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富察（二）

玥琳挑了两盒血燕窝，捎上去看望富察格格。

        这两日富察格格又病了，府医开了两贴药，屋里都弥漫着浓郁的汤药味。

        富察格格生怕过了病气给大阿哥，大阿哥从上书房回来都只让他在绣帘外请安，就让照顾大阿哥的乳母带他回去。

        玥琳来到富察格格院里时，大阿哥刚在屋里请安出来，遇见玥琳就问了安。

        “近日富察格格可还好？”琼阳带着玥琳进屋，玥琳向她问起。

        “格格吃了药，已经好多了。”琼阳应道。

        女使卷起绣帘，玥琳进到里屋看见富察格格正端起药碗一饮而尽，又捻了两枚蜜饯吃了，才望见从外边进来的玥琳：“侧福晋来了，还未及远迎呢。”

        玥琳在富察格格身旁坐下：“格格好好躺着。”

        富察格格感染了风寒，用绢帕掩着唇轻咳了两声，才轻声道：“算来也不过是老毛病了。一到冬春之季就染着风寒，断断续续的时好时坏着。”她蹙起眉，似也担心恐怕没有多少时日了。

        风寒尚且不算大事，可她身子本就虚，如今也只能算是勉强熬着日子。

        玥琳才回头让桃始将带来的两盒血燕窝直接交给琼阳，一边同富察格格说来：“劳富察姐姐辛苦，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能报谢的。燕窝性温，炖在粥里，也能循序渐进的补着身子。”

        “如此便多谢侧福晋了。”富察格格便示意让琼阳将血燕窝收下，笑意温婉的与玥琳絮叨起家常话；玥琳也愿意在富察格格这里多待着，与富察格格说说话打发日子。

        只是既提起那幅百寿图，富察格格才含笑说道：“我也许久未曾练过字了。写的不好，还望侧福晋见谅。”

        “富察姐姐送给我的礼物，我很是喜欢。”玥琳嫣然道。

        富察格格听着也多了几分笑意：“你喜欢便好。”

        见富察格格又连续咳嗽了几声，玥琳看得也忧心，离开时琼阳送她出门时，就向琼阳问起：“格格这病怎么好似越来越严重了？”

        琼阳垂首低眉道：“大夫说格格这病都是愁出来的，吃药也管不得什么事。”

        忧思成疾，病也愈发严重，最后药石无灵。

        这后宫里多少女人都是这样没了的，玥琳所见过的就不胜数。

        富察格格病倒是因为二格格的夭折，那时候大阿哥不过是两三岁的孩童，正是孩子最顽皮也多病多灾的年岁；富察格格又骤然失了宠，还要为大阿哥劳着心神，这几年来早已是心力交瘁了。

        这桩桩件件的事情，总会令人多了几分感慨。

        住在这院里的富察格格和黄格格都是安静之人，这院子也愈发冷清；若非还有大阿哥住在这边，恐是还要荒草凄凄一派萧瑟。

        富察格格的病况愈发严重，似乎所有见到富察格格的人都能意识到这一点。

        但是所有人都无能无力。

        当晚就听说王爷过去了富察格格的院里，但是没有留宿；之后一连几次都是如此。

        玥琳听说此事，最初还有些疑惑。

        弘历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他会时时去看望富察格格，一则是看在富察格格是大阿哥永璜生母的情分上，毕竟也是曾经得宠的女人，再则又是福晋劝说，说富察格格恐怕是时日无多了，希望弘历能多去看望她，让她了无遗憾。

        其实富察格格的遗憾并非失去了宠爱，而是未能看见大阿哥长大以后，娶妻生子。

        富察格格的身子算是被汤药吊着命才能多活这几年，如今也是真的撑不下去了。

        福晋仁善，终究还是希望富察格格能死得瞑目。

        让富察格格在如今还有精力之时，将话和王爷交代了，日后的事情如何谁又能知晓。

        这些时日富察格格便是陪着弘历说话，回忆起她刚进王府的时日；她的心愿就是盼着在她走后，弘历还能念着和她的这点情分，不让永璜这个没有额娘的孩子被下边的人欺负了。

        永璜已经是个懂事的孩子了，在富察格格面前听话乖巧，背地里也总免不得黯然神伤。

        他知道额娘的这一片苦心，都是为了他打算。

        富察格格的生辰是在五月初，和海格格的生辰是挨着的。

        海格格在前段时间得宠了两天，大概是性子的确不对弘历的口味，很快又被抛之脑后了。

        玥琳准备的生辰贺礼都是双份的，以显得不偏不倚；只是在富察格格的生辰贺礼下面，又添了一个不起眼的锦盒，都是不计入账中的。

        这份心意，是让富察格格留给大阿哥的。

        富察格格是包衣出身，娘家未能给她添太多助力，便是连带着大阿哥都束缚很多。

        富察格格接受了玥琳的好意；纵使她不知道日后的事，也能预想到一二。

        宫里没娘的孩子，日子都是很艰难的。否则她也不会这般苦心安排着，就是为了永璜。

        玥琳心中多有感慨。

        前世她和富察格格没有什么往来，也不清楚富察格格在病重之际是否也为大阿哥这般未雨绸缪着；但大概也是有的，毕竟这般疼爱永璜的富察格格，不会在预知到大限将至时，没有为大阿哥再留下两手准备。

        如今富察格格能想到这里，前世她定然也是做了。

        只是乾隆的话向来都是不作数的，从最后永璜的结局就可见一斑。

        天气转暖，富察格格的身子似乎又好了一些，也能从屋里出来到外边走走，或者送永璜去上学。

        平时都有马车送两位阿哥进宫，富察格格就送永璜到王府前院的门后，然后目送永璜离开。

        琼阳扶着富察格格，直到大阿哥上了马车，才缓慢地走着回去。

        水榭的荷花已是结了小小的花苞，玥琳陪着高舒窈出来走走，正好遇见海格格在采摘玫瑰。

        这片玫瑰就种在她们院外，还是去年海格格得了福晋的允可，种下的玫瑰花。

        “你院里的海格格，倒是有点意思。”高舒窈遥遥见了，便含笑道。

        “她素来是喜欢鼓弄这些的。”玥琳听着也是轻笑着说。

        玫瑰沾了雨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海格格很认真地挑了含苞待绽的红玫瑰，放在篮子里。

        玥琳和高舒窈站在桥上看着半晌，才携手一同沿着水榭走着，正巧遇见富察格格。

        “侧福晋。”富察格格上前见了礼，玥琳和高舒窈回了礼。

        “难得看见富察格格出来。”高舒窈轻笑着问起。

        富察格格浅笑着说：“刚送永璜去学堂。见天色正好，就想着出来走走。”

        她只是画着浅淡的妆容，连胭脂都未曾抹上，脸色苍白虚弱。

        高舒窈唇角动了动似要说什么，就见她身边的环佩匆匆赶来禀报：“主子，主子。”见到玥琳和富察格格也在，就向她们叩了礼才道，“主子，苏格格发动了。”

        那边苏格格刚破了水，金格格就让人来报；高舒窈不在院里，环佩才出来寻她。

        高舒窈还是初次遇见这样的事；但转念想到苏格格这胎已是足月，又有接生姥姥在看着，应该能保苏格格母子均安。

        便辞了富察格格，高舒窈要回去院里，玥琳也同她一起过去。

        苏格格已是被伺候着进了产房，四位接生姥姥也过来被带进了产房。院里其他女使都在等候着吩咐，厨房里烧好了热水能源源不断地供应着。

        “侧福晋。”金格格看见高舒窈回来，连忙行礼。

        “苏格格的情况如何？”高舒窈见金格格满面担忧，问起。

        金格格皱着眉头：“接生姥姥已经进去了，说若沅恐怕没这么快，可是臣妾也没有听到若沅的动静。”说着她就要向高舒窈请求，“侧福晋，可否让臣妾进去看看若沅。臣妾在旁看着，兴许若沅便能安心些了。”

        知道金格格和苏格格交情好，高舒窈就点点头允准了。

        “谢侧福晋。”金格格闻言长舒了一口气，就脚底抹油似的进了屋里。

        过了半晌福晋也到了，就向高舒窈询问起苏格格的情形，高舒窈也是将刚才金格格的话复述了一遍。

        只是听说金格格进去了，福晋不免有些忧心：“金格格毕竟未曾生养过，贸然让她进去陪着苏格格，是否会关心则乱了？”但毕竟有经验丰富的接生姥姥在屋里守着，也不会出了差错。

        接生姥姥出来禀报，说苏格格这还是第一胎，生得可能没那么快。

        福晋就吩咐直接在高舒窈院里用了晚饭，玥琳和高舒窈在侧陪侍着。外边通报说王爷从宫中回来，听说苏格格临盆就直接过来了；玥琳和高舒窈才跟着福晋出去相迎。

        得知接生姥姥说苏格格这胎生得不会太容易，弘历就随福晋在院里等了一会。

        听说近日皇上圣体欠安，弘历跟和亲王都要进宫侍疾。

        再则也是雍正帝毕竟上了年岁，身体一直都不太好；万一皇上骤然驾崩，也需要他们两位成年皇子在侧听旨，早做准备。

        玥琳记得雍正皇帝就是在今年八月驾崩，距离如今只剩下不到三个月。

        富察格格则是在雍正驾崩前因病故去。如今玥琳见着富察格格还能在外边走动，多了几分精神气色；只是她重生这一遭，却什么都未能改变。

        “爷，您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明日一早还要进宫侍奉。”福晋看见弘历神色已有疲惫，便出言劝说道，“这边有臣妾和两位妹妹守着呢。”

        弘历就点点头，吩咐这里一切听从福晋的安排。

        玥琳知晓苏格格必然会母子平安，便只是静静跟在福晋身边等候喜讯；高舒窈却很是紧张地倚在绿绮身上，好似在屋里生孩子的不是苏格格而是她。

        “主子。”绿绮轻唤了她一声，高舒窈才似如梦方醒地抬头盯着进进出出的那间屋子。

        福晋听到动静才回头望向她，担忧问：“舒窈，你可要回去歇会？”然后吩咐绿绮，“快扶你主子进屋去坐下。”

        高舒窈才浑浑噩噩地被绿绮扶着进屋里；绿绮倒了杯茶水给她，喝了几口茶水她才终于回过神来：“你去外边看看有没有消息了？苏格格可生了？”

        绿绮摇头：“主子，没有这么快的！接生姥姥都说苏格格现在才刚开了五指，还不知要到何时呢！方才您都没吃什么东西；福晋让小厨房送来糕点，让您多少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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