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8章

醒来的时候，窗外蝉鸣噪耳，显示着盛夏最后的余威。

        明明是盛夏，她却一直在打寒颤，摸了摸额头，也未见发热的迹象。

        她把自己裹在薄被里，拿起手机一看，几十条未读。

        其中的22条是大学校友安天发来的，断断续续说了一大堆，大意是他们乐队的鼓手逐梦金融圈了，再过半个月就有个重要的商演，问她能不能江湖救急，出场费丰厚。

        正看得心跳加速，三月春风桃花开的快意扑面之时，门外响起了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她扭身下床，费了半天劲踱到门边。才走了几步，一双手刚刚还能灵活刷手机，现在却快连门把手都握不住了。

        开了门，才看见门外不出声只敲门的人果然是她的租客，毕竟就她这么磨蹭还不在门外大喊大叫的人，她只认识这一个。

        “早。”她说，抬头看了他一眼，裹紧了身上的外套。

        “我煮了粥，你上来吃一点吧。”他转身要往楼上走，走了几阶发现她没反应，回身问：“还是端下来给你？”

        最后那句听起来不像威胁胜似威胁，她忙说“不用”，抬脚跟了上去。

        很奇怪，这个粥没有一点味道，她看着那很明显现出酱油色的瘦肉粥，问道：“你不吃吗？”

        “我已经吃过了。”他坐在她对面，盯着她手里的勺子，不咸不淡地劝了一句，“吃吧。”

        “我……”她支支吾吾道，“想加点盐。”

        他将桌心的酱油朝她推过去，又恢复盯梢的样子。

        她倒了半勺，搅了搅，吃下一口已成漆黑的粥，竟然还是一点味道也没有。

        她不信邪地又舀了一勺，打算细嚼品味一下，看看是不是连肉都吃不出味道了。

        还没吃，手机就响了，是莲姐打来的，兴高采烈地说伟仔醒了，醒来以后还破天荒地问了几次她什么时候能来看他。

        她连忙答现在就去，挂断电话还是一头雾水，按照他们姐弟情的浓度，潘可伟能问起她已经算是超标了，还问好几次？这简直是债主的待遇了吧。

        她告诉徐万野潘可伟醒了，她要去一下医院，很急，所以想必这碗美味佳肴是无福消受了。

        必定是这个粥出了问题，否则他为什么要请她吃？

        徐万野也没有逼她吃下，将粥收起来，说：“我也去。”

        这倒让谢什杳略微意外，万万没想到他还是有点人情味的。

        她下了楼想去取电车，却见他坐上旁边的丰田普拉多，摇下车窗，对呆站着的谢什杳说：“上来吧。”

        她收起电车钥匙，打开车门，坐到了驾驶座后座上。

        她对这辆车没什么印象，至少在潘可伟失踪的后一晚这里是没有汽车的。

        不过她没心思追究他的事情，拿起手机开始回复安天的信息。

        本来电车只要十分钟的路程，他们硬生生地在两个十字路口上堵了三十分钟。当他们各自提着水果、牛奶站在病床前的时候，气氛也有一些不对路。

        她不知道要怎么介绍徐万野，因为她不确定潘可伟对徐万野有没有印象，潘可伟想必也不在乎一个租客是不是来看他吧？

        潘可伟看起来不太好，发白的嘴唇和泛黑的黑眼圈显得他异常虚弱，但看到他们时，还是有一些光从眼睛里挣扎着释放了出来。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在一起了？”

        “当然不是啊，只是来看看你。”她说，干脆略过对徐万野的介绍了，她觉得找到潘可伟也能算是徐万野有功，但是他本人没有出现的必要。

        因为他的功劳，只有她自己知道。

        莲姐也在一旁帮腔：“小孩子不懂不要乱说话，这不是听说你醒了都来看你嘛。”

        “还没有在一起？”没有眼力见的潘可伟嘟囔了一句，幽幽地转过头，对着徐万野说：“我有话跟你说。”

        谢什杳和莲姐对视了一眼，谢什杳指着徐万野问：“你认识他吗？”

        潘可伟乖巧地点了点头，“怎么不认识，我们还一起玩过呢。”

        谢什杳疑窦丛生，徐万野不像是能跟小孩一起玩的人。

        莲姐却先表明了态度：“行吧，那你们就聊聊，正好你早上的检查结果也该出了，阿杳陪我去拿吧。”

        谢什杳还想说什么，莲姐起身来拉她的手：“走吧，没事的，小徐会照顾他的。”一边说一边把人强行拽走。

        莲姐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再阻挠，两人到了楼下，莲姐说先去吸烟区抽支烟，就绕了个路，转向了抽烟区。

        莲姐抽的是白万宝路，谢什杳站在上风口，看她把烟嘴放进两唇之间，然后不过肺地吐了一口。

        莲姐一手横抱，一手夹烟，烟雾从指尖袅袅升起，“我明年要搬家了。”

        她将烟灰在立式烟灰桶上的烟灰盅上弹了弹，“在盛天鹭洲，就是市中心那一带。”

        “哦。”谢什杳应着，这个消息有些突然，莲姐从没说过买了房，她抹去脑海中浮现出的更冷清的风停路三号，补上了一句：“真是太好了。”

        逃离风停路，绝对值得恭喜。

        莲姐笑了笑，一双杏眼仔细地瞧着她，像是怎么也瞧不够，“那个小徐，是干什么的？”

        “我不知道。”谢什杳有些心虚，仿佛她没有做好房东的义务随意出租，正在接受长辈的审查。

        “我之前问过他。”莲姐又吐出一口烟，她早就知道谢什杳没有打听好人家的底细，“他没有明说，只说是帮人解决问题的。”

        烟雾在头顶盘旋，沿着一旁的路灯慢慢消散。

        “我相信他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他的言行举止都显示出不是一个简单的人。”莲姐看了看指尖那根细长的烟，斟酌着字句，“这样的人的确少见，我一辈子也就见过这么一个。换做是我，我也会对这样的人青眼有加，但这也说明了他不是我们这种平头百姓可以靠近的。”

        谢什杳明白莲姐的意思，比起继续这个话题，她更想说“莲姐你的成语用得好好啊”，但这样她肯定要吃几个白眼的，于是只好老实回答：“我没有……”

        “没有就好。”莲姐立刻肯定这句话，但她显然还有更多话要说，“找男人还是要找安稳的，当年潘国治也算个上进青年，模样又周正，结了婚才知道是个绣花枕头，只会空谈大志的草包。现在这个老张，虽然既不风流也不倜傥，但是实在。当初他到我家看了一眼，就说要拿出积蓄出来跟我一起买房，挂我的名，这样的人才能靠得住。”

        她最后吸了一口，将烟头按在烟灰盅里，那暗红的光瞬间湮灭在灰烬中。

        “我不是说小徐靠不住，相反，他肯定很靠谱，不靠谱的人解决不了问题，我只是说他很难给人稳定。开始我以为他是什么顾问之类的，但是正经公司的顾问怎么可能住我们那里？他做的恐怕是刀尖舔血那类工作。”

        莲姐身上有一种气质，虽然吃了很多苦，还有很多难，但她有时候就是能散发出一种自得的通透。

        “你这模样，找个帅气的蓝筹股简直手到擒来，富二代就算了，咱们玩不起豪门那一套，那地方都是从教堂斗到灵堂的。”她将谢什杳拉过来，搂着肩朝前走去。

        最后加了一句，“当然有正经豪门求娶我们也不要嫌弃，到时候苟富贵，勿相忘哦。”

        莲姐语气轻松地开着玩笑，实际上都是肺腑之言，她从来不聊潘国治，好像那个人是她最爱的白色连衣裙上的一抹蚊子血，仔细看时还看得见一条蚊子腿。

        此刻她拿他当反面典型，等于承认自己的失败。

        对着她的拳拳盛意，谢什杳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

        谢什杳再一次诚恳地表明了心意：“其实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

        她的确是这样想的，但是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她感觉有什么东西亮了又暗，晦明不定。

        莲姐笑着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不再提起这件事了。

        取了结果回到病房，徐万野刚削好一个果，放在床头的碗中，见到她们，说：“他说要吃果，却睡着了。”

        莲姐微笑着点点头，朝潘可伟走过去，给他轻轻地掖了掖被子。转过身来朝二人挥了挥手：“你们回去吧，他早上四点多醒的，现在估计要睡很久，回去吧。”

        谢什杳轻声应下，先行退了出去。

        徐万野后脚也走了出来，两人一路无话，默默地回了家，回程路上，安天才回复信息，约了时间大家见面，差不多就算敲定了这个事情。

        她有一段时间没有打鼓，都有些生疏了，正回忆着最基础的鼓谱，听见前座的人说道：“我明天有事，可能会外出两天。”

        “哦，那你就去吧。”说完她有些后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跟她说，但她也没必要用这种无所谓的语气。

        这样一想又有些懊恼，她对别人也差不多是这种态度，为什么现在又要去照顾徐万野这个铁板的心情？

        她肯定没有喜欢他，她想，只是出于坑了他房租的内疚而已，肯定是这样。

        原来如此，她顿时轻松了起来，差点就说出“那你一路顺风哦”这样的话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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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梦里醒来时，谢什杳正在坐在自己的床上，能看到正在客厅里盘腿打坐的徐万野。

        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如果此刻晴空有一个炸雷，她觉得他的心跳都不会多跳一下。

        她躺下去想继续睡一下，却觉得周身筋骨都在痛，很奇怪，这是她第一次在梦里感觉到痛。

        躺了一会儿，整个人更是头晕目眩，天花板像是一个落到半空的手掌，摇摇晃晃地停着，就想趁她不注意的时候拍下来。

        她索性坐起来顺着气，这是才好受一些。正在这时，她想起今天医院的事，翻了一个身下床走出去，朝那尊佛问道：“你们两个今天在医院说了什么？”

        徐万野保持着姿势半分钟后，才抬眼说：“这是我们两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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