阿满追问,便又岔开话,介绍起永安侯的子女来。

        永安侯膝下有三子三女,分别是永安侯夫人所出的嫡女陆明兰、嫡子陆昱和陆晏,已故云夫人的女儿陆明月,以及那柳姨娘膝下的一双儿女。其中,永安侯的嫡长子陆昱少年时即被请封世子,娶了鸿胪寺卿的嫡次女卢氏,二人婚后不久便喜得麟儿,取名君泽。然而,令人扼腕的是,这位世子爷却不是个多福多寿的,自幼体弱多病,六年前因意外落水,大病不起,缠绵病榻不过十余日便撒手人寰,时年亦不过刚逾而立之年。

        陆昱病故的那一年,于永安侯府来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的一年。

        世子爷尸骨未寒,府里的二姑娘与二姑爷又双双殒命于回京奔丧的途中,留下不过刚满六岁的幼女,孤苦伶仃地在徐家大院里不知受了多少磋磨。

        说起府中二姑娘夫妇的遗孤,双溪的神色间多了几许的怜惜,她道:“多亏徐家老太君是个慈爱之人,表小姐方能撑到夫人派去的人把她接到京中来。前不久,徐家有人送信来说徐老太君病重,表小姐顾念亲情,暂时回了淮阳老家。若是徐家老太君身子好转,估摸着岁末年初表小姐就会回来了,否则怕是要多耽搁些时日了。”

        阿满从前读过不少话本子,又跟着方爷爷一块儿听了许多的戏文,这会儿听双溪说起这些,不由地皱皱眉,小脸上一片诚然的担忧之色。“可不是说徐家人不是好的,表小姐势单力孤的,回去要受了欺负怎么办?”

        双溪闻言一愣。

        她再没有想到阿满会这般担心一个素昧平生的人,这会儿目光再落回到小姑娘身上时,便愈发多了几分真切的柔和。

        眼见得阿满一张小脸为此快要皱作一团,双溪忙开口道:“徐家人可没有那份胆量再欺负人了。”说着,冷笑一声,“如今他们一个个可都卯着劲儿的巴结表小姐呢。”

        当初陆明月与徐启元夫妇双双殒命,徐家人恨不能将徐敬柔磋磨之死,可当侯府把人接回来,金尊玉贵的养着、教着,万分重视的态度可让徐家人嗅到了有利可图的机会。从那时起,六年里,徐家人倒摆出一副万分亲近与关爱的姿态来,随着稀疏几样淮阳士仪而来的常是累牍的家书。信中关切之语不过寥寥几句,剩下的七拐八绕,即便不把它掰碎了细细看,也都能看出徐家人的贪婪与市侩。

        那些家书里,一字一句无不在提醒徐敬柔,说她既是徐家儿孙,怎可只顾自己一人安享荣华富贵,总该多多提携家中的兄长们。

        “表小姐在咱们侯府里是养在夫人跟前的,平时又有小侯爷看顾着、教她习武,徐家可在她身上占不到便宜的。”

        闻言,阿满稍稍松了口气,可心里却因着双溪的话平白生出几分气闷来,堵在心口,上下不得。

        侯府的变故出现在六年前,小先生也是六年前离开的上陵县。那段时日里,兄长与姐姐接连亡故,小先生该有多难过啊。是因为这些变故,所以小先生才变了性情么?那他再没有回过上陵县看自己,甚至后来连给自己送礼物都不愿意了,又是为了什么呢?

        ——表小姐在侯府里,平日有小侯爷看顾着、教她习武……

        阿满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角落里高脚圆几上盘放着的软鞭,神思瞬间被拉远。

        杏花盛开掩映满庭春意,曲水流觞环绕的小院中,美目清隽、身姿如竹的少年郎从随从手里取过一节软鞭递到犹自扎着鬏发的小姑娘面前,语气温和地说道:“以后有人欺负你,只管拿鞭子欺负回去。”顿了顿,又含笑对懵懵懂懂的小姑娘道,“即便身为女子,所习所学也不应只有女戒针线,从今儿起,小阿满就跟着先生我学鞭法好不好?”

        言犹在耳,可那个答应要教她练好鞭法的人,却在丢下她以后,亲自教养起另外一个女孩儿来。

        “双溪,你们小侯爷很疼爱那位表小姐吗?”心里酸酸涩涩的,阿满不禁问了一句。

        见双溪笑着点了点头,阿满的一颗心瞬间就像泡进了醋桶里一般。

        怪不得不认她呢。

        “姑娘、姑娘?”阿满陡然低落下去的情绪令双溪都察觉到了,她有些疑惑地唤了两声,见小姑娘紧紧地抿着唇,一副郁闷至极的样,不由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阿满摇摇头,“双溪,我有点儿饿了。”

        “啊?”双溪愣了下,旋即道,“姑娘想吃点什么,奴婢让厨房准备。”

        阿满将揪得皱巴巴、乱糟糟的流苏扔开,抿紧唇角,嘟嘟囔囔地道:“我想喝酸汤,特别酸的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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